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
严文胜双臂枕头的躺在县衙餐厅前的台阶上,百无聊奈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的道:“那个曹县令,怎么去这么久?说是去更衣,莫非是掉进茅厕里淹死,出不出来了?”
影姝安安静静的坐在厅内,对外面说道:“严文胜,你怎么像个碎嘴的老妇人一样,唠叨个没完?”
“我觉得无趣啊!”严文胜说道,“早知如此,我就该把我那一百多斤箭全都扛来。一箭一个,再一箭又一个。多杀几个,他们就全都老实了。”
红绸走到了严文胜旁边坐了下来,说道:“武力,永远是重阳阁最后的办法。”
“但也是最简捷、最有效的法子。不是么?”严文胜说道。
红绸回头看了影姝一眼,淡然道:“那也未必。”
正说着,院子的入口处出现了三个灯笼,有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来了。”
红绸与严文胜都站了起来,影姝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曹坤快步走了过来,连忙施礼下拜,“三位,实在报歉得很,曹某有事去得久了一些。”
影姝走上前来回了他一礼,“曹明府言重了。”
曹坤指着旁边一位黑瘦的男子说道:“影姝姑娘,这位就是曹某的妻舅,人称谢黑犲的便是。”
谢黑犲连忙站了出来,对影姝弯腰叉手的拜下,“黑犲,拜见重阳阁上差。”
“不敢当。”影姝还了他一礼,笑吟吟的说道:“我不是什么上差,不过一介婢女罢了。”
谢黑犲抬起头来,有点好奇的打量了影姝两眼,问道:“在下听闻,重阳阁有十二茶花娘,个个武艺非凡,美艳更如天仙。不知影姝姑娘,可否就是其中之一啊?”
“我不是。”影姝笑吟吟的指了一下身边的红绸,“她才是。”
谢黑犲与曹坤等人,都惊奇的看着红绸。
红绸抱着一把剑,冷若冰霜的看着他们。
谢黑犲上下的打量了红绸一眼,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真有那么厉害吗?”
“咣……”
突然一声轻微的剑啸之声响起,众人只觉得眼前有一片飞花闪现。
红绸的剑,在一个呼吸之间完成了出鞘和归鞘。
谢黑犲与曹坤等人,吓得连退了几步。
“怎、怎么回事?!”他们惊讶的叫了起来,连忙检查自己身上,好像都没受伤,也没有少什么东西。
严文胜笑了一笑,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挑了一挑。
“在这里。”严文胜把树枝往前一伸,“来,再过来一点,看清楚没有?”
曹坤与谢黑犲等人凑近了仔细的看,方才看清。
那树枝上,居然有一只被切成了两半的,苍蝇!
他们目瞪口呆。再看向眼前那位冰山美人,都有了一点心中泛寒的感觉。
红绸说道:“茶花娘的剑,出鞘必见血。你们若是还有怀疑,我不介意再亮一次剑。”
“不用了,不用了!”曹坤与谢黑犲等人,连忙一起摆手。
影姝笑吟吟的道:“曹明府,谢大侠,你们不用紧张。她跟你们开玩笑的呢!”
曹坤的脸皮一个劲的抽搐,心想这种玩笑她开得起,我们可不敢!
谢黑犲连忙走到了影姝面前,弯腰叉手一拜,小声道:“影姝姑娘,不知你家主人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影姝说道:“我家主人姓萧,表字君逸,道号灵观先生。谢大侠若是去了东都,随便找个人问一下,都能打听得到。”
谢黑犲眨了眨眼睛,说道:“重阳阁主人,不是关中第一大侠赫连昊阳么?”
“那是我师父。”红绸冷冷的道,“他老人家已经托请萧先生,执掌重阳阁事务。你若还有怀疑,随我去趟洛阳亲临重阳阁,便可眼见为实。”
“不敢,不敢。”谢黑犲连忙赔着笑,小心翼翼的道,“在下丝毫不敢怀疑。在下只是想要知道,自己将要投诚效忠的主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影姝微笑道:“谢大侠,打算投诚重阳阁了?”
