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灵韵听了小赫连的话,沉思片刻后,说道:“八千万钱的数目虽然有点大,但是集中长安所有的商会店铺努力去凑,倒也不难凑齐。但眼下这桩官司判下来,损失钱财是小,令我威望大跌、商会人心生变,这恐怕才是大事。”
小赫连说道:“帅东家,威望不是一两日即可建立起来的。若不经历一点风波与挫折,没有展现承担大事的魄力与力挽狂润的才能,便也无法让商会上下真正对你心服。所以我觉得,眼下遭遇这样的危机,对你而言,不见得就是坏事。”
帅灵韵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说道:“刚刚我的心情,确实有点败坏与颓丧。但听了赫连兄这一番话,让我颇有茅塞顿开之感。塞翁失马,蔫知非祸。眼下的危机,恰好也是我证明自己的一个大好机会!”
说罢,帅灵韵对小赫连叉手施了一礼,“多谢赫连兄提点。”
“不用客气。”小赫连笑了一笑,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刚刚经历了一番大挫折的人。随口说了一点意见,希望能让帅东家有所借鉴就好。”
“你说得很对。”帅灵韵说道,“眼下,与其气急败坏的忙于抗争、急于翻盘,还不如以退为进,先稳住那些自以为大获全胜的人。往后,我再慢慢的找他们算帐,一点一点的挽回败局。所有从我手中夺走的东西,他们一点都别想吞下,迟早都要全部给我吐出来!”
小赫连笑而点头,“薛嵩说得没错,你真是越来越像萧先生了。我敢肯定,倘若是萧先生遇到眼前这样的局面,他也会这么想。”
“你们还真是好兄弟。什么时候,你们都不忘夸他一下。”帅灵韵笑了一笑,说道,“我会的这点东西,可都是跟我阿舅学的,和君逸没有关系。他呀,一份契约都能忙得焦头烂额。说到做生意,他可算是差得远了。”
“做生意,我们都不如你。”小赫连说道,“但要说到为人处事和胸怀格局,我们没人能比得上萧先生。”
帅灵韵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无论如何,我不能乱了方寸。否则,那些盯着我的小人,会越加有机可趁。”
“没错。”小赫连点头,说道:“我估计现在,官司的消息肯定已经被岳文章他们,散播了出去。商会内部应该会有许多议论,也会有一些人心浮动。”
帅灵韵站起了身来,说道:“我立刻去往西市和东市的各家店铺,现身让那里的掌柜和伙计们看一看,我帅灵韵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倒,更加没有失落难堪和气急败坏。”
“是该去。”小赫连微笑点头,“这才是成大事的人,现在该做的事情。”
“多谢赫连兄,及时点醒于我。”帅灵韵再度叉手施了一礼,带上清尘与孙山,立刻就走了。
小赫连轻吁了一口气,暗自思忖道:既然是放长线钓大鱼,接下来帅灵韵肯定还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与挫折。真希望她能一直坚强,扛得下去!
独自寻思了一阵,小赫连左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那个主意,又重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再怎么说,萧珪也比我们更有主见。不如我还是悄悄写信,告诉他一声吧?”
当天下午,帅灵韵依次走访了多家,隶属于元宝商会的店铺。那里的小掌柜与打工的伙计,的确是都知道了官司的消息。有些议论之声,也有一些人担心元宝商会是否就此一蹶不振,往后连伙计的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帅灵韵对他们说,不就是一场官司么?我们商会这些年来打的官司还少吗?有输就有赢,这很正常。区区一点罚金根本动不了商会的筋骨,更加不可能出现克扣伙计工钱的事情。你们就只管放心吧!
每进一家店铺,帅灵韵都要发表一顿类似的演说,稳定各个店铺的人心。
到了傍晚时,帅灵韵真是有一些累坏了。
但还有最重要的一家店铺没有进去,那就是岳文章与何明远现在所住的,元宝酒肆。
清尘劝她,明天再来。
帅灵韵咬了咬牙,说道:“不能让不安的情绪,在商会过夜。岳文章与何明远等人现在,恐怕就在举杯相庆,等着看我的笑话。我偏不让他们得逞!”
