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新居后的第一天,萧珪决定留守在自己的新家之中,不出门。
他把昨天晚上自己写好的那张条子交给了郝廷玉,让他出去把该买的东西买了,顺便把他那几位金吾卫的袍泽兄弟一起叫来,大家共进晚餐,正式的见一个面。
虎牙也得到了一个跑腿的任务,她要去把洛阳分号的大掌柜冯启发叫到这里来,顺便再叫一下潘氏兄弟,因为家里还需添置一些家具和物件。
二人走后,萧珪就在自己家里四处走了走,看了看。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个风景胜地旅游一样。
过了一阵,萧珪正拿着一包小米在后院小湖边的回廊间喂鱼,一名侍女跑来对他说,隔壁的邻居杨夫人前来求见。
萧珪要她,把杨夫人请到这里来。
片刻后,杨玉瑶来了,很客气的对着萧珪施礼下拜。
“三娘,何必如此见外?”萧珪回了她一礼,面带微笑的说道,“你快过来看看,这群小鱼很有意思。”
杨玉瑶走到他身边,低头朝下看了一看,笑道:“这是先生自家豢养的鱼儿吗?”
萧珪说道:“我才搬进来,哪有时间养鱼?这都是小湖里面,原有的野生鱼,或者是从洛水大江里面游进来的。”
杨玉瑶笑道:“那它们可算是有福气了,遇到了萧先生这样一位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的好主人!”
萧珪感觉,她似乎话里有话。
他把手中的小米抓了给一把给杨玉瑶,说道:“三娘,你也来试一试。”
杨玉瑶似乎颇感好奇。她抓起几粒小米扔进了水中,一群小鱼顿时疯抢起来,在水面上翻起了一团团的水花。
“真好玩!”她笑了起来,又扔了几粒下去。
小鱼们抢得更欢了。
“全给你们!”杨玉瑶把手中的米全都撒了下去,水面就如同煮开了花一样大肆翻滚,她开心的大笑起来。
萧珪笑道:“三娘还真是挺大方!”
杨玉瑶自嘲的笑了一笑,“我一个穷苦人家,哪能大方得起来呢?”
萧珪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主动问道:“三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吗?”
杨玉瑶的脸顿时红了。她十分难为情的低下了头,小声道:“先生如此说,倒让我感觉无法启齿了。”
萧珪把手中的小米包放到了一旁,正面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三娘,我们既是朋友,又是邻居。彼此相互关照,这是应该的。说不定哪天,我也会需要你来拉我一把。”
杨玉瑶红着脸点了点头。她仍是犹豫了半晌,总算是说出了口来,“萧先生,其实我是希望我家夫君,能有一个正当的营生,不要整天只知饮酒,醉生梦死。”
“能有一个正当的营生,确实不错。”萧珪微笑点头,说道:“只是不知尊夫裴先生,喜欢什么样的职事?”
杨玉瑶苦笑了一声,“这要依着他的性子,最好是给他一个酒庄。”
萧珪微然一笑,“可以。”
杨玉瑶立刻睁大了双眼,急道:“萧先生,这万万不可!我、我方才是戏言!”
萧珪呵呵直笑,“三娘,别激动。我们先随便聊一聊,不要急于做下决定。再怎样,也要裴先生同意才行。我们可不能,擅自替他拿了主意。”
“先生想得周到。”杨玉瑶颇怀感激的点头微笑,说道,“其实,家夫好歹也是一位世家子弟,多少也是读过一点书。只不过他心气太高并且眼高手低,所以才会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萧珪明白她的话中之意,说道:“我听说,裴先生的父亲是在太原府做官?”
“是的。”杨玉瑶点了点头,“但是他父亲的品衔不高,不具备门荫的资格。家夫也曾参考科考,但是屡试不中。所以,家夫一直未能入仕。”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杨玉瑶的丈夫裴仲尧,是想做官。
出身名门又是仕宦之家,裴仲尧会有这样的想法,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但问题是,像他这样的酒鬼也能做官吗?
