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萧珪带着严文胜离开了重阳阁,去往河南府衙。
走出重阳阁以后,萧珪问严文胜:“影姝呢?”
“不知道,没看见。”严文胜说道,“昨天帅东家一来她就躲了起来,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萧珪不由得笑了一笑,“这姑娘真是古灵精怪,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严文胜说道:“我总觉得,她像个探子。”
萧珪呵呵的笑,“你才知道?”
严文胜稍稍一愣,“是我的警惕性太低了吗?”
“不能怪你,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萧珪说道,“影姝的确是一个探子,但她并没有恶意。你知道这个就可以了。”
严文胜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稍后二人到了河南府衙,帅灵韵带着清尘与孙山,比他二人更早到了一步。
两拨人汇合在了一起,一同进了河南府衙。
萧珪昨天与帅灵韵约好之后,就已经派人通知了李适之。于是他今天一早都没有去上朝,专程就在官署里等着。
见到萧珪与帅灵韵,李适之呵呵直笑,“你们终于来了!”
“大尹早就等不急了么?”萧珪笑道。
“是啊!”李适之说道,“我连招募工匠的文书都已经拟好,就等你们两个点了头,防洪大堤的工程就要正式开始了。”
萧珪问道:“大尹,真有这么急么?”
李适之说道:“没办法,这件事情,是圣人亲自交办的。
萧珪说道:“但是四百万贯的工程款,可没那么容易就能凑齐。”
“我知道。这天底下除了国库,恐怕没有谁能一口气就拿出四百万贯的现钱来。”李适之说道,“我们的工期,暂定是半年。只要你们现在能够凑足一百万贯左右的资金,我们就能先行开启工程。后续的开支,主要是工人的薪酬。这个,我们可以慢慢的解决。”
萧珪问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凑足一百万贯钱?”
李适之点了点头,“对。”
萧珪转头看向帅灵韵,“这有问题吗?”
帅灵韵说道:“我在长安接到你的信件以后,就已经在着手安排这件事情了。现在,商会的各个分号都在竭尽全力,筹措资金。但是我们商会的分号遍布天下各处,就算他们接到我的号令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把钱财运到洛阳来,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李适之不由得一怔,“这样一来,肯定会耽误工期。”
萧珪问道:“李大尹,初期的一百万贯,主要是做什么用的?”
“主要是构置各种土木材料,购买粮食以供工人吃喝。”李适之说道,“这些都是工程必备的基础物件,少了一样,都无法开工。我们总不能让那些工人,全都饿着肚子做事吧?”
“这倒是。”萧珪点了点头,说道,“灵韵,洛阳分号这里,能够调出多少资金?”
“洛阳分号前不久才遭了一场大灾,现在最多能够调出三五万贯现钱来。”帅灵韵说道,“再多的话,下面的人就会吃不上饭,商铺就会死掉。”
萧珪点了点头,虽然他对经商不是太懂,但“现金流断裂”这种事情所能带来的后果,还是能够预想得到的。
李适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才三五万贯现钱?这真是杯水车薪啊!”
帅灵韵说道:“如果以最快的速度,先从长安本部与太原分号抽调现钱过来,最快十天之内大约能够凑齐十万贯钱。”
李适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那离一百万贯,也是差之甚远哪!”
帅灵韵叉手拜了一礼,说道:“李大尹,元宝商会由我阿舅经营多年,家底确实颇为雄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商铺、货物与车马这一类资产。要我们一下拿出一百万贯的现钱,且不说难与不难,这至少需要一些时间来筹措。如果能够发动其他大商一同募捐,我想这个速度会要快上许多。”
李适之摆了摆手,说道:“我觉得,这不大现实。因为这次,是圣人亲自指定了元宝商会。事成之后,无论是荣誉还是好处,都是你们元宝商会的。其他的商会参与了募捐,却很难捞到什么实惠。所以就算他们会迫于压力捐出一些钱财,想必也不会捐得太多。或许还会有人出于对元宝商会的嫉妒,暗中捣鬼。这种事情,也不得不防。”
萧珪说道:“大尹所虑即是。商会之间,本就有利益之争,人心很难齐聚。倘若因为一些细节之争执而延误了工期,将会坏了大事。因此,这次资助防洪大堤修建一事,就全由我们元宝商会一力担纲了。”
帅灵韵和李适之都吃了一惊,异口同声道:“那钱从何来?”