说罢,帅灵韵十分果断的朝元宝酒肆行去。清尘没有办法,只好叫上孙山,连忙跟了上去。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帅灵韵进了元宝酒肆,都还没有来得及和这里的掌柜与伙计说上话,刚好就见到岳文章与何明远一同从外面回来了。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谈笑风生,显然是心情颇佳。
何明远一眼瞧见了帅灵韵,立刻就来了劲。他迎了上来,远远的就笑着说道:“这不是帅东家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是我自家的店铺,自然是想来就来。”帅灵韵淡淡的道,“倒是何掌柜,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多日,可曾付了房钱与酒饭钱?”
何明远哈哈的笑,“自家人,别这么小气嘛!”
“谁跟你是自家人?”帅灵韵沉声道,“酒肆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谁也不能白吃白住。就算是我阿舅来了,也是按例付钱!”
“好好好,我付钱,付钱行吗?”何明远嘿嘿的笑着,说道:“ 何某穷是穷了一点,倒也并不缺这几个住店的钱。再者,何某也得体谅帅东家啊!眼下输了这场官司,十日之内就要赔出八千万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帅东家可能是缺钱,缺疯了吧?”
清尘立刻大骂起来: “何明远,你才疯了!你竟敢辱骂帅东家,你是否不想活了?!”
“哎哟,真是好凶啊!”何明远看了一眼站在清尘旁边的孙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说道:“打输了官司,也不用拿我撒气吧?其实我也只是在关心帅东家,并无恶意。”
“清尘,不得无礼。”帅灵韵淡然道,“我的事情,不劳何掌柜操心。”
“那不行,我必须要操心。”何明远一本正经的道,“我记得帅东家可是在大掌柜会议上公然说过,就算有罚款,哪怕是卖了自己,也不会让叫其他分号均摊,对吧?”
“没错,我的确是说过。”帅灵韵道,“并且,我言出必行。”
何明远嘿嘿的笑,“那我想请问,帅东家打算什么时候卖了自己呀?”
“岂有此理!”清尘大怒,立刻咆哮起来,“孙山,给我打他!”
“住手。”帅灵韵伸手拦了一下,仍是不动声色,淡然道,“就算我要卖了自己,也不是你何明远买得起的。所以,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那可不一定。”何明远呵呵的笑,“帅东家这样的大美人,就算是倾家荡产,那也是值得!”
清尘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指着何明远的鼻尖,大叫道:“你再敢胡说一句,我就和你拼命!”
孙山也不冲了过来,眼神如刀的瞪着何明远。
何明远多少有一点被孙山的杀人气势给吓着了,连忙后退。岳文章在一旁看了一阵热闹,这时也走了过来隔在了何明远与清尘之间,拍了拍何明远的肩膀,拉着他一起走了。
孙山连忙把清尘也拉了回来。
清尘气得大喘气,眼泪都出来了。
原本帅灵韵也挺生气,但看到清尘这副模样不禁又笑了,连忙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说道:“看看你,这也能气哭。有必要么?”
“当然有必要了!”清尘拉过手帕擦眼泪,一边擦一边气乎乎的说道,“我绝不能让这种无赖小人,平白的欺负了姑娘!——孙山你真是个大棒槌,刚才为什么不揍他?”
