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停止了射击,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珪。军士们也都十分惊讶,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萧珪。
他们心想,萧御史不是一位世家子弟、儒雅书生么?他的身上,怎会有如此浓烈的杀气?!
郝廷玉不无惊叹的小声说道:“先生的箭术,今非昔比了!”
严文胜说道:“先生还在轩辕里的时候,就常与孙山一同练箭,还不耻下问向我讨教,箭术本就不弱。再者,还有什么能比实战,更能锤炼武艺呢?”
郝廷玉皱了皱眉,小声道:“我想起来了。萧先生上一次把箭射得这么快、这么狠。是在拨换城北门高舍鸡阵亡的时候!”
严文胜的心里顿时一咯噔,莫非是那一把带血的稍弓,让先生想起了高舍鸡?
只在他二人交谈几句的短短瞬间,萧珪就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光了一整壶箭。
二十枚箭密密麻麻的挤在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靶心之内,像一只巨大的刺猬。
其实步射并不困难,它只是军中箭术的入门技艺,很多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都能射取二十靶心。但是能把箭射得像萧珪这么快、还这么准的,绝对凤毛麟角!
还只射出了六枚箭的哥舒翰,瞪圆了眼睛看着萧珪的箭靶,愣了半晌,心想我最多也就只能像他一样,射取二十红心……看起来是平手, 但我已经输了!
全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围观的军士全都傻了眼。严文胜等人受到萧珪的情绪影响,也都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只有虎牙欢欣鼓舞的拍手大叫起来,“好彩!先生厉害!好彩!”
她这一叫,倒让萧珪回过了神来。之前,他全把那个箭靶红心看作了突骑施的敌军人头,于是下箭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仿佛就像是回到了那一个血肉纷飞的城头之上!
连续深呼吸了几口,萧珪渐渐的平息了情绪,转头看着哥舒翰,面带微笑的说道:“哥舒兄,为何停手了?”
哥舒翰无奈的苦笑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黄杨大弓朝旁一扔,抱拳而拜,“萧御史箭术超凡,哥舒翰拜服认输!”
那些军士们也不约而同的抱拳而拜,“萧御史箭术超凡,我等拜服!”
萧珪正准备谦虚一下,虎牙又拍手大叫起来,“好耶!先生赢了!”
萧珪笑道:“好吧,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大家都笑了,刚刚稍显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围观的军士们也很识趣的散了开去。
萧珪说道:“哥舒兄,接下来该要比试骑射了吧?”
哥舒翰连忙摆手,尴尬的笑道:“不不,不比了!萧御史的箭术,在下已经领教了。在下绝非萧御史的对手,不再自取其辱!”
萧珪说道:“骑射乃是我的弱项,哥舒兄或许能赢。”
哥舒翰仍是摆手,“不,不,在下认输,心服口服!当真不用再比了!”
萧珪将手中的稍弓扔给了严文胜,对着哥舒翰淡然一笑,小声道:“如此说来,哥舒兄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
哥舒翰微微一怔,“萧御史,言下何意?”
萧珪面带微笑,轻松随意的说道:“哥舒兄方才见到萧某,便盛情邀我走马章台,再又请我山中射猎。二者被拒之后哥舒兄仍不死心,再次约我校场比箭。哥舒兄,难道不是想要旁敲侧击的从我这里,打听到一点什么吗?”
哥舒翰脸色一变,连忙辩解道:“萧御史误会了,在下诚心结交,绝无他意!”
萧珪看着他淡然一笑,抬脚朝前走去。严文胜等人也陆续跟了上去,一起走进了院子里。
哥舒翰皱起眉头看着萧珪一行人渐渐走远,不由得暗自叹息了一声,自语道:“真人不露相。还真是有些,小瞧他了!”