萧珪想了一想,说道:“三娘你也知道,我并非官场之人。或者说,我也是无品无衔。”
“这我当然知道。”杨玉瑶连忙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家夫的想法太过天真,他提出的要求也有些过分。但他整日在我耳边唠叨,我也是没办法了……”
萧珪面带微笑的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免得让她过于尴尬、没有面子。
杨玉瑶无奈的苦笑,轻轻的摇头。
萧珪面带微笑,说道:“如果裴先生真想做官,那有一件事情,他就非做不可。”
“请问是哪一件?”杨玉瑶连忙问道。
“戒酒。”
杨玉瑶立刻叹息了一声,“我都劝了他不知多少次了,请他戒酒。但他总能找出不同的借口,反驳于我。提得最多的,就是拿河南府的李大尹说事。他每每声称,李大尹的酒量远胜于他。哪怕每天饮酒到深夜,李大尹也从不耽误一件公事——家夫觉得,他也可以!”
萧珪顿时笑了起来,“看来人称酒仙的李大尹,还在京城官场竖立了一个榜样,引得许多贪杯之人竟相效仿。”
杨玉瑶无奈的苦笑,说道:“萧先生,这就是家夫给自己找的一个开脱的借口。否则,怎不见他学习李大尹的踏实勤勉之风,偏只学他饮酒呢?”
“有道理。”萧珪笑而点头,说道:“三娘,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裴先生愿意放下身段去经商,我随时可以给他一个不错的差事,哪怕是去管理酒庄或者酒肆,这也未尝不可。”
杨玉瑶既感激又无奈的笑了一笑,然后叹了一口气,“哎……”
萧珪再道:“但是,如果他想做官,这并非是我本人就能直接决定的事情,我也要去请托他人帮忙。我在京城官场,确实是有几个朋友。但是京官很难出现空缺。偶尔出现一两个职务,各路权贵就会争先恐后推荐自己的人顶上去,竞争非常之激烈。”
“这个我们知道。”杨玉瑶点点头,“求人之事,终究不那么好办。所以我们,未敢强求。”
萧珪说道:“如果裴先生愿意去往外州外县任职,这或许还会好办一些。但是,他真的需要戒酒。如果让我领着一个整天酩酊大醉的人去见我的朋友,我哪敢对他说,此人会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好官呢?倘若是给朝廷举荐了一个不好的官员,按照大唐律法,我朋友会受牵连,我也过意不去啊!”
“先生所言,确是正理。”杨玉瑶认真的点了点头,对着萧珪认真的施礼一拜,说道:“多谢萧先生为我如此操心。我这就回去,劝请家夫戒酒。等他戒酒成功之后,我再来劳烦萧先生。”
“好。”萧珪微笑点头,“如果三娘还有别的什么事情,需要萧某人效劳的,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别忘了我们是朋友,远亲不如近邻!”
“好,好。”杨玉瑶满副感激,连连点头。
她又一次认真的施礼下拜,这才告辞离去。
萧珪目送她走远,面带微笑的自说了一句,“广结善缘,必有福报。”
他重新拿起那一包小米,对着水面撒了下去。
鱼儿们又抢成了一团。这一次还出现几条大一点的鲤鱼和草鱼,让萧珪颇觉惊喜。
看来这个小湖,还真是值得一钓!
萧珪一边撒下小米,一边面带笑容对着水面抢食的鱼儿们说道:“鱼儿们,放开吃。吃得饱,才能长得快。终有一日,你们会来报恩的!”