“没错,没错。”谢黑犲施礼拜道,“在下已经决定,诚心诚意投靠重阳阁,一切听从萧先生的号令行事。”
“如此,最好不过了。”影姝笑吟吟的道,“我们萧先生,将在洛水江畔重阳阁上,恭侯谢大侠的大驾光临。只是不知,谢大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呢?”
谢黑犲笑呵呵的说道:“我会尽快,尽快。”
影姝微笑道:“三天之内,谢大侠能够抽出时间,去一趟洛阳么?”
“三天?”谢黑犲眨了眨眼睛,一点头,“姑娘说了算,三天就三天吧!”
影姝仍是面带微笑,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谢大侠,口说无凭哦!”
“哦,我懂,我懂!”谢黑犲呵呵直笑,连忙说道:“有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好。”影姝微笑点头,和谢黑犲一起走到了餐厅里面。
谢黑犲拿出一张用绢布做了封皮的精美贴子,将它打开,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影姝的面前,说道:“些许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影姝将它接过来一看,是一份柜坊的信票。
大唐如今国力强盛,商业发达。商人经常奔走于各地进行交易,时常需要携带大量的钱币。大唐的主要货币是铜钱与丝绢,携带起来都不太方便。于是就出现了,可以代为保管钱财的“柜坊”。人们把钱存入柜坊,拿到柜坊开具的信票。往后就可以凭信票从柜坊当中,提出相应的钱财来。
说白了,大唐的柜坊就是钱庄与银行的先祖。信票,就像是银票和支票。只不过柜坊收到了存款之后,非但不给利息,还需要存款人付出一些保管费。
影姝看了一眼信票,又将它合上了,放回了谢黑犲的手中,说道:“谢大侠,你可能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有请谢大侠写下一纸文书由我带回。这样,我也能在萧先生面前有一个交待。”
谢黑犲有点尴尬,说道:“但是影姝姑娘,我不识字啊!”
影姝眨了眨眼睛,“谢大侠可以口叙,找人代笔。”
“不用麻烦了。”谢黑犲呵呵的笑,拍了拍手中的信票,说道:“再漂亮的话,也没有它说的好听。影姝姑娘,你就收下吧?”
影姝摇了摇头,义正辞严的说道:“萧先生一向清正廉明,他是不会被谁收买的。”
“这可不是收买。姑娘大老远的跑来这一趟,也不容易。这是我私人赠送给影姝姑娘的一点见面礼,小小心意罢了!”谢黑犲呵呵的笑,说道,“再说了,谢某投效重阳阁之后,一家老小都能平安。这全都是姑娘的功劳,谢某哪能不识半点好歹呢?”
影姝笑吟吟的说道:“谢大侠言重了。这些,都是我份内该做的事情。”
“不管怎讲,影姝姑娘可都是谢某一家的救命恩人哪!”谢黑犲连忙将那张信票,往影姝手中硬塞了过来,一个劲的说道:“姑娘莫再客气,快请收下,收下吧!”
影姝只好收下了信票,微笑道:“谢大侠如此一片盛情,小女子却之不恭,只得收下了。”
“这才对嘛,呵呵呵……”谢黑犲连笑了几声之后,小声说道:“姑娘若是方便,就请在萧先生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几句。谢某,感激之至啊!”
“我会的。”影姝微笑点头。
“多谢,多谢!”谢黑犲一个劲的作揖。
稍后,二人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影姝来到曹坤面前施了一礼,说道:“曹明府,我等这便告辞,回洛阳去了。”
“现在走?”曹坤眨了眨眼睛,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我早已安排下去,三位可以在馆驿安歇一晚。明日清晨,再走不迟。”
“多谢曹明府一番美意。”影姝说道,“但是家主那边还在等盼回复,小女子不敢耽搁片刻。现在出发,天明时分刚好可以进入洛阳城,第一时间见到家主报上消息。如此,才不会误了大事。”
“那好吧!”曹坤点了点头,“我派县衙不良帅,亲自带人护送三位出城。”
影姝微微一笑,施礼下拜,“多谢曹明府!”
