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帅灵韵从楼上走下来,久候多时的小赫连等人连忙迎了上去。
清尘第一个跑到了帅灵韵面前,担心又急切的问道:“姑娘,没事吧?他们没有欺负你,难为你吧?”
清尘一般都会尊敬的称呼帅灵韵为“东家”。只在非常亲昵或是表示关心的时候,才会叫他“姑娘”。
帅灵韵听到这一声“姑娘”感觉非常的受用,她面露笑容握住了清尘的手,说道:“我没事。”
小赫连与孙山也都暗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时,薛嵩从后面蹬蹬蹬的跑了来,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清尘,你弄错了。其实你应该这样问:姑娘,他们还好吧?你没有把他们揍扁吧?”
帅灵韵赧然而笑。
清尘一愣,“不会吧?”
“哈哈,太会了!”薛嵩扬着手里的那一张诉状,笑道,“刚才帅东家真是太威风了!她把在场的十几个大男人,全都教训得哑口无言,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这下就连小赫连与孙山也都愣住了,“不会吧?”
薛嵩很郁闷,“你们为何,不肯信我呢?”
“薛公子,诸位。”帅灵韵连忙说道,“此地不便多言,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好!”
帅灵韵一行人离开了元宝酒肆,各自登车或是乘马离开了此地。
其他的分号大掌柜也陆续辞别了岳文章,离开会议厅朝楼下走来。但他们仍旧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对今天的事情颇有看法。
岳文章仍旧留在会议厅里,负手站在窗边,面带冷笑的看着楼下的帅灵韵与薛嵩等人,结伴离开。
何明远也没有走。他的肺都快要气炸了,抡起酒壶在那里一个劲的往嘴里倒酒。
喝干了一壶酒以后,何明远大声喊道:“岳先生!”
岳文章仍旧负手而立,头都没有回,淡淡的道:“有事吗?”
“帅灵韵实在太嚣张了!好一个‘未战先乱成何体统’!这是她一个晚辈该说的话吗?就是算大东家,也不会当着我们这些大掌柜,说出这种狂妄的话来!”何明远激动的叫道,“方才你为何一言不发,任凭那个小娘们儿,当众羞辱何某?羞辱在座的所有大掌柜?”
岳文章不以为然,淡淡的道:“我就问你,方才你损失了钱财吗?”
“钱财是没有损失!”何明远叫道,“但我丢尽了颜面!颜面!”
“颜面,值多少钱?”岳文章总算是转过了身来,满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我们是商人,要的是利润。其他的,都不重要。”
何明远被噎了个哆呛,咬牙恨道:“那我给你钱,你愿意跪到我的面前来,舔我的脚趾吗?”
岳文章淡然一笑,“一亿钱。你若能出得起价钱,我一定如你所愿。”
何明远先是愕然,然后摇头又叹气,不禁又露出了笑容。这真是被气乐了。
岳文章拿了一个新杯子,不急不忙的走到何明远对边坐了下来,给两人的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说道:“何兄,你纵横定州多年,见过无数世面。莫非还不明白,强出头与徒逞口舌之能,非但带不来一文钱的利润,还有可能会给自己招祸?”
“道理,我固然明白。”何明远冷静了一些,说道,“但帅灵韵今天,可算是公然向我们宣战了。看那情形,她早就知道我们会合力对她发难。并且,她似乎胸有成竹。”
“在敌人面前佯装镇定,这不难做到。”岳文章说道,“帅灵韵虽然跟在大东家身边学了不少本事,本身也很聪明,但她毕竟年幼。年轻人嘛,故作姿态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
何明远眨了眨眼睛未置可否,寻思了片刻,说道:“帅灵韵心里怎么想,倒是不大重要。何某现在关心的是,这一回,咱们真能一举放倒帅灵韵,把商会的大权真正夺来吗?”