回到房间之间,萧珪换回了厚裘,坐在炉边烤火,依旧书写他的笔录。其他人也各归各屋各忙各事,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晚餐过后,夜幕逐渐降临。
萧珪亲自动手煮起了一瓮奶茶,专等客人驾到。
奶茶刚刚鼓出第一个气泡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萧御史,哥舒翰冒昧前来打扰,还请恕罪。”
“请进。”
哥舒翰推门而入,施礼下拜。
萧珪冲他招手,“哥舒兄不必客气,过来坐吧,我们一起烤火饮茶。”
哥舒翰道谢入座,萧珪给他倒了一碗奶茶。哥舒翰尝了一口,惊讶道:“香浓异常,味道奇特!想不到中原来的萧御史,还能煮得这样一手好奶茶?”
萧珪说道:“雕虫小技,无足挂齿。”
哥舒翰放下茶碗凝视着萧珪,颇为认真的问道:“类似箭术与茶艺这样的雕虫小技,萧御史还会多少?”
萧珪淡然一笑,“哥舒兄,言下何意?”
哥舒翰突然正了脸色,郑重的抱拳一拜,“萧御史恕罪!”
萧珪道:“哥舒兄,何罪之有?”
哥舒翰说道:“萧御史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你说得没错,我先前频频邀约于你,的确是有怀疑与试探之意。”
“为什么?”
哥舒翰说道:“实不相瞒,此前家父早已收到了安西大都护府发来的军书。书中有言,突骑施正在猛攻阿悉言城与拨换城,命于阗坚壁清野、加强戍卫,防范突骑施人挥军南下,攻打于阗。”
“说下去。”
哥舒翰说道:“接到军书之后,家父依令而行加强了于阗的守备。与此同时,军镇也派出了多股斥候,不断打听拨换城与阿悉言城的消息。所以,家父早就听到了一些,有关萧御史的消息。”
萧珪说道:“但是令尊一直都在严守与我有关的消息,没让手下的将士知晓。乃至于巡逻的骑兵都不知道,朝廷派了一位钦差来到西域。对么?”
哥舒翰点了点头,“萧御史身份特殊。有些事情,还是保密为好。”
萧珪淡然一笑,“说吧,你们都知道了一些什么样?”
哥舒翰皱了皱眉,“萧御史入城助战、献书投敌;安西使者来瑱驾到,拨换城百姓获救,这些家父全都知道。最后拨换城沦陷变成了一片火海,家父也知道。”
萧珪说道:“既然全都知道了,你还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呢?”
哥舒翰沉默了片刻,说道:“家父原以为,萧御史已经在拨换城勋国了。但是萧御史突然又出现在了于阗境内,这不得不令人怀疑。”
萧珪说道:“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怀疑我已经投降了突骑施,从敌人那里讨得了活命,然后又来赚取于阗的城池了。如今我都来了好几天了,令尊还从来没有和我谈过一句公务。他只是把我们好吃好喝的养着,不让我们随意走动,一直都在密切的观察我们。我说的,对么?”
哥舒翰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萧御史的眼睛。”
萧珪淡然一笑,拿起汤瓮给哥舒翰的碗中,加了一些奶茶。
哥舒翰道了一声谢,再道:“家父也有他的难处,还望萧御史莫要怪罪。”
萧珪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令尊身为大唐边境的一方军镇要员,若连最起码的警惕防范之心都没有,那他就是渎职。”
哥舒翰说道:“但家父又不好当面来问萧御史,万一错怪怀疑惹了萧御史生气,那也是吃罪不起。于是家父只好出了一计下策,让我这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儿来与萧先生交友玩乐,再伺机打探一些虚实。”
萧珪说道:“哥舒兄如此说话,足见坦荡。那么,你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哥舒翰苦笑不已,两手一摊,“这不刚开始,我就露馅了嘛!”
萧珪笑了一笑,“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哥舒翰抱拳一拜,认真的说道:“不瞒萧御史,家父想要知道,萧御史一行是如何离开拨换城的?还有驻守城中的其他将士,现在又是如何了?”
萧珪突然眉头一皱,手中的茶碗都抖了一抖,溢出了一些奶茶来。
哥舒翰有点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萧珪。
萧珪慢慢放下了茶碗,沉声道:“这个问题,我不想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