数日后,洛阳城,立行坊。
原先籍属于洛阳王记名下的家具作坊,在经历了陈夫人的一次转手搬迁之后,于今日再一次进行搬迁,来到了帅灵韵的家宅不远处。
在清渠码头一案爆发之后,这座家具作坊一度瘫痪,接近废弃。但在帅灵韵的手下,它又活了过来。相比于以往,它的规模还变得更大了。不仅仅是场房的面积增大了不少,工人数量也大大增加。并且,还有了潘氏兄弟的强力加盟与坐镇。
有所变化的是,这座家具作坊不再是小赫连的产业。他在清渠码头一事后,已经主动放弃了产权,将它完全移交给了萧珪。
但当时萧珪身负重伤,根本无法打理作坊,使它一度瘫痪。后来萧珪在轩辕里与王元宝商议,要让家具作坊物归原主,重归元宝商会。但王元宝不肯白拿萧珪的产权。几番争论之后,现在这座新的家具作坊,仍有一半的产权属于萧珪的私人产业。
新的家具作坊开业的这一天,洛阳的南市、北市的许多同行,都来祝贺。更有许多,曾在陈夫人手下与商会断了往来的大小商家,听说是帅灵韵重返洛阳、新建了家具作坊,也纷纷前来祝贺,并与帅灵韵商量签订新的合作契约。
这便是人的名,树的影。
以往帅灵韵在洛阳广结人缘、诚信经商落得的好名声,在今天发挥了极大的作用。随着一份又一份的契约签订下来,往后家具作坊的利润,真是不用愁了!
于是这些天,帅灵韵光是为了重建家具作坊、签订新的契约,可真是忙坏了。但她感觉很开心也很充实,不光是恢复了以往的活力,心中更添了一些幸福的味道。
因为她知道,这座家具作坊有一半是属于萧珪的私人财产。它往后的营利,就是萧珪养家糊口的一个重要来源。为此而努力,让帅灵韵看到了幸福的奔头,还有了一种“家”的归属感。以往替阿舅经营商会时,哪怕赚了太多的钱、取得了再大的成就,也无法与现在的幸福感相提并论。
帅灵韵都因此对自己有了一点怀疑:为什么我为君逸做事,会比为阿舅做事更加开心呢?莫非真是女生外向,有了夫家就会淡忘娘家?
虽然内心有了这样的一点小纠结,但一点都不妨碍帅灵韵每天干劲十足,并且幸福感满满。
家具作坊顺利开业的同时,帅灵韵也在大客家黄彦章的辅佐之下,解决了许多往日积压的问题,使得商会旗下的其他店铺,也逐渐恢复正常步入了正轨。
帅灵韵稍稍吁了一口气,开始为动身去往长安,做些准备。
岳文章,目前就在长安。他与萧珪一同受命辅佐新任大东家王明德,现在正在元宝商会的总部坐镇。
帅灵韵心里清楚,重建家具作坊、理清洛阳商会的头绪、解决前段时间积压的问题,还仅仅是她此行任务的一个小小开始。
真正的挑战,是在长安!
按理说这一场战斗的双方,应该是萧珪与岳文章。
但帅灵韵一直都觉得,萧珪就该飘然如仙的活着,他不应该被商人之家的铜臭气息所玷污。尤其现在,更加不能因为商会的这些事情,而耽误了萧珪的养伤。
所以很早的时候帅灵韵就已下定决定,这一场战斗,自己必须挺身而出。
但当时王元宝并不同意帅灵韵,过早离开轩辕里。于是帅灵韵只能将这种念头深深的压抑与埋藏在心底,丝毫不敢暴露。
现在,自己终于快要踏上战场了。
帅灵韵的心里,除了紧张和激动,还有一些自豪。她时时这样激励自己:谁说女子,天生就是被保护的?我帅灵韵现在就要代替君逸,与岳文章一战!