午饭之前,虎牙带着冯启发父子三人与潘氏兄弟一起到了。
萧珪邀请他们共进午餐,顺便给潘家兄弟交待了一些新活儿,就是给自己家里添些家具用品。这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
但萧珪请他们过来的真正用意,是要和他们商量不久的将来,要在延庆坊的分渠码头,新建重阳阁分院的事情。
这个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会比改造萧珪的府第来得轻松。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自己手下就有这么优秀的一支施工队伍,那萧珪也就大可不必,再去外面另请高明了。
潘家兄弟得了大东家的新令,立刻表态今明两天就替大东家造好府中所需之物,然后就去现场考察,以便早些做出设计图样,交由大东家亲自审阅。
萧珪想着,他们从轩辕里开始盖房子,都一路盖到了洛阳来,现在又要替重阳阁盖房子。接二连三的,真是帮了自己不少的大忙。
于是萧珪给了他们一笔价值二十万钱的重赏,算是答谢。
潘家兄弟在元宝商会是有固定薪酬的。得到这笔重赏,他们大喜过望,感激涕零。
刚刚放下筷子,动力满满的潘家兄弟,就立刻张罗着去打造家具用品了。
萧珪把冯启发叫到大厅旁边的茶室里,请他饮茶,谈些生意上的事情。
冯启发连忙拿出一封信,对萧珪说道:“大东家,这是一封来自太原府,寄给大东家的信件。冯某未敢声张,现在私下交给大东家。”
萧珪眼睛一亮,“你做得对。”
他立刻接过信件,将它拆开读了起来。
原来,这是樊亦忠寄来的一封亲笔信件,末尾还有蓝庆元与孙山的共同署名,以及三人的指印按压。可见这封信已经得到了他们三人的共同认可,是一份比较正式的“工作汇报书”。
樊亦忠在信中说,他们在去太原的路上遭遇了大风雪,行程一度被阻,只得落在一家逆旅当中暂避。蓝庆元却有一些焦急,坚持由他顶风冒雪,独自一人先去太原了解情况。
樊亦忠无法说服于他,也怕风雪耽误了商会大事,于是允许了蓝庆元独自先行,只叫任霄随行护卫。
结果他二人在路上遭遇了刺客,好在任霄奋勇杀退来敌,总算确保蓝庆元安然无恙的进入了太原城。与此同时樊亦忠也遭遇了刺客,孙山与章迈保护了他的安全。
蓝庆元进入太原城之后,并未急于去往太原分号的店铺亮明身份。他在城中暗中调查,还真是让他找出了杀害太原掌记的杀手。他设下巧计,和章迈一同生擒了那个凶手,将他押到太原府衙,凭借萧珪给他的那一封李适之的亲笔书信,获得了太原法曹的支持,成功的让凶手归案伏法。
那个凶手是太原府一带,有名的一个飞天大盗。他是受人收买之后,奉命杀人。
蓝庆元从凶手的口中,问出了他在太原商会内部,还有同伙!
随后蓝庆元在太原府大批官差的保护与协助之下,去往太原分号亮明身份,迅速抓出了潜藏在太原分号的内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接管了整个商会分号的所有店铺。
等他做完这些事情,樊亦忠等人方才赶到太原。
这时监狱之中突然又传出了消息,那个凶手和商会的内奸,全都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牢里。
紧接着,蓝庆元与樊亦忠等人,再次遭遇刺客。
但是这一次,有了一批神秘之人出手相助。他们和那些刺客在太原城中大打出手,双方死伤都很严重。太原府甚至调来了军队进行镇压,这两拨人扔下许多尸体,全都逃蹿而去。
随后,一切都算安宁了。
樊亦忠与蓝庆元,开始重整太原分号。各个店铺,也陆续恢复了经营,目前一切都已正常。
樊亦忠这才写信,来向大东家汇报太原分号的一切情况。并且问请大东家,接下来,如何指示?
萧珪心想,看来蓝庆元并非是个书呆子。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是一个值得培养的潜力人才。
登封马帮和孟津漕帮在太原干出了那么多人命,双方就此结下血仇。这往后,他们之间的故事,肯定会精彩纷呈!
看完一封,精彩程度堪比小说的信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与掌控之中。
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