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重阳阁的宴会终于结束,萧珪与严文胜准备趋车回家。
苏幻云与重阳阁的姑娘们成群结队前来恭送,一直把他们送到了重阳阁大门外一百多步的地方,仍旧不肯止步。
萧珪站住了脚,回过身来对苏幻云等人叉手而拜,说道:“诸位留步,都请回吧!”
苏幻云最是舍不得就此与萧珪分开,但她说道:“姐妹们,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就到这里吧!”
姑娘们都对萧珪施礼下拜,颇有依依不舍之势。
“天色已晚,都回去吧!”萧珪对她们微笑道,“明日,你们也都还要早起赶路,莫要睡得太晚。”
“拜别先生!”众女又都施礼下拜,这才各自转身回走。
苏幻云走出了几步,突然停住,跑了回来一把抱住萧珪,在他的双唇之上深深的亲吻了一口,说道:“我会想念你的!很想,很念!”
萧珪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口,“放心,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苏幻云轻抿嘴唇点了点头,说道:“我仍是担心,你的安危。”
“你大可不必担心。”萧珪说道,“既然圣人都已经有所察觉,那个女人就不敢再用过激之手段,来对付我们。就算会有别的事情发生,我估计那也是过年以后的事情。到时,我们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你只管安安心心的去过个好年,余下之事,不必多想。”
“好,我听你的。”苏幻云微笑点头。
萧珪用眼神示意苏幻云的身后,说道:“她们都在看着你,等着你。”
“那我去了。”
苏幻云凝视着萧珪的眼睛,用力的、紧紧的握了一下他的手,转身离去。
萧珪目送她们一同走远,这才转身登上了马车。
严文胜赶起了车儿,笑道:“先生,我们真是太招女人喜欢了。这还真是有点麻烦。”
“对。”萧珪笑道,“尤其是你。”
严文胜哈哈的笑,说道:“孙山那边,怎么办?要不严某过去一趟,提醒他们一下?”
“太原之行颇有风险,他们早就知道,不用你提醒。”萧珪说道,“你去了,也只是增添一个打架的人手而已,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那就这样,不管他们吗?”严文胜问道。
萧珪说道:“现在是敌暗我明,只能严加防范,见招拆招。就算是我本人去了太原,也只能这么做。”
严文胜说道:“我是担心,蓝庆元那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根本就镇不住太原的乱局。”
“再乱,又能如何?”萧珪淡然道,“最坏的结果,也无非就是,商会不要这个太原分号了。”
严文胜微微一怔,“先生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要是连这个觉悟都没有,我还做什么商会的大东家?”萧珪说道:“蓝庆元与孙山等人此行北上,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安全归来,对我来说就已经是一场胜利。如果还能有别的收获,那就是额外的惊喜。”
严文胜说道:“难怪先生,当初会愿意接受蓝庆元那个傻小子的主动请缨。莫非先生早就想好,要用一个太原分号拿来给他练手?”
“你想多了。”萧珪笑了一笑,说道:“就算是要培养人材,也不能这样的糟践东西。”
严文胜说道:“但就目前的情形看来,还真就是这样的一个事实。现在就看蓝庆元那小子能不能把握机会,一鸣惊人了。”
“我没指望他一鸣惊人。”萧珪说道,“就算现在是我本人身在太原,面对藏身于暗处的对手与将来未知的陷阱,我也只能谨慎小心力求不败。蓝庆元能把身边的人,全都活着带回来,我就已经满足了。”
“先生,常言道初生牛犊不畏虎。”严文胜说道,“或许那个傻小子,真能创造出一点奇迹呢?”
萧珪淡然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不久,马车驶进了萧珪家中的院子里。
严文胜说道:“先生,丫头的房里还亮着灯,她还没有睡。”
萧珪走下马车一看,果然如此。
他走到了影姝房间的窗外,说道:“影姝,这么晚了,你这个病号为何还不睡觉?”
“先生回来了?”影姝的声音里透着期盼与欣喜,“我正在等你呢!”
“有事吗?”萧珪问道。
影姝走到窗边正要推开窗户,萧珪道:“外面太冷,别开窗户。有事明天再说吧!”
影姝停顿了一下,说道:“先生,杨玉瑶下午来过了。她捎来了一件,玉环送给萧珪的礼物。”
萧珪微微一怔,“又有礼物?”
严文胜收拾好了马车走过来,说道:“先生,我们一起去她房间看看吧?”
“先生,你们进来吧!”影姝说道,“我还坐着,没有睡觉。”
“好。”
片刻后,萧珪与严文胜走进了影姝的房间里。
影姝双手捧着一个盒子,递到了萧珪面前。
萧珪看着它,不禁好笑,“怎么又送礼物了。她吃的亏,难道还不够吗?”
影姝说道:“先生,玉环真挚而单纯,不会想得太多。她纯粹只是想要,送一份新年礼物给先生。如此而已。”
萧珪沉默了下来。
他突然感觉,如今自己生活的这个圈子里,单纯与真挚,已是特别难得了。
“先生,严某替你拆开看一看吧?”严文胜说道。
萧珪点了一下头。
严文胜拿出匕首,开始拆除封皮。影姝胆战心惊,不停的提醒叫他莫要粗手粗脚,务必小心一些。
片刻后,严文胜将一顶晶莹剔透的紫青色芙蓉玄冠,捧在了萧珪的面前。
“芙蓉玄冠。”萧珪看了一眼影姝头上的绷带,笑道,“她还真是不死心哪!”