但激励归激励,帅灵韵心里很清楚,岳文章确实是一个很强大的敌人。他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辅佐阿舅打下了半壁江山。无论是人望、城府、心机还是手段,自己都远不如他。
这是一场以弱对强的战斗,自己必须准备充分,再去与之交锋。
帅灵韵认为,自己在商会内部的竞争力,肯定是无法与岳文章这个商会元老相提并论。那么,自己就只能从外部寻求助力,先为自己找好一座稳重的靠山。
好在经营官场人脉,可算是帅灵韵的一个特长。她花了很大的精力,细心搜寻长安的官员信息,最后找到了一位很合适的人选——长安留守,杜暹。
杜暹出身于濮阳杜氏名门,曾经做过三年的大唐宰相,后来因为与另外一名宰相李元纮不和,而被贬为外州刺史。历经几年的沉浮,杜暹好不容易又回到了京城,但没有再受重用。现在皇帝已经驾幸东都,杜暹只能留在长安给皇帝看守老家。
尽管如此,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杜暹这个“长安留守”,现在就是长安城中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并且像他这种曾经辉煌、现在落魄的人,最是渴望有朝一日咸鱼翻身、卷土重来。
既然杜暹内心有此渴求,帅灵韵便觉得,自己有了一些可以发挥的空间。
投其所好,不正是商人的长处么?
一连数日的严密调查与认真分析之后,帅灵韵针对长安留守杜暹,可谓是做足了功课。
这天午食过后,帅灵韵带上了一份十分丰厚的礼物,来到了新昌公主的家里。
新昌公主与驸马薛衡热衷于丰富多彩的夜生活,经常睡到中午才醒。帅灵韵今天来得正是时候,公主夫妇俩刚刚才吃过今天的第一餐饭,正在商量今天该要安排一些什么样的娱乐活动。听闻帅灵韵前来造访,他们还挺高兴,连忙把帅灵韵请进府来,盛情款待。
帅灵韵与新昌公主早就相识,以往每次前来拜访,她都会奉上一笔价值不菲的礼物。新昌公主每次,也都会欣然笑纳。这都已经成了她们二人之间,维持“友谊”的一个潜规则。
但是今天,新昌公主却怎么也不肯收下,帅灵韵带来的礼物了。
她说道:“灵韵,以后你不要再给本宫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了。且不说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本宫始终觉得,有这些黄白之物隔在你我之间,显得有些见外了。”
帅灵韵感觉有点意外,小心的问道:“公主殿下若是不喜欢这些玉器,明日我再给殿下寻些上等的龙涎香来,如何?”
“灵韵,你误会了。”新昌公主笑吟吟的说道,“本宫并非是不喜欢这些玉器。而是本宫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我们应该以心交心,而不是仅凭这些身外之物,来维系我们之间的交情。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帅灵韵连忙施礼拜下,“公主殿下如此抬爱,灵韵居然后知后觉。灵韵直是惭愧。”
“好了,不必如此客气。”新昌公主笑吟吟的道,“你是刚刚从轩辕里回来不久吧?”
“回殿下。正是。”帅灵韵答道。
新昌公主问道:“令舅公的病情和萧珪的伤势,目前怎样了?”
帅灵韵连忙答道:“有劳殿下挂念,阿舅和君逸的病况,都已大有好转。”
新昌公主面带笑容看向驸马薛衡,说道:“驸马,现在你能放心了么?”
薛衡笑了一笑,说道:“说实话,至从上次探望过君逸以后,看到他伤成了那副模样,我确实有些提心吊胆。毕竟,我兰陵萧氏百年才能出现一个,像萧君逸这样的人才。”
“百年一现?”帅灵韵笑了,“萧驸马,你是否太过太高看君逸了?”
“帅姑娘,这话我可不敢接。”萧衡说道,“因为,这是我阿爷在皇帝面前,亲口说出的一句原话。”
帅灵韵不由得有些怔住了,喃喃道:“不会吧……”
新昌公主笑道:“灵韵,这种话驸马可不敢随口胡说。你还真是好福气呀,能够嫁得萧君逸这样的一位美郎君。”
帅灵韵脸上微微一红,“殿下,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早晚的事嘛!”新昌公主微笑道,“待到成亲之日,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夫妇二人,一定要给我们发来喜帖哦!”
