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咸宜公主吃完了一整个的樱桃毕罗。她擦了嘴,净了手,然后说道:“阿娘,我吃饱了。”
武惠妃指着另一个天花毕罗,“不是还有一个吗?”
咸宜公主连忙摇头,“饱了,饱了,孩儿实在是吃不下了!”
“你又挑食。”武惠妃摇头笑了一笑,对旁边的小宦官道,“撤下去吧,赏给你了。”
“奴婢叩谢娘娘!”
小宦官千恩万谢的,拿走了那两个托盏。另有一名宫女,来给咸宜公主上了一盏养颜暖身的参茶。随后,武惠妃示意所有的侍从退到了殿外。
咸宜公主心中暗自嘀咕:这是要跟我,讲什么重要的隐秘之事吗?
果然,武惠妃开门见山的问道:“咸宜,你最近和萧珪,相处得怎样?”
咸宜公主心中一慌,立刻低下了头,小心翼翼的答道:“回母亲的话,孩儿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他了。”
“你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武惠妃问道。
咸宜公主想了一想,说道:“大约是,阿兄的新船落成入水之日,我们一同乘舟游江。”
“那确实有些日子了。”武惠妃淡然道,“你后来,为何没有叫他,再来见你呢?”
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头疼的问题,咸宜公主不知该要如何回答,只好敷衍了一句, “他总是很忙……”
“如果当真想要去见一个人,千难万险也阻拦不住。忙,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借口。”武惠妃淡然道,“那么,究竟是你不想见他,还是他不想见你呢?”
咸宜公主撇了撇嘴,闷着不说话。
武惠妃突然说道:“我有一法,可叫他每日心心念的,只想跑来见你。”
“啊?”咸宜公主惊诧无比,这当真是我阿娘,亲口讲出来的话吗?
武惠妃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从一旁的首饰柜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将它递给咸宜公主,“打开它。”
咸宜公主满怀好奇的打开了它,里面摆着一颗浑圆剔透的夜明珠,显然十分的珍贵。
“漂亮吗?”武惠妃问道。
“漂亮。”咸宜公主点了点头。
她盯着这颗珍珠,无比好奇的猜测道:莫非是这颗夜明珠带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我若是拥有了它,就能让萧珪对我情有独衷?……这不大可能吧!
这时,武惠妃说道:“咸宜,为娘要问你一个问题。”
咸宜公主认真的点了点头,“阿娘请说。”
武惠妃说道:“假如为娘将这颗当世罕见的夜明珠,和一块别人吃剩的骨头,一同扔到一条饥饿的土犬面前。你说,那条土犬会选择哪样?”
咸宜公主笑了,“当然是骨头呀!”
武惠妃问道: “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咸宜公主笑道,“那条狗只认识骨头,它不知道这颗珍珠价值连城,可以换来无数、无数的好肉。”
武惠妃微然一笑,“所以,并不是夜明珠不好。而是那一条狗,它不识货。”
咸宜公主突然意识到,她母亲好像是在骂萧珪……
她有一点生气,也有一点想笑。
她的心情和表情都很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咸宜,为娘还有一个问题。”武惠妃说道。
咸宜公主有点哭笑不得,“阿娘,我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
“乖,最后一个。”武惠妃笑了一笑, 又从首饰柜里拿出来一个鹅蛋大的金蟾蜍,对咸宜公主说道:“你替为娘,把这个金蟾蜍装进那个盒子里面。”
咸宜公主满腹狐疑的眨了眨眼睛,莫非这很困难吗?莫非又有什么陷阱?莫非又要拐着弯的骂萧珪?
“快一点。”武惠妃催促道。
咸宜公主小心翼翼的拿起那个金蟾蜍看了一看,又怀疑的看了她母亲两眼,好像没什么可特别的。
她先把金蟾蜍放了下来,拿起那个装了夜明珠的盒子,又怀疑的看了看她母亲,仍是没有发现端倪。
咸宜公主将盒子里面的夜明珠拿了出来,小心的放到了一旁的首饰柜里。然后,她将金蟾蜍放进了空出来的盒子里。
“阿娘,我完成了。”咸宜公主双手托着盒子给她母亲看,扬了扬眉梢,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武惠妃笑吟吟的看着她的女儿,“告诉为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呀!”咸宜公主说道,“把夜明珠拿出来,放到一旁。然后把金蟾蜍放进去,大功告成。”
“所以。”武惠妃说道,“你必须先把夜明珠拿出来。对么?”