严文胜哈哈的笑了起来,说道:“丫头,看到这东西,你有没有觉得脑袋疼呀?”
“姓严的,你太讨厌了,我不想跟你说话!”影姝气呼呼的说道。
“严文胜,不许招惹病号生气。”萧珪将那顶芙蓉玄冠小心的放回了盒子时,说道:“影姝,请你代我好生保管。将来有机会,我会用上它的。”
“是,先生。”影姝应了喏,又道:“先生,杨玉瑶还说了一些事情。”
“何事?”萧珪问道。
影姝说道:“她说,玉环最近过得很不好,每日都很忧郁。她三叔禁止她外出,甚至不许她离开自己的房间。就连杨玉瑶前去探望于她,身边也都会有丫鬟盯梢。”
萧珪说道:“讲重点。”
影姝说道:“玉环想要出家修道。”
严文胜当即惊道:“那样的绝色美人,竟然要出家?岂不是暴殄天物!”
“严文胜,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影姝气愤的说道,“玉环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能不能有一点仁人博爱之心?”
“我有啊!”严文胜说道,“那样的国色天香,谁能不爱?”
“闭嘴。”萧珪轻斥了一声,说道:“影姝,你的意思是,杨玉瑶希望我能帮助玉环,达成出家修道的愿望,借以逃避寿王?”
影姝立刻叉手施了一礼,“先生英明!”
“妙计啊!”严文胜顿时笑了,“先生是道士,杨玉环是道姑。这岂不就……”
严文胜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萧珪正在冷冷的瞪着他。
“影姝,这究竟是杨玉瑶的主意,还是杨玉环本人的意思?”萧珪问道。
影姝说道:“据杨玉瑶口叙,这是玉环本人的意愿。她还说玉环连道号都已经取好了,太真。”
萧珪心想,这不是那天,她陪我游览杨玉瑶府上东宅的时候,我根据史实给她取的一个道号吗?……看来,这还真有可能,是杨玉环本人的意愿!
寻思片刻之后,萧珪说道:“影姝,你必须明确的回绝杨玉瑶,就说这件事情,我办不到。”
影姝微微一怔,叉手而拜,“喏。”
“还有别的事情吗?”萧珪问道。
“回先生,没有了。”影姝说道。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赶路。”萧珪道,“严文胜,我们走。”
二人走出了影姝的房间,各自回房歇息。
严文胜走出了几步,又跑回到萧珪身边,小声问道:“先生为何,要严辞拒绝杨家姐妹?”
“你怎么变得,比女人还要婆婆妈妈了?”萧珪没有停步,继续前行。
严文胜连忙前赶几步,先进了萧珪的房间,替他点燃了房中的灯烛,笑呵呵的说道:“我这不是为了,脑袋里面少点猪油,多点智慧吗?”
萧珪顿时笑了,说道:“你去打盆热水来给我泡脚,我就告诉你。”
“这好说。”严文胜马上就去了。
片刻后,萧珪的双脚,泡进了水温舒适的脚盆里。
严文胜说道:“先生不会还想,让我替你搓脚吧?”
“免了。”萧珪道,“你那两只前爪,和牛蹄子没有区别。”
严文胜说道:“那先生就赶紧告诉我吧,为何要严辞拒绝杨家姐妹?”
萧珪说道:“因为,我确实做不到。”
严文胜皱了皱眉,“依严某看来,这并不十分困难吧?”
“是不困难。”萧珪说道,“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严文胜说道:“先生,是为了避嫌?”
“知道你还问?”萧珪说道,“杨玉环可以出家修道,但绝对不能,是在我的帮助之下做到了这一点。否则,我得罪的可就不止是武惠妃与寿王了。就连圣人,也会对我怀恨在心。”
“不会吧?”严文胜不解的说道,“圣人,为何要恨先生?”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等你有了儿子,你或许就会明白了。”
严文胜眨巴着眼睛寻思了一阵,说道:“严某,大概是想通了。”
“说来听听?”萧珪笑道,“我来替你检验一下,这又长了多少猪油?”
严文胜嘿嘿的笑了几声,说道:“虽说寿王与杨玉环的婚恋之事,现在陷入了一个冰冷的僵局,但二人并未正式的分道扬鏣。或者说,他们仍旧是男未婚、女未嫁。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一切都说不准。万一他们还能旧情复燃,重归于好,最终结为夫妇呢?”
萧珪淡然一笑,“说下去。”
严文胜说道:“如果站在圣人的立场上考虑,杨玉环做为自己的未来儿媳,这件事情早已是人尽皆知。虽然小两口最近闹了矛盾关系很僵,但在经历丰富的圣人看来,那不过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小事一桩,很快就能过去了。万一这时候,先生帮助杨玉环出家做了道姑,那寿王与杨玉环的婚事,可就得彻底告吹了。这换作是任何一个做父亲的,也会丢不起这个面子。更何况,那还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呢?——先生,我如此解释,可算说得通?”
“嗯。”萧珪点了点头,笑道,“很好的猪油。你赚了。”
严文胜呵呵的笑,叉手拜道:“在下没有疑问了,这便回房睡觉。先生也请早点歇息。”
“洗脚水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