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遭逢暴雨、弄坏了马车颇为倒霉,但是接下来,萧珪等人的运气又还不错。
任霄说的这一家庄院,不仅愿意收留萧珪等人躲雨,还杀猪宰羊的盛情款待。
庄院的主人名叫任慈,是本地西溪里的前任里正,与任霄是同族的远亲。
任慈年约六旬,人如其名,生得慈眉善目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好人模样,待人接物非常的谦恭与和气。他早年也曾读过书想要考取功名,不料屡试不中、入仕无门。但任慈倒也坦然,他果断放弃了当官的想法,回到老家西溪里接过了父辈留下的田庄,安心当起了一名乡绅。
结果,任慈的里正一当就是二十多年。直到几年前,他才因为身体欠恙退位让贤。但是他刚刚退位才没多久,就有了一些以往被他惩治过的乡村恶霸,来找他的麻烦。
有一次,那些恼羞成怒的乡霸还放起火来,想要烧死任慈。幸亏任霄与章迈及时赶到,才救了任慈一命。不仅如此,任霄与章迈还把那些乡霸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叫他们再也不敢来找任慈的麻烦。
过后不久,任霄与章迈便去参了军。
这几年来,任慈一直记着他们的救命之恩。今日,总算是让他寻到了一个报恩的机会。
萧珪等人在任慈的盛情款待之下,个个吃饱喝足,洗了热水澡换上了干衣裳,也有了干净舒适的客服可以休息。任慈还给他们煮了一些防治风寒的汤药,请他们分别服下。如此这般的殷勤招待,真让他们有了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一连奔波多日赶了一千多里的路,萧珪等人也确实有些累了。
这一晚,他们在任慈的庄院里好好的休息了一夜,养回了不少的精神。
次日,大雨居然仍未停歇。
一大早,任慈就再次置办了一批好酒好菜,对萧珪等人盛情款待。
席间,任慈极力的劝说和挽留,希望萧珪等人能在他家里,多住几日再走。
他说,附近的几条溪河都已水位暴涨,淹没了不少的路面。如今大雨未停水位仍会继续上涨,现在出行不仅困难,说不定还会有些危险。再说你们的马车也坏了,需要修理。任霄与章迈,也正好可以回家探望他们的亲人。
萧珪听他说得都有道理,便应允下来,并叫严文胜等人马上想办法,去修好马车。
吃过朝食之后,任霄与章迈穿着蓑衣,兴冲冲的回家探亲去了。严文胜与郝廷玉一同去了修理马车,萧珪则与任慈坐在一起饮茶闲谈。
任慈虽是一名普通的乡绅,但这些年来他没少读书、阅历也广,颇有一些见识。萧珪与他闲谈,倒也能够聊到一起去。
可是眼见外面的这个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萧珪心里又有一些隐隐发愁。
看到萧珪这样,任慈说道:“郎君如此忧愁,是有重任在肩、大事要办吧?”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在下,只是外出游学而已。”
任慈面带微笑的说道:“老朽倒是觉得,郎君可非池中之物、泛泛之辈。至少,也是京城的高官子弟。说不定,郎君本身就是一位,身份非凡的王公贵族。”
萧珪眨了眨眼睛,说道:“老丈,何以看出?”
任慈以手抚髯呵呵直笑,说道:“老朽别无所长,但历年来阅人无数,眼力勉强还算过得去。所谓面由心生,郎君器宇不凡、风度潇洒,才学品行无不优异。郎君身边的这些扈从,个个也非等闲。如此这般,老朽哪能还不看出一点端倪呢?”
萧珪笑了一笑,“老丈,好眼力。”
任慈微笑道:“但在老朽看来,无论郎君是贵是贱,来历如何。你我相逢,即是有缘。但也相逢足矣,别无他念。”
萧珪叉手而拜,面带微笑的说道:“老丈睿智豁达,晚生敬佩。”
两人品茗述谈一阵之后,任慈被一名庄丁请去,说些庄院的事情。
萧珪去了他们居住的客院,查看马车的修理情况。
刚刚走进客院,萧珪便听到严文胜在那里念叨,“那个臭丫头也不知怎么办的事,给我们安排这样一辆破车。现在坏成了这样,如何才能修好?”