黎明时分,洛阳城,长夏门前。
严文胜挥了一下鞭子喝停了马车,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直到停在了这座城门之前,我才真的相信,我们已经平安归来了!”
影姝在车里笑出了声来,说道:“严文胜,你几时变得如此胆小了?”
“我可不怕死。”严文胜说道,“我怕的是伤到了你这颗宝贝疙瘩,回去没法跟先生交待。”
“是你多虑啦!”影姝笑嘻嘻的说道,“就算曹坤与谢黑犲心里有一万个怀疑与不服,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红绸问道:“影姝,那个谢黑犲真会诚心投效重阳阁么?”
“没那么容易。”影姝说道,“他如果是真心投效,现在就该和我们一起来了洛阳,当面拜见萧先生。”
“那他给你一万贯钱,又算什么意思呢?”红绸问道。
严文胜当即惊叫了一声,“一万贯?!”
“对呀!”影姝笑道,“谢黑犲还真是财大气粗,收买一个婢女,出手就是一万贯!”
“不会吧?”严文胜有点难以置信,“一万贯,那可就是一千万钱!我严文胜这样的大侠,每月月钱才不过四五千。我得要多少年,才能攒够一千万钱啊!”
“你就知足吧!”影姝笑道,“我大唐的六品官,每月薪俸都是和你一样的,四千五百钱!”
“那能一样么?”严文胜撇了撇嘴,说道:“官员的薪俸,不过是摆在明面上,随便给人看看而已。他们的真实收入,或许十倍于薪俸。”
“你们扯得太远了。”红绸说道:“影姝,谢黑犲为什么要给你一千万钱?”
“这一千万钱,就是谢黑犲的缓兵之计。”影姝说道,“我一开口,就提到了宫里的袁公公。这是他们的根,他们轻易不敢冒险,于是谢黑犲就先花了一笔钱将我们稳住。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到洛阳,找到袁公公一起商议,如何应对重阳阁。”
严文胜问道:“那个袁公公,究竟何许人?”
“他叫袁思艺,是内廷的一位五品宦官。如今在圣人面前,也算颇受宠信。”影姝说道,“但是内廷的宦官,谁又能大得过高力士,高公公呢?”
严文胜顿时笑了,“影姝,你真是太贼了!”
红绸也道:“影姝,干得漂亮!”
影姝笑嘻嘻的道:“走吧,我们去见先生。这一千万钱得来全不费工夫,可以让先生,在洛阳买下一栋很漂亮的大宅子了!”
半个时辰以后。
影姝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重阳阁的四楼,将那一份柜坊的信票,恭恭敬敬的放到了萧珪的手上。
萧珪将它打开一看,当即面露笑容,说道:“所谓家财万贯,不如我有影姝。”
影姝笑嘻嘻的弯腰而拜,“多谢先生夸奖。”
“辛苦你了。”萧珪将信票放到了一旁,微笑道:“先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神之后,我们再一起去看房,买房。”
“好。”影姝笑吟吟的点头,“先生,那我先去了。”
萧珪微笑点头。影姝欢快的跑到了楼下去。
严文胜走了过来,直撇嘴。
“你撇嘴是什么意思?”萧珪问道。
“这小娘们儿……”严文胜又撇了撇嘴,然后就笑了,“厉害。确实有点厉害。”
“服气了?”萧珪问道。
“略服,略服。”严文胜面带尴尬的笑容,直点头。
萧珪笑道:“我看这副傻兮兮的表情,莫非是,想要加薪?”
严文胜呵呵直笑,说道:“在下身无寸功,没脸提加薪之事。”
“你还是有功劳的。”萧珪说道,“至少,你保护了影姝的安全。”
严文胜顿时笑了,“先生英明!”
“现在,我也算是有几个臭钱了,那就一起花吧!”萧珪说道,“我先赏你一万钱。然后,你以前是六品官的薪酬,现在提到五品待遇。”
严文胜愣一愣,“五品官,每月有多少钱哪?”
萧珪冲他一挥手。
“这种问题,去问影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