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马球场上,一场比武即将开始。
骑战打斗可不像步战那样收放自如。在马匹的高速冲刺之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造成重伤,甚至死亡。
为了避免出现真正的伤亡,薛嵩与郝廷玉都穿上了厚实的护胸皮甲与木质头盔。真正的铠甲,是大唐律法严格管制的“重型军器”,绝不允许民间私自持有。眼下的皮甲和木盔对他们来说,已是普通百姓所能拥有的最佳护具。
武器,二人都选择了没有枪头的木竿。
薛嵩经常与小赫连这样比武,早已用惯了这种木竿。但郝廷玉就非常的不适应了,因为他以前在军队里,早已用惯了货真价实的马槊。
马槊,是大唐时代骑兵专用的顶级兵器。它一般长达三米以上,用汉尺来形容就是“丈八以上”。光是一个精钢所铸的槊头,就有半米长。
马槊的制成,极其不易。其选材与工艺全都十分的复杂与严苛,就算是最熟练的工匠,也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将它制作出来,并且成功率还不是太高。
这是一种威力强大,并且造价极其昂贵的兵器。一般来说,只有家资不菲的世家子弟才能用得起它。一把马槊在一个军武之家,由爷传子再由子传孙,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再有一种,就是像郝廷玉这样在军队里,属于公认的顶尖水准级别的骑战高手,或有可能得到一柄军队配发的马槊,这是极其难得的。但是郝廷玉离开军队的时候,也必须要将马槊留下,不能带走。
郝廷玉掂量手里那一柄轻飘飘的木竿,面露难色。
“怎么,不顺手吗?”薛嵩显然是看出了他的困惑。
郝廷玉说道:“没问题,我们开始吧!”
两人骑着马,各自背离对方走去。
萧珪与小赫连,一左一右的站到了薛楚玉的身后。
大家都很有兴致,满怀期待。
萧珪问道:“薛老将军觉得,谁更有胜算?”
“郝廷玉。”薛楚玉毫不犹豫的答道。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薛老将军可不能因为谦虚,就如此看轻薛嵩。”
薛楚玉目视前方沉默了片刻,说道:“薛嵩仍是没有改掉,心浮气躁的毛病。并且,他没有任何的实战经验。仅此二项,他就已经输得太多了。”
萧珪点了点头,心想打了半辈子仗的薛楚玉,眼睛必然是极毒的。现在,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为了给这两个年轻人壮威,老兵们还搬出了一面大鼓敲打起来。
隆隆的战鼓,激昂的节拍,很能震奋人心。就连在旁观战的萧珪听了,也有一种热血将要沸腾之感。
“开始了!”小赫连低喝了一声。
马球场上,郝廷玉与薛嵩各自骑着一匹战马,提着没有枪头的木竿,都朝对方冲刺而去。
萧珪看着,不都由得感觉到一阵心里发紧。
因为,就算是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被对方用木棍狠狠的在身上捅一下,那也是非常的疼。像这样猛烈的对冲,就算是没有枪头的木竿,万一真是扎到了身上的要害,打出人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郝廷玉单手执缰,木竿拖于身侧,整个人都低伏着,几乎快要贴在了马背之上。
薛嵩的身子则是坐得稍微高一些,枪头指着前方,大有一击必杀的信心与勇气,并且毫不担心对方能够伤到自己。很显然,他不是一般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有一点张狂。
相比之下,郝廷玉可就显得谨慎得多了。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紧紧的盯着他们交马而过的一瞬间。
“当”的一声响,两柄木枪打在了一起。
萧珪只觉得眼睛一花,根本没有看清他二人是怎样的过了一招。他只看到了结果,那就是两人似乎都没有中招或者受伤。
很快,他们又勒转了马匹,再朝对方冲去。
萧珪再看他二人的神情,现在薛嵩也显得谨慎多了,人也伏到了马背上去。
薛楚玉轻轻的“哼”了一声,仿佛是在表达赞许,又好像是在指责薛嵩此前的托大与狂妄。
两人很快又交马一战,同样是“当”的一声错声而过。
但是薛嵩鬼得很,这一次他的马儿跑得并不快,刚刚交马而过就迅速将马拉转过来,对着郝廷玉的后背就猛刺了过去。
郝廷玉仿佛背后长眼,在没有扭转回身的情况之下,单臂挥枪一个迅疾回挡,完美格开了薛嵩的这一记突然袭杀。
“可以。”薛楚玉发出了一声赞叹。
小赫连则是有些惊讶,“薛嵩这一招很厉害,每次我都抵挡不住。他的马很聪明也很灵活,跳转的那一下太快了,简直令人猝不及防!”