郝廷玉说道:“严大,这不能怪大管家。我们数日未曾停歇,一连赶了上千里路,再又遭逢大雨泥泞,车轮不幸被石头卡住,这才出了一点问题。这样的马车,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换作是寻常的车子,马不停蹄的走个三五百里,恐怕就得更换车轱辘了。”
严文胜冷笑,“郝六,你倒是对大管家挺忠心的,背底里也不肯说她坏话。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呀?”
郝廷玉急忙说道:“严大,你可千万不要胡说!大管家心里从来只有先生一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咳……”
严文胜急忙干咳了一声,叫郝廷玉住口。
因为他看到,萧珪已经出现了。
郝廷玉转过身来看到萧珪,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十分惊恐。
萧珪走了过来,看着他,说道:“郝六,你摆出这样一副欠揍的表情,是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吗?”
郝廷玉连忙说道:“先、先生,我我我错了……”
萧珪笑了一笑,“你这样说话,被孙山听到肯定会要挨揍。”
郝廷玉挠了挠头,低头苦笑。
严文胜说道:“先生,车轱辘被石头卡住了,磨损厉害不大好修,得要更换一些部件。但是这里没有。”
萧珪说道:“县城肯定有,你去买。如果找不到部件,就买一辆新车回来。”
严文胜连忙说道:“先生,出门在外钱可不能乱花,买辆新车可不便宜。我们还是尽量修好它吧?”
萧珪不由得笑了一笑,“你果然变得稳重了,竟还学会了勤俭持家。”
严文胜嘿嘿的笑,“还不是大管家和贱内,调教有方。”
萧珪说道:“别说废话了,你与郝廷玉赶紧出门购买部件,抓紧时间修好马车。等到大雨稍停,任霄与章迈回来,我们就立刻出发。”
二人叉手一拜应了喏,立刻穿上蓑衣,出门购买马车配件去了。
六个扈从已经走了四个,只剩雷瑞安与邹宝树还在萧珪身边。
庄院的后渠涨水暴满快要淹及院落,任慈连忙指挥庄丁前去抢救治水。萧珪见状,便带上雷瑞安与邹宝树也一并过去帮忙。
如此一直忙到了傍晚,总算是将这条水渠的麻烦给解决了。任慈千恩万谢,连忙又摆起了好酒好宴盛情款待。
到这时,严文胜等人也仍旧没有回来。任慈告诉萧珪,说县城距此约有二十余里地,加之天降大雨、道路难行,他们今晚肯定是回不来了。任霄与章迈回乡省亲,好歹也要在家中住上一晚。
吃过了晚饭之后,萧珪无所事事又没有半点睡意,就在自己的房里点起了一盏灯,读书。
雷瑞安与邹宝树住在他的隔壁,早早的就上床歇息了。隔着一堵墙,萧珪都能听到他二人发出的巨大鼾声。
不知为何,萧珪今夜总有一点心神不宁之感。再加上鼾声的干扰,这书他怎么也读不进去。
突然间,庄院里的狗大叫起来。
几乎是在同时,萧珪突然感觉到脑后一片凉意,浑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全都竖了起来!
——危险!
他出自本能的朝后一仰,身体离开了窗边。
“噗!噗!噗!”
数枚利箭同时刺穿了窗户纸,全都钉在了窗户对面的木板墙上,笃笃作响!
萧珪就地个一翻身,躲到了靠墙摆放的一个大衣柜后面。
“笃笃”的声音连绵不绝,无数的羽箭从那个窗户里面射了进来,对面的墙板瞬间变成了刺猬之状。
萧珪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准准的将那盏油灯给砸得熄灭了。
箭羽之声立刻停歇。
庄院里的狗,仍在狂吠不止。
雷瑞安与邹宝树已被惊醒,二人连忙离开自己的房间来敲萧珪的门。
“先生,可曾安好?”
萧珪压着声音说道:“不要进来,不要出声!各自找好地方,躲避暗箭!”