“我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岳文章说道,“帅灵韵此来长安,可是肩负重任。她现在不仅仅是洛阳分号的东家大掌柜,她还代表了萧珪,甚至还代表了大东家与长公子。”
何明远呵呵一笑,“所以岳先生,很识相的就把长安本部的掌控之权,让给了她?”
“我必须让。谁叫她手上,拿着长安大掌柜的印信呢?”岳文章也是呵呵一笑,说道:“她这个印,拿得最是恰当不过了。否则我还得多费一些心思,逼她承接眼前这宗官司。当然,这也并不困难。谁叫她摊上了,清渠码头的案子呢?”
“就是。”何明远说道,“这桩官司,非是帅灵韵出面承接不可。我们和其他的大掌柜,可全都是毫不知情,无辜得很。有什么理由,非要让我们摊上麻烦官司?赔钱,那就更不可能了!”
岳文章淡然一笑,说道:“很明显,帅灵韵刚才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左右也是抵赖不掉,所以她干脆挺身而出,主动愿意承接了官司。并且她还大放厥词,就算卖了自己,也不叫其他分号分摊赔款。真是大义凛然哪!”
何明远嘿嘿的笑,“她若真要卖了自己,我倒是愿意出个好价钱。这小娘们模样乖致细皮嫩肉的,纳回家里做个妾室,那也是神仙般的快活!”
“你也就这么点出息。”岳文章摇头笑了一笑,说道,“真到了那一步田地,元宝商会就是你我二人的囊中之物。天下首富,你我并肩居之。还愁没有美人?”
“帅灵韵不一样啊!”何明远哈哈的笑,“她不光是美人,还是我们的死对头。把这种女人压在身下,看她流泪、看她挣扎,然后她又哀哀可怜的委屈求饶。那可真是,太过瘾了!”
“事成之前,收起你的花花心思。”岳文章正色说道,“现在帅灵韵接下了这一棕官司,可算背水一战。她若败了,不光是她自己威望名声尽皆扫地,还会连累萧珪都没脸前来执掌商会。最后,她还得变卖洛阳与长安的店铺,用以偿还债务。”
何明远说道:“到那时,我们两人倒是可以凑出这笔钱来,顶上缺口。洛阳与长安的店铺,便就是我们两人的了。然后那笔钱兜上一个圈,最后还得回到我们自己的口袋里来。岳先生,我还是挺佩服你的。这样天衣无缝的计划,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计划虽好,但也要执行到位。”岳文章说道,“首先,康广源那边不能出岔子。人是你找来的,你得牢牢的盯死他们。”
“岳先生放心。”何明远说道,“康广源的底子,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年来,他没少在定州与幽州一带走私。现在我手上,抓了他的铁证。只要我把事情抖露出来,别说是钱,他连命都没有了!”
岳文章点了点头,再道:“今日帅灵韵带了她的朋友杜采薇夫妇,一同前来赴宴。我估计,她会搬出长安留守杜暹,来帮她打赢这一场索赔官司。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子还是蛮聪明,蛮有先见之明的。这样的人才,有些难得啊!”
何明远嘿嘿的怪笑,“怎么,岳先生也看上她了?”
“说什么胡话?”岳文章皱了皱眉,“我们在谈正事!”
“好好,谈正事。”何明远说道,“假如帅灵韵借力于长安留守杜暹,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岳文章满是神秘的淡然一笑,“那就得看她,能从杜暹那里借来多大的力道了。”
何明远眨了眨眼睛,“岳先生究竟有何打算?”
“到时再说吧!”岳文章说道,“一切,随机应变。”
何明远皱了皱眉也不好再多问,却道:“那个薛嵩,好像有点棘手。小赫连,似乎也不容忽视。”
岳文章说道:“薛嵩一介莽夫,不足为虑。他父亲薛楚玉目前正值贬官期间,轻易也不敢造次。我们只要不与薛嵩正面冲突,把他彻底激怒就可以了。”
何明远问道:“那小赫连呢?”