薛楚玉淡然道:“那是因为你的马术,还差劲得很。”
小赫连连忙抱拳一拜:“是,师父。”
萧珪笑道:“我觉得,我的马术还算不错。至少能够骑得稳,不会被马儿掀下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
场中的薛嵩与郝廷玉,冲刺的距离已经变得越来越短,出招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高的。
萧珪很少亲眼看到这种真正的骑战较量,只觉得他二人似乎都已经和马儿融为了一体。或冲或退,或跳或腾,一切收放自如。他们的人骑在马上,似乎应当像站在地上一位的灵活,并且马助枪势、枪借马力,每一击都快如闪电、力拔千钧。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萧珪无法相像骑兵之间的战斗,竟然是这样的。
电影电视里面的骑战场景和它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在玩过家家啊!
萧珪觉得,假如是自己面对这两个骑战猛人,应该是一个回合也招架不住。
骑战就是自己的最弱一环,这已经没有任何疑问可言了。
突然“嘭嘭”两声传来,薛嵩和郝廷玉双双落马,各自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两人都摔了个够呛,但薛楚玉与小赫连等人没有一丝一毫,上前查看情况的意思。萧珪也就站着没动。
片刻后,薛嵩和郝廷玉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很奇怪,两人都已摔得呲牙咧齿,但手中的竹竿却都没有扔掉。
随后一言不发,他们又挥舞着木竿战到了一起。
这时小赫连笑了,“这下薛嵩真要输了。”
萧珪问道:“因为他的步战功夫不行吗?”
“倒也不差。”小赫连说道,“但是比起骑战来,终究是略逊一筹。他二人在马上打了个平手,到了地上,薛嵩的胜算恐怕就更小了。”
二人正聊着,薛嵩连使了几个急招与猛招将郝廷玉逼退了一些,突然扭头就朝他的马儿跑去。
郝廷玉不由得一愣,耍赖?!
薛嵩如愿以偿的骑上了马儿,并且将郝廷玉的马儿远远的赶跑了。
郝廷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人哪!
薛嵩哈哈的大笑,拿木竿子指着郝廷玉喊道:“赶紧认输,我不打你!”
郝廷玉眉头一紧,双脚开立斜拖长枪,竟然是摆出了一个攻击的态势。
薛楚玉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郝廷玉已被激起斗志。真正的比试,现在才开始!”
萧珪与小赫连都是一愣,莫非此前,他二人都只是在装腔作势?
薛嵩大喊着了一声“那就怨不得我了”,挥马执枪朝郝廷玉冲去。
萧珪暗暗的替郝廷玉捏了一把冷汗。
在现实生活当中,被一个人用力的撞一下,都有可能倒地摔跤颇为难受。何况那还是一匹重达千斤的大马,驮着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发足狂奔冲刺而来。如此强大的冲击力绝不亚于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车,撞死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何况马背上的那个人,还轮着兵器要对人施以打杀……
萧珪似乎有点理解,为何骑兵,会成为这个时代的最强战力了!
但是此刻,郝廷玉面对薛嵩的全力冲刺,似乎浑然无惧!
他非但没有闪避,反倒是对着薛嵩一骑,冲了上去!
众人同时一惊,就连薛楚玉也是眉梢一紧,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眼看这一骑一人,就要撞上了!
薛嵩也似乎没有留情之意,手中的长棍,横扫千钧的劈扫下来。
怎么看郝廷玉都已是防无可防,避无可避。
可就在一人一马即将撞上的一刹那,郝廷玉的身体如同幻影一样的突然朝旁一抹,险环环生但又恰到好处的避开了马匹的冲撞。与此同时他挥棍上迎,极其稳准的格开了,薛嵩的雷霆一击!