他二人立刻没了声音。
这时,庄院里庄丁也被惊醒了。有人点起了灯笼跑到院子里来查看情况,立刻就被暗箭射中,惨叫不已。
萧珪急恼不已,他们为何要跑出来?!
马上,又有了第二声惨叫。
萧珪咬了咬牙,匍匐在地上摸到了门口,小心的将门拉开了一道缝,朝外观望。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号,还有远处传来的妇人哭泣之声。
这时,任慈的声音传了过来。他悲愤的大吼道:“你们是何方贼人?为何在此滥杀无辜?!”
萧珪急道:“老丈千万莫要现身,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话音刚起,一阵箭雨就朝着萧珪的房间凶猛射来。
乡间房屋的板壁并不厚实,好些箭羽竟然洞穿了板壁射进屋中。
萧珪连忙翻滚,重新躲回到了那个大衣柜的后面,顺手还将被子扯了过来,给自己增加了一层防御。
一轮箭羽射完,外面又安静了下来,只剩狗叫。
这时,萧珪听到身边的墙壁被人轻轻敲响,像是某个暗号。
萧珪顿时心中一紧,这是邹宝树与雷瑞安发出的讯号?还是外面的刺客已经摸了进来,正在投石问路、打草惊蛇呢?
他屏息凝神,一动未动。
突然,破烂的窗口出现了一点火光。
一个火熠子,被扔了进来。
萧珪暗呼一声不好,立刻将那个大衣柜推倒,砸向窗口。
几乎是在同时,一片箭雨朝着窗内疯狂射来,全都落在了那个大衣柜上,笃笃之声不绝于耳。
萧珪趁着大衣柜翻倒的这一瞬间的掩护,就地几个翻滚到了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
又是一轮箭羽,朝着门口射来。
萧珪拽在手中的被子,这时发挥了巨大作用。它挡下了好些箭羽,给萧珪争取到了一个,闪身躲进另一间房内的时机。
“先生!”
是邹宝树与雷瑞安,他们也躲在这间房内。
三人小声的相互问询,好在都未受伤。
萧珪稍稍的吁了一口气。
邹宝树小声说道:“先生,对方人手不少。光是盯着我们射箭的,至少就有二三十人。”
雷瑞安说道:“这应该还不是他们的全部人手。在下估计,他们都已经把整座庄院团团的包围了,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来路?”
萧珪想了一想,说道:“什么来路,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光是这样躲着挨打,可不是办法。就算我们能够想方设法讨得活命,任庄主等人可就难说了。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反击,如此方能真正脱困。那些人要找的是我,只要我脱了困,任庄主等人也就安全了。”
邹宝树与雷瑞安都愕然呆住,小声说道:“先生,我们只有三个人。他们十几倍于我,这该如何反击?”
萧珪说道:“人多势众固然厉害,但少而精,也不是没有好处。我们只须集中力量攻它一点,务求一击而中突围而出。如此一来,他们的包围就将失去意义,人数优势也将荡然无存。突围之后我们趁着夜色掩护一路向北逃去,那里有一片林子。只要进了林子,我们就不怕他们了。到时敌明我暗,只要他们敢跟进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宰一双!”
二人一同点头,“好办法!”
萧珪说道:“稍后你二人听我号令一同突围。你们务必要紧跟于我,一步也不得落下!下手一定要稳准狠,务求一击而中,但绝对不可恋战,务必速撤!”
“喏!”
话已说完,三人立刻屏息凝神的藏匿起来。
狗仍在狂吠,外面的雨也仍未停歇。
萧珪有些庆幸,还好是在下雨,否则对方放起火来,这还真是不大好办!
片刻后,厨房的位置,突然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起来,“失火啦!厨房失火啦!”
萧珪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今天真是命里犯贱了,怕什么来什么!——那些狗贼,居然溜进了厨房里面放火!
雷瑞安与邹宝树也有一点紧张起来。
“先生,怎么办?”
“厨房那边多是柴禾,火从屋内烧了起来。就算等到大雨将它淋熄,院子也烧没了!”
萧珪沉默不语。
他双眉紧拧眼神如刀,盯着外面看了半晌,一咬牙一挥手。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