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兴平坊王元宝的家宅之中,一片忙碌的景象。
帅灵韵正在叫人收拾打点行装,好多辆马车摆在了院子里,正在装载物件。进进去去的人,忙得不亦乐乎。
临近中午时,岳文章与何明远一同过来了,府里也仍旧没有忙完。
看到这般情景,二人都有一些惊讶。
帅灵韵正在院子里指挥下人搬弄东西,见到他二人主动迎了上来,说道:“二位大掌柜,都来了?”
二人施了一礼,岳文章将一份文书递了上来,说道:“帅东家,县衙那边的罚金,我已尽数缴纳结清了。这是县衙开具的收契文书,还请帅东家过目。”
帅灵韵接过文书来看了一眼,随手将它递给旁边的清尘,然后说道:“去把那两枚印信取来,交予岳先生与何掌柜。”
“是。”清尘应了喏,立刻就走了。
岳文章与何明远各自暗吁了一口气。
帅灵韵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语气轻松的说道:“府里正在做饭。二位可愿留下,共进一杯薄酒?”
岳文章没有表态,却是问道:“却是不知,贵府眼下这般动静,帅东家是要作甚?”
“当然是要离开长安了。”帅灵韵说道,“商队交予何掌柜,店铺全数归了岳先生。这里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我再继续留下,恐怕只会徒增笑柄了吧?”
岳文章与何明远对视了一眼,各自面露惊讶。
这时清尘拿来了印信,分别交给了岳文章与何明远。
二人仔细验看了一番,货真价实。
帅灵韵说道:“既然二位不愿留下作客,那我也就不再勉强相留了。二位,请吧!”
何明远明显一怔,仿佛是想说:我没说不留下啊!
岳文章叉手施了一礼,淡然道:“如此,我等拜别帅东家,后会有期了。”
何明远没办法,也只好跟着叉手施了一礼。
帅灵韵淡淡微笑,说道:“临走之时,我还有一事,肯求岳先生。”
“帅东家有事尽管吩咐,何谈肯求?”岳文章说道。
帅灵韵说道:“长安是商会的根本所在,现在已经全在岳先生的掌握。假以时日,商会恐怕也要改姓为岳。如今,我只在洛阳还有片瓦之地。这便是我与阿舅等人仅存的一处安生立命之所。还请岳先生手下留情,莫要将它夺走。”
岳文章的脸皮轻轻抽搐了几下,说道:“帅东家此言差矣。岳某奉只是奉献了大东家之命,临时掌管商会事务。又怎会窃而夺之,将它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
“原来岳先生,还记得我阿舅啊!”帅灵韵呵呵直笑,说道,“不管怎样,洛阳那边,还请岳先生手下留情了。”
岳文章的脸上居然露出一副“我无法解释”的悲戚之色,闷吁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何明远连忙一同跟了去。
帅灵韵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冷笑,你岳文章的心里倘若还真是装着我阿舅,就绝对不会干出眼前这样的事情来。真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当天下午,帅灵韵与清尘、孙山与严文胜等人,带着十几辆马车,慢慢走出了王元宝的家宅,望长安城东的启夏门行去。
很多双眼睛,或明或暗的,都在密切的注视着她。
傍晚时分,帅灵韵一行人,在距离长安城十里之外的道亭驿附近停了下来。找了一间逆旅,住了进去。
邓如海,就在这间逆旅当中等着。他把帅灵韵,请到了自己的客房之中。
房内,还有六七个陌生的男子,在一并等着帅灵韵。
邓如海说道:“帅东家,这就是我最近几天,找来的采买琉璃的散户。据我查知,何明远的手下豢养了一大批市井无赖和退役军人,充为打手。同时,他又收买了一些长安的官员和小吏,为自己寻求了庇护。何明远双管齐下,这些散户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只得被迫就范。”
邓如海说罢,那几个散户连忙对帅灵韵哭诉起来——
“帅东家明鉴,我们都是受了何明远的协迫,不得已才将琉璃贱价卖给了。”
“这个何明远实在太狠毒了。他强买强卖,给出的价格还不到以往的一半。倘若不从,便有那些恶奴殴打我们。他们甚至还会砸碎我们投下血本,辛苦收购而来的琉璃。我们一家生计,就此断绝啊!”
“我们想要报官,也是无门。那些官员小吏全都收了何明远的黑钱,只会偏袒于他。上次有几个人跑到长安去了想要报官,都还没有进到县衙的大门,就被他们打了个半死,拖了回来。”
“倘若以后都是何明远掌管了商会的琉璃生意,那我们迟早都要断了活路!帅东家,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我知道了。“帅灵韵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铲除何明远这颗毒瘤,还你们公道,还你们营生!”
“多谢帅东家!”这些大男人都对帅灵韵跪下了来。
“请起,各位都请起来。”帅灵韵说道,“你们都已跟随我舅父多年,是我们商会最重要的基石。我请你们相信,只要我阿舅还在,我帅灵韵还在,商会就一定会不亏待你们。更加不会,抛弃你们!”
“多谢帅东家!”