帅灵韵有点难为情的红着脸,施礼拜道:“倘若真有那一日,定然不会忘了公主殿下与萧驸马。”
萧衡说道:“你们若真是忘了,那恐怕麻烦大了。”
“啊?”帅灵韵微微一怔。
萧衡笑道:“萧珪可是咱们兰陵萧氏的子孙。他要成婚,胆敢不请兰陵萧氏的长辈和兄弟过去喝杯喜酒,莫非是想翻天不成?”
帅灵韵这才如释重负的笑了。
“话说回来。”萧衡说道,“萧珪正在养伤期间,帅姑娘怎么离开了轩辕里,跑到洛阳来了?”
帅灵韵说道:“萧驸马有所不知,至从清渠码头一案之后,我阿舅的商会遭受重创,出现了很多的问题。现在我阿舅身患重病,我表兄王明德又在为母守孝,君逸也抽不开身来。只好是我出面,抽空前来打理一下商会事务了。”
萧衡是一个仔细之人,立刻听出了帅灵韵的话中深意,于是问道:“你阿舅的商会,和君逸有什么关系呢?”
帅灵韵微然一笑,说道:“萧驸马是君逸的兄长,灵韵如实相告,也是无妨。”
新昌公主与萧衡同时眼睛一亮,“帅姑娘请讲。”
帅灵韵说道:“其实,我阿舅早就有心,要将商会交予君逸。但他现在身体欠佳,再加上商会内部也还有一些纷争,因此还需要一段时间来过渡。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稳定商会内部,为将来的商会平衡过渡,做下一些铺垫。”
萧衡顿时颇感新奇,问道:“你是说,令舅公打算将商会交托给萧珪?”
“正是。”帅灵韵肯定的点头。
“这不合理呀!”萧衡说道,“就算萧珪与你成了亲,他也只是一个外甥女婿。令舅公怎会动了心思,要将家业托付于他呢?”
帅灵韵笑了一笑,“这恐怕,就说来话长了。”
萧衡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神色,“愿闻其详。”
于是,帅灵韵就将商会其中的一些曲折情由,说给了萧衡来听。
听完之后,萧衡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新昌公主笑道:“驸马,你这位族弟还是福运齐天哪!王元宝富可敌国,偌大的一份家业,便就这样落在了萧珪的头上。”
帅灵韵微笑道:“公主殿下,其实君逸当真是不想接手这份家业。他疏懒惯了,不喜欢参与这些事情。他对我阿舅说了,最多代替王家掌管商会十年。十年之后,商会必然重回王家。”
“这都是后话了。”新昌公主笑了一笑, “至少目前看来,往后的十年里,萧珪将要成为大唐天下屈指可数的富豪了。”
萧衡是一个大明白人。他听帅灵韵说了这么多事情,大约也就猜到了帅灵韵今天的来意。于是问道:“商会前不久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现在又面临交接,想必将会有许多的风波发生。帅姑娘,可有需要我们出手相助的地方?”
帅灵韵心中一喜,连忙施礼拜道:“不瞒萧驸马,眼下灵韵还真是面临一些小问题。倘若萧驸马肯于出手相助,灵韵感激不尽!”
萧衡淡然微笑,说道:“想必用不了多久,帅姑娘也将成为我们兰陵萧氏的一员。自家人,不用客气。有事,你只管开口。”
“多谢萧驸马。”帅灵韵又拜了一礼,说道:“我正准备去往长安,解决一些商会总部的内部权争问题。但我实在没有把握取胜,只能寻求一些外力的帮助。我听说长安留守杜暹有一个女儿,曾在去年嫁入了兰陵萧氏。请问萧驸马,可有此事?”
“当然有。”萧衡微笑道,“巧得很,数日前我们夫妇二人,还在沿江别馆与他们夫妇二人,一起饮酒赏舞。帅姑娘是想,见他们一见么?”
“是,我很想见一见他们。”帅灵韵施礼拜道,“不知萧驸马可否……”
“这事,包在我身上。”萧衡一口答应,十分肯定。
“多谢萧驸马!”帅灵韵心中,惊喜不已。
“不用客气。”萧衡说道,“萧珪的事,就是兰陵萧氏的事。自然,也就是我萧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