咸宜公主微微一怔,仿佛是明白了她母亲的用意。
这是要……把帅灵韵从萧珪身边赶走吗?!
“这颗夜明珠与你有缘,它帮了你不少的忙。”武惠妃说道,“为娘就将它,送给你了。”
“不,我不要!”咸宜公主急忙把这个盒子放到了木几上,脸上泛起了一抹恐惧之意。
“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误会。”武惠妃淡然道,“皇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杀人。否则,必遭天下人唾弃。”
咸宜公主这才心中稍安。
她暗吁了一口长气,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娘,那你打算怎么做?”
“现有一个天赐良机,可让帅灵韵自觉的、逐渐的走出萧珪的心扉。”武惠妃说道,“与任何人都无关。”
咸宜公主皱起了眉头,“这怎么可能?”
“你若不肯相信为娘,为娘也就不必再说下去了。”武惠妃淡然道。
咸宜公主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阿娘,你继续说吧!”
武惠妃说道:“为娘现在十分正式的询问于你,你是否真的喜欢萧珪?你是否愿意让他娶你,做你的驸马?”
咸宜公主脸上泛现起了一些红晕,咬了咬牙,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为娘给你一次机会。”武惠妃说道,“但你听着,仅此一次,也会是最后的一次。事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成亲嫁人。或者是嫁给萧珪,或者是嫁给我与你阿爷替你选定的驸马。你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吗?”
咸宜公主皱了皱眉,“阿娘,你当真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么?”
“我说了。”武惠妃淡然道,“你若不相信为娘,我们也就不必再谈下去。”
咸宜公主深吸了一口,重重的吐出。
她就像是一个即将输光了的赌徒,放出了最后的所有的筹码,要做最后一搏。
“我相信阿娘!”
“我接受这个条件!”
“好。”武惠妃淡然道,“那你就从现在起,听我的安排。”
“孩儿究竟,该要怎么做?”咸宜公主有点紧张,也有一点期待。
武惠妃说道:“你先答应你皇姑,随她一同去往长安,散心游玩。”
“阿娘,眼看就要过年了。”咸宜公主说道,“孩儿想要等到明年的上元节过后再去长安,可以吗?”
“不可以。”武惠妃说道,“你必须要在年前去往长安,除夕、春节、上元节,你都要在长安度过。”
咸宜公主十分不解,“阿爷与阿娘都在洛阳,为何偏要孩儿去往长安过年?”
“你不必多问,照办就好。”武惠妃淡然道,“你要相信,无论如何,你的母亲总不会害了你。”
“但是……”咸宜公主喃喃的道,“圣人与朝廷皆在东都,明年上元节的洛阳灯会,必然十分热闹。长安那边,想必也是冷冷清清的,了无生趣。”
武惠妃摇头笑了一笑,“上元灯会,年年都有。机会,可是只有一个。”
“好,好,我去长安……”咸宜公主立刻说道。说完她就脸红了,连忙低下了头。
“那就先这样吧!”武惠妃微笑道,“你可以回你皇姑府上,去做准备了。”
“阿娘,孩儿不用辞别阿爷吗?”咸宜公主问道。
“不用。”武惠妃淡然道,“你阿爷,早就知道了。”
“那好吧……”咸宜公主点了点头,起身后退,施礼下拜,“母亲万安,孩儿告退。”
看着咸宜公主缓缓的退出内殿,武惠妃面露笑容,长长的轻吁了一口气。
此时,萧珪在帅灵韵家中的客厅里,喝完了今天的第三杯杜康,帅灵韵极有原则的把酒壶给收走了。
她还对蓝庆元交待道:“庆元,往后你跟在萧先生的身边,一定要好好的监督他,不许他多饮酒。他有旧伤未癒,这是医郎吩咐的。你记住了吗?”
“喏。”蓝庆元文致彬彬的施了一礼。
萧珪十分不满的皱了皱眉,“你喏什么喏?谁是商会的大东家,你弄清楚了没有?”
蓝庆元愣了一愣,面露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你就别吓唬他了。”帅灵韵笑道:“没错,你是元宝商会的大东家,商会以下所有人都得听你的。但是元宝商会的大东家,刚好归我管。你赞成吗?”