这些男子们不肯起身一个劲的磕头,甚至还有人哭出了声来。
帅灵韵轻叹了一声,说道:“邓掌柜,麻烦你留在这里,亲自照顾好他们。时候一到,我就派人过来接你们。”
“好,帅东家放心。”邓如海说道,“我一定会好生照顾他们。”
帅灵韵离开了这里,来到自己的房间。清尘早已备好了饭食,前来伺候帅灵韵用餐。
“姑娘。”清尘一边摆着碗筷,一边问道,“怎么不见薛嵩与小赫连呢?他们两个,仿佛都有几天不见人影了。”
帅灵韵微然一笑,“这种时候,他们比谁都忙。想必都在,做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清尘不解的眨了眨眼睛,也没多问,只是道:“明天,我们还要继续往东走吗?”
帅灵韵说道:“我们慢慢的走,不用着急。明天先让大家睡个懒觉,养足精神。”
清尘嘿嘿的笑,“姑娘真聪明。就算岳文章精明似鬼,现在也不得不相信,他已经大获全胜了!“
帅灵韵淡然一笑,说道:“我这点小聪明,不算什么。真正的聪明人,一直都躲在幕后。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亲自露面呢!”
三天以后。
帅灵韵一行人走走停停,也已经置身于在长安城的百里之外了。
岳文章持续不断的派出人手打听帅灵韵的下落,到这时,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是真的走了!”说出这句话时,岳文章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真是可惜了!”何明远则是啧啧的摇头,“我终究是没能,把这个小美人弄到手。”
文章笑道:“你心心念的商队和琉璃生意都已在手,往后只会财源滚滚,还怕缺了女人吗?”
“话虽如此。”何明远笑道,“但帅灵韵却是天下独一份的。得不到的,那也便是最好的!”
“别惦记她了。”岳文章心情轻松满面笑容,拍了拍何明远的肩膀,“今晚平康坊宴饮,我来作东。我们要把平康坊最好的一百名花魁,全都请来。”
何明远顿时大喜,“岳先生,今天总算大方一回了!”
“会不会说话,我几时小气过了?”岳文章笑呵呵的道,“事情终于结束了,我们大获全胜。也该是时候,摆起庆功之宴了。”
“原来如此。”何明远笑道,“既然是庆功大宴,那韦县令与贺兰御史,也该会到场吧?”
“韦县令就算了。他虽然贵为一县之主,但说白了,也就是我们豢养的一条鹰犬。”岳文章淡然道,“百名花魁一并出席的奢华大宴,当然只能用来宴请,贺兰御史这种真正的大贵人!”
平康坊是大唐最为着名的红灯区。星月楼则是平康坊内,最为奢丽的一座名楼。
今夜,星月楼被包了。
有一百位色艺俱佳、艳名远播的伎子花魁,齐聚于此。
号为,百花宴!
当她们一同和着音乐跳起舞蹈,欢迎岳文章与贺兰进明等人入楼之时,那千姿百态姹紫嫣红,过目之人无不叹为观止,蔚为壮观。
“长安,真是一个好地方啊!”贺兰进明感慨不已的说道,“难道全天下的人,都想前来见识一下我大唐帝都的风情。但凡来过的人,无不对此念念不忘!”
岳文章笑道:“贺兰先生以后有机会,不妨常来。岳某代表商会,欢迎之至。”
“好说,好说。”贺兰进明呵呵的直笑。
稍后,岳文章与贺兰进明、何明远三人,在宽敞无比的大堂正中央坐了下来。
美味佳肴如同流水一般呈了上来,在他们身前的木几上,叠成了一座又一座华美诱人的美食小山。
丝竹声声不绝于耳。那一百名花魁女子,就在美食小山的外层翩然起舞。
三人或者举杯对饮,或者拿着酒杯行走在那些花魁中间,或与之共舞,或与之共饮,咨意忘情的享受,这天下难得的顶尖酒色。
夜色深沉之时,三人也都玩累了。
于是他们各自带上了一位精心挑选的美女,准备去到楼上。
何明远喝得最多,也最是心急,忙不迭的就带着姑娘钻进了房里。
岳文章则是把贺兰进明给悄悄的请住了,二人进了另一间房,女子也没能跟进来。
岳文章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书,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贺兰进明,“贺兰先生,这是岳某的一点小小的心意。还请先生不要嫌弃,千万收下。”
“岳先生,这万万不可。”贺兰进明正色说道,“本官可是御史,哪能收受贿赂?”
“贺兰先生误会了,这不是贿赂。”岳文章说道,“这是我名下的两间店铺,一家是长安的珠玉行,另一家是京畿华原县的布帛行。岳某现在手下缺人,实在是照管不过来。我听说贺兰先生家中能人极多,何不借我几个,替我将这两家店铺,照管一段时间?……至于工钱红利,一切都好说嘛!”
贺兰进明眨了眨眼睛,“只是替你,照管一段时间?”
“对对,就是如此。”岳文章连忙将那两份契书,塞进了贺兰进明的手上,“拜托贺兰先生了!”
贺兰进明呵呵一笑,将契书放进了自己的怀里,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段时间吧!”
话音刚落,窗户那边突然传出一声大响,窗棱窗纸散了满地。
有一个人破窗而入撞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把横刀,指着贺兰进明大声吼道:“那我也就勉为其难,收了你这个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