一人一骑交错而过,两人似乎都没有受伤。
但是薛嵩的心态和表情,全都变了。
他勒过马来,用惊讶到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郝廷玉看了半晌。
然后吐出一口气,说道:“我输了。”
郝廷玉却是一愣,“明明胜负未分!”
“少废话!我说输了,就是输了。”
薛嵩扔了手中的长棍,跳下马儿朝郝廷玉走了过来 。
郝廷玉也扔了长棍,朝薛嵩走来。
随后两人各自站定,一板一眼十分正式的,朝着对方抱拳一拜。
萧珪是暗吁了一口气,胜负无所谓,好在是都没有受伤。
但小赫连似乎并不这么看,他说道:“我第一次看到,最爱耍赖的薛嵩,竟然主动认输了!”
“他理应服输。”薛楚玉说道,“如果刚才是在真正的战场之上,郝廷玉就已经取了他的性命!”
萧珪皱了皱眉,“薛老将军,当真如此么?”
薛楚玉淡然一笑,说道:“萧先生,我要谢谢你。”
“这话从何说起?”萧珪不解的问道。
薛楚玉说道:“正是郝廷玉,让薛嵩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萧珪笑道:“我就不信,薛嵩还能强得过薛老将军和老七叔这些前辈。”
“那不同。”薛楚玉说道,“他一直都认为,等他到了我们这般年纪,定能远胜我等。”
“原来如此。”萧珪笑道,“这么说,他是仗着自己年轻了?”
薛楚玉轻抚灰须,微笑点头,“现在终于有一个,与他同龄的郝廷玉将他打到了心服口服。这很好。”
这边的人正聊着,另一边马球上的薛嵩,已经在与郝廷玉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萧珪看到薛嵩那个猥琐的表情就能想到,他一定是在教唆郝廷玉,如何一起瓜分与挥霍十万钱的比武出场费。
小赫连似乎也看出了端倪。
等薛楚玉等人走后,他连忙凑到萧珪身边,小声说道:“咱俩的输赢,怎么算?”
萧珪说道:“虽然他们没能打出一个场面上的输赢,但是薛嵩已经主动认了输。所以,应该算我赌赢了。赶紧给钱!”
小赫连嘿嘿的笑,说道:“忘了告诉你,现在我身上,很少会有超过一贯钱的时候。”
萧珪也笑了一笑,伸手入怀掏出一张信票来朝他一递,说道:“我也忘了告诉你,家具作坊回归元宝商会以后,赚了可不止一点点的钱。这是扣除十万钱赌注以后,你应得的分红。”
小赫连微微一怔,连忙正色说道:“家具作坊早已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钱我不能要!”
“小赫连。”萧珪说道,“这个关系不是你说没有,就真的没有的。咱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协商好了,家具作坊一人一半。那也就说是,从今往后无论是赚钱还是亏钱,无论是福祉还是灾祸,甚至流血、受伤和死亡,咱们都得共同承担。做人总得讲一点信用,不是吗?”
小赫连皱眉凝视着萧珪,一时怔住。
萧珪轻轻的扬了一下手中的信票,“你若认可我说的话,就该立刻拿走;你若不认可,那就当我没说。”
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怪爪,突然就将萧珪手中的信票抢走了。
“哈哈,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傻子,有钱都不要!”薛嵩抓着信票,一顿狂奔而去。
“我的亲娘啊,一百万钱!哈哈哈,发达了!”薛嵩狂笑不已。
萧珪大叫一声“抓住他”,立刻朝他追去。
“揍他!”小赫连也发足狂奔,一阵猛追上来。
郝廷玉咧着嘴,一个劲的挠头,“这三个人,真是好奇怪啊!”
薛嵩果然被萧珪与小赫连给捉住了,毫不留情的将他摁在地上,给了一顿胖揍。
但薛嵩一点都不在乎,甚至抱着脑袋挨揍的时候,他都在哈哈大笑——
“打吧,打吧!“
“打得越惨越好!”
“本公子的医药费,那必然是极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