岳文章说道:“至于小赫连,他是一个绿林人物,手段可能会有一些刁钻古怪。但他父亲赫连昊阳如今不在长安,单凭他一人,也难以掀起什么大浪。这两个人,我们盯着防着不去招惹,便就可以了。始终不要忘了,我们最主要的敌人是帅灵韵。薛嵩与小赫连,充其量只是她身边的两个打手而已。现在我们走的是官场白道,并不害怕他们耍阴招、玩狠手。”
“我明白了。”何明远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岳先生,思虑最为周全。”
“还有一件事。”岳文章轻皱眉头,小声道:“你的那些小手段,暂时就不要再施展了。等我们办成了眼前的大事,那些全都是你的。你也就用不着,再偷偷摸摸的小打小闹了。”
何明远笑呵呵的叉手一拜,“是,岳先生。”
帅灵韵等人回到了兴平坊的王元宝家宅之中,方才进门,帅灵韵就对着薛嵩与小赫连施了一礼,说道:“二位请恕灵韵无礼,现在将要失陪片刻,先把最紧要的事情给办了。”
薛嵩与小赫连都很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只道:“帅东家请便。”
“清尘留下,好生招待。”
“是。”
帅灵韵立刻走进了书房,铺纸磨墨写下了两封信。然后她来到客厅,对清尘说道:“这里有两封非常紧要的信件,务必要找最好的逆旅、雇最快的马,花再多的钱,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送到君逸和萧驸马手上!”
清尘刚要应诺,孙山抢先一步接过了信件, “天快黑了。帅东家,我去。”
帅灵韵点头,“好,那就拜托你了。”
孙山施了一礼,转身飞也似的跑了。宅院大门已经关闭,他照着围墙一跃而过。
清尘连忙追了出去几步,对着他身后大声喊道:“你慢一点!小心一点!”
薛嵩呵呵的笑,“这对老夫少妻,居然还挺恩爱。”
清尘走回来,傲骄傲的白了他一眼,“你嫉妒!”
薛嵩哈哈的笑,“我这样的风流公子,还会嫉妒你们?”
小赫连说道:“喂,现在恐怕不适合吵嘴吧?刚才在三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薛嵩一举手,笑道:“帅东家,我来说!”
帅灵韵也笑了一笑,“那就有劳薛公子了。”
于是,薛嵩就开始了他卖力的表演。
他手舞足蹈的向小赫连与清尘演示,当时会场的情景。太多的话语他不可能全都记得住,于是一顿胡吹。虽然勉强保持了本意未变,但被他添油加醋的一顿胡改,几乎快要变成了一场单口相声。
小赫连与清尘既被紧张又激烈的会场交锋所吸引,时不时的又被薛嵩的滑稽模样,逗得捧腹大笑。尤其是薛嵩模仿帅灵韵摔杯子的时候,他扭捏作态的学着女子模样,尖着嗓门喊出一句“未战先乱成何体统”的时候,真是把大家给笑惨了。连帅灵韵都没忍住,笑出了眼泪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说完了。”薛嵩瘫坐了下来,一口气喝干了一整碗茶,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我真是心疼那些唱曲跳舞的优伶。他们是怎么做到,一耍就是一整天的?”
众人又被他逗得好笑了一阵。
小赫连问道:“帅东家,你怎会主动出面,承接了这样一桩,来者不善的麻烦官司呢?”
帅灵韵说道:“这摆明就是他们布好的一个局。清渠码头的案子,康道满的死,全都与我有关。再加上我现在手执长安、洛阳两处分号的大掌柜印信。岳文章早已串谋一众掌柜,要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我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的。与其徒劳挣扎苦苦哀求,我还不如主动站出来接了官司。这样至少,体面一些。”
小赫连点了点头,“帅东家说得没错。如此做为,确是体面多了。”
“何止体面?简直霸气!”薛嵩抱起了拳头,对着帅灵韵连一拜,说道:“帅英雄,请受薛某一拜!”
帅灵韵赧然而笑,心中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萧珪……记得曾经,他也这样叫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