萧珪微然一笑,“我去借。”
“找谁借?”二人又异口同声的问道。
萧珪呵呵的笑,说道:“方才李大尹仿佛是说到,除了国库,没有谁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的现钱来。其实我觉得,大尹这话可能不够准确。这天下,还是有人能够,一下拿出这么多钱来的。”
二人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惊讶的问道:“那人是谁?”
萧珪微然一笑,“圣人!”
“圣人?”二人都吃了一惊,“你竟然要找圣人借钱?!”
“没错。”萧珪微笑点头,“圣人的内帑,可是不输给国库多少。所以我打算,去找圣人先借一百万贯应急。等我们元宝商会筹措的资金到位之后,我再还给圣人就是了。”
帅灵韵都瞪大了眼睛,“君逸,你胆也太大了吧!”
李适之却是哈哈的大笑,“萧君逸,你真是太有想法了!”
萧珪呵呵的笑,说道:“大尹,怎么样,这能行得通吗?”
李适之大笑不已,说道:“内帑可是圣人的私财,可不是我李适之说了就能算。我得进宫去问过了圣人,方能给出答复。”
萧珪叉手拜了一礼,“那就有劳李大尹,尽快去问一问了。为了不耽误工期,萧某只好出此下策。还请大尹在圣人面前多多美意,莫要怪罪就好。”
“君逸啊君逸,你的鬼点子真是太多了!”李适之大笑不已,说道:“好吧,事不宜迟,我立刻进宫求见圣人。你们几位,就在我的官署里面歇息等候吧!”
萧珪与帅灵韵一同叉手拜下,“辛苦大尹了。”
李适之立刻叫来了他的两名心腹书吏,叫他们在这里伺候萧珪与帅灵韵等人。然后他自己骑上了一匹马,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帅灵韵窃笑不已,对萧珪说道:“君逸,你还真是诡计多端。找皇帝借钱这种馊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萧珪呵呵的笑,说道:“这明明就是好办法,哪能是馊主意呢?”
“你是觉得,皇帝一定会借钱给你?”帅灵韵问道。
“应该是八九不离十。”萧珪说道,“首先,这个工程就是皇帝本人发起的,这关乎他的帝王功业与千秋万代的名声。我们这么积极努力拼命催赶工期,圣人总不好意思拉我的后腿。再者你想一想,假如有人找你借钱,哪怕你内心并不想借,但碍于情面、担心被人骂为小气吝啬,可能也会破着头皮把钱给借出来。我等平民尚且如此爱惜面子,何况是一代帝王呢?”
帅灵韵捂着嘴偷笑不已,“君逸,你胆子也太大了,竟连皇帝也敢算计!”
“这应该不叫算计吧?”萧珪呵呵的笑,说道:“借了不还,那才叫算计!”
帅灵韵一怔,“你不会真有这种打算吧?”
萧珪摸着下巴,眨了眨眼睛,“看情况,看情况。”
皇宫集贤殿的御书房里,李隆基听完了李适之的一通汇报,当即愕然的瞪圆的眼睛,“找朕借钱?一百万贯?”
李适之低头叉手的站着,忍住没敢笑,郑重回了一句,“回陛下,萧珪正是此意。”
“嘿!”李隆基都乐了,“朕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还是头一次遇到,有人来找朕借钱的!”
一旁的高力士也是呵呵的笑出了声来,说道:“萧珪这臭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李隆基笑了一阵,对李适之问道:“适之你说,朕该把这个钱,借给他吗?”