“咳……”萧珪干咳了一声,小声的笑道,“给点面子,行吗?”
“可以。”帅灵韵笑着施了一礼万福,“大东家忙着,小女子就先行退下了。”
说罢,帅灵韵就带着那个让萧珪眼馋无比的酒壶,走了。
萧珪斜挎着身子,歪坐在四围椅上,故意用漫不经心又带着威严的口气说道:“蓝庆元,你是不是觉得,我惧内?”
“并没有。”蓝庆元连忙叉手施了一礼,说道:“在下认为,萧先生对帅东家情深意切,颇为尊重。”
“那她对我呢?”萧珪继续追问道。
这种问题,哪好回答?
被新老板反复刁难的蓝庆元,一脸的窘样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是好。
萧珪暗自好笑,说道:“我来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吧!”
蓝庆元叉手一拜:“先生请讲。”
萧珪说道:“你为什么答应离开帐房,来我身边做事?”
“因为先生给在下开出了三千五百钱的薪酬,是我以前的两倍,比一县之令还要高。”蓝庆元老老实实的答道,“有了这些钱,在下就可以多买一些书来看了。”
萧珪问道:“还有呢?”
蓝庆元茫然的摇了摇头,“暂时,只有这些了。”
萧珪都笑了,“你这个傻书生!”
蓝庆元连忙叉手一拜,“先生,在下身在商籍,乃是一介低贱商人,不是仕子书生。”
萧珪笑得更乐了,“那你说,我该怎样骂你?”
“呃……”蓝庆元咧了咧嘴,苦笑道,“先生还是,不要再骂了吧?怒而伤肝,肝肾同源。肝主筋,肾主骨。生气骂人,对先生的膝盖伤势,会有一些不利的影响。”
萧珪笑道:“你还懂医术?”
“学生闲来无事之时,什么样的书都会读上一些。”蓝庆元说道,“之于医理,学生略懂一二,算不得精通。”
萧珪问道:“儒家经典,你都读过了吗?”
“大致都已读过了。”蓝庆元答道,“只是未能读懂,全都一知半解。”
“《韩非子》与《商君书》这些法家的学说,读过没有?”萧珪问道。
蓝庆元点头,“读了。也是一知半解。”
“史书呢?”
“史书在下读得最多。《史记》,《战国策》,春秋《左传》、《公羊传》、《谷梁传》,《三国志》还有本朝编撰的《晋书》、《隋书》……”蓝庆元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最后用一句“全是一知半解”做了结尾。
萧珪面带笑容的看了这个傻书生半晌,问道:“兵书,读过没有?”
“读过。”蓝庆元又点头,“《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司马法》、《尉缭子》、《六韬》、《三略》,还有本朝太宗皇帝陛下与李卫公合着的《问对》一书,流传于坊间也不知是真是伪,学生也曾找人借来读过……全是纸上谈兵,一知半解。”
萧珪用手指轻轻的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好奇的问道:“说一说,你还有哪些书是没有读过的?”
蓝庆元说道:“先生,光是洛阳南北二市的坟典行里,至少还有上万册的书,是学生未曾读过的。学生的毕生志愿,就是家有藏书千卷。”
“书可不便宜。”萧珪说道,“藏书千卷,价值万金。就凭你每月三千五百钱的薪酬,想要完成这个目标,至少也要为我工作两百年。”
蓝庆元自嘲的苦笑了一声,“学生说说而已,先生不必当真。”
“如果你能积极上进,用心努力的为我做事,并且获得我的认可。”萧珪顿了一顿,说道,“有朝一日,你或许就瞧不上这藏书千卷了。”
蓝庆元轮了轮眼睛,愕然的看着萧珪。
“藏书万卷、甚至十万卷,对元宝商会的大东家掌记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萧珪说道,“你知道什么是掌记吗?”
“学生知道。”蓝庆元有了一点激动,连忙叉手拜下,说道:“商会的每一位掌柜都有他的掌记,除了掌管帐房,还是可托大事的心腹。就如同,帅东家身边的黄彦章黄先生。帅东家若是离开了洛阳,黄先生就会代行大掌柜之权。”
“那你可得,好好努力了。”萧珪起身走到蓝庆元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元宝商会的大东家,暂时还没有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