孙山一脸木讷:“呃……”
“好了好了,你就别欺负孙山了。”帅灵韵忍俊不禁的笑了两声,说道:“去找一间空房,把掌柜和伙计们都叫过来,我有话跟他们讲。”
几天以后,轩辕里。
萧珪收到了一封,小赫连从长安寄来的急信。并且他还特意在信封的背面画了一个圈,加了一个斜杠。
萧珪懂得许多江湖黑话,自然也能认得小赫连惯用的这一类密符。这个标志的意思就是,这是一封密信,只叫萧珪一个人悄悄的看,不要告诉别人。
于是萧珪就拿着这封信,独自一人来到了书房。
信写得挺长,毕竟清渠码头一案之后,小赫连就没再与萧珪联系过了。他先说了一些往事,表达了自己的愧疚之意,然后告诉萧珪自己去了长安拜师薛楚玉的一些事情。
其后,小赫连才把元宝商会近期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萧珪。尤其重点详细的说了官司的下判,以及韩洽与贺兰进明一同到了长安,正在以元宝商会为棋盘,进行一番暗中博弈的事情。
萧珪看完信以后沉默了良久,喃喃自语了一句,“看事情,有点闹大了!”
如果只是商会内部的争斗,萧珪确信,在自己请动了李适之出手相助之后,帅灵韵应该能够轻松过胜。
但没有想到,武惠妃那边竟然也派出了贺兰进明,横加干涉。
这哪里还是商会内斗?它都已经延伸到了朝堂之上,甚至牵涉到了东宫国本之争!
——那么,元宝商会在寿王与太子之间,究竟该要如何站队呢?
萧珪拿着书信,在书房里慢慢的踱步,仔细的沉思。
稍后,萧珪得出了一个结论——怎么站队,都是死!
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史书记载,现在的太子李瑛用不了多久,就要倒台被处死了;寿王,最终也没能成为太子。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同时它也是眼下,最不容忽视的因素:那就是皇帝李隆基。
这是一个聪明极其过人,杀伐也极其果断的君王。他当皇帝数十年,不仅亲自杀了一个太子,还把后来的太子压得死死的,时常进行凶狠敲打,几乎不给他任何一点调皮的空间。
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李隆基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在他的手下当太子,绝对是天底下最难受的一份差事。
说回眼前。
假如不是武惠妃盯上了元宝商会,王元宝此前与太子李瑛暗中达下的约定,或许还有奏效一日。
但现在,韩洽与贺兰进明都要在长安打起来了。
贺兰进明固然是武惠妃的人,那韩洽是谁的人呢?
如果不是皇帝发了话,御史台哪会再派一个御史过去,专与贺兰进明对着干?并且这个御史还是宰相的儿子,身份如此敏感?
换句话说,除了皇帝,又有谁敢和武惠妃对着干呢?
那也就意味着,现在不仅仅是武惠妃,恐怕就连皇帝本人,也已经盯上了元宝商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元宝会商还敢在太子或者寿王之间站队吗?
——怎么站,都是死!
现在元宝商会只剩下最后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那就是……站到皇帝的那一边去!
想清这些之后,萧珪立刻给小赫连写下了一封回信。信中说了两层意思,一是叫他们不必惊谎,务必要对韩洽言听计从。韩洽一定能帮帅灵韵反败为胜。二是帅灵韵得胜之后,记得要去答谢韩洽。不要送金送银,送他一句话就好。
这句话就是:元宝商会以后只效忠于圣人,一切听从圣人调谴!
写完之后,萧珪立刻将钱和信一并交给了,正在府内饮茶休息的信使,请他快马加鞭立刻将信寄回。
然后,他找到了王元宝。
王元宝正在陪着他儿子王平安写字读书。这一对父子俩的关系,最近大有改善。至少他们可以坐在一起,像一对正常的父子那样说话了。严文胜走后,王平安也把更多的注意力,从弓箭转移到了书本和笔墨上来。他的性格,也明显变得开朗了许多。
“王公,平安,我必须要打扰一下你们了。”萧珪走到他们面前,说道:“我有事情,要与王公商议。”
王平安说道:“先生,没有关系。你与阿爷去议事吧,我会自己好好练字的。”
王元宝呵呵的笑,还夸了一句“平安乖”,然后就与萧珪一同走到了书房里。
“君逸,什么事?”王元宝问道。
萧珪说道:“有关,王公此前与太子达成的那个协议。现在,我要好好的与王公谈上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