李适之连忙答道:“此事全由圣人定夺,臣不敢置喙。”
李隆基笑道:“倘若朕不答应借钱,你是不是会觉得,朕特别的吝啬,守财,小心眼,还丝毫没有大局观?”
“不不。”李适之连忙道:“臣万万不敢!”
“嗬嗬!”李隆基大笑了几声,“你也就是嘴上不敢说,心里一定会这么想。”
“臣、臣真的不敢……”李适之把腰弯得低低的,小声的说道。
李隆基呵呵直笑,“适之,你就是太忠厚老实了,朕在跟你逗趣呢!”
李适之这才勉强笑了几声,却仍显得有些尴尬。
李隆基说道:“力士,派人去把王忠嗣唤来。”
“喏。”高力士接了令,连忙派出了小黄门去叫人。
没过多久,正在宫中当值的左金吾卫大将军王忠嗣,穿着一身鲜亮的明光战甲来到了御书房,孔武有力的抱拳拜在皇帝面前,“臣王忠嗣,参见圣人!”
“忠嗣不必多礼。”李隆基笑容可掬的看着王忠嗣,说道:“朕把你唤来,是有一件重要的差事,要交办于你。”
“臣请圣人下旨。”王忠嗣沉声道。
李隆基说道:“朕要在上阳宫附近,修筑三道防洪大堤的事情,你知道吧?”
王忠嗣说道:“臣有所耳闻。”
李隆基说道:“这是一个大工程,预计至少需要动用十五万民力。上阳宫一带的治安问题,因此不容小觑。金吾卫的职责就是戒备京师、保卫皇城。现在,朕要把修筑防洪大堤的工地治安任务,交给你。”
王忠嗣重重抱拳一拜,“臣领旨!臣一定竭尽全力,确保工地安全!倘若有失,臣提头来见!”
李隆基笑了,“又不是叫你去行军征战,怎的也是动不动就提头来见?”
王忠嗣正色道:“君命即将令,令出则必行。在臣看来,陛下亲自交待的这个任务,与行军征战并无区别。”
“好!”李隆基大赞了一声,说道,“朕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英气与果敢!”
王忠嗣抱拳一拜,“臣,谢陛下夸奖!”
李隆基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你先集结一队人马,随高力士与李适之一同前去……搬钱。”
王忠嗣一愣,“搬钱?”
李适之与高力士都笑了,说道:“王将军不必多问,随我们去了,你就知道了。”
王忠嗣也笑了一笑,对他二人抱拳拜了,“是。”
李隆基说道:“力士,给他们一百五十万贯。”
李适之一愣,“陛下,萧珪只借了一百万贯哪!”
李隆基顿时笑了,“适之,你只管照办。”
李适之仍是不解的轮着眼珠子,可这是为什么呢?
高力士连忙走了过来,轻轻的拉了他一把,“大尹,请吧?”
李隆基挥了一下手,“你们快去吧!”
“臣等告退。”
三人走出了御书房,高力士看着满头雾水的李适之,一阵好笑。
李适之连忙问道:“高公公,在下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圣人要答应,借出一百五十万贯钱呢?”
高力士轻笑了两声,小声道:“大尹,倘若高某向你借一万钱,你当如何?”
李适之连忙道:“那我肯定,赶紧去给高公公拿钱啊!”
一旁的王忠嗣都笑了。
李适之愣住了,连忙道:“难道我说错了吗?王将军,倘若是你,你当如何?”
王忠嗣说道:“我应该会问一问高公公,是因何事犯了难?一万钱是否真的够用?倘若不够,十万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李适之一拍脑门,“我怎的,如此之笨呢?!”
其他二人都一同呵呵的笑了起来。
高力士说道:“大尹,你这是谦谦君子,忠厚实诚。”
“哎!”李适之苦笑了一声,说道:“高公公就不要安慰在下了。其实我知道,我才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我就是一个笨笨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