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阗二王子尉迟珪用十分盛大的礼节,热烈欢迎萧珪这一位来自于大唐的贵客。
羊毛织就的精美地毯,远从王府百步之外就已铺就开来。地毯过道的两旁各有百位身着华丽袈裟的僧侣焚香颂经,为往来宾主祈福消灾。
尉迟珪亲自率领王府上下所有家眷老幼来到了王府门口,集体迎接萧珪。他们一边播撒鲜花绿叶,一边齐声颂念佛号。
哥舒道元告诉萧珪,这是崇尚佛教的于阗人,能够给予客人的最高礼遇。
萧珪面带微笑步履从容,上前施礼拜谢并为尉迟珪祝寿。尉迟珪从盛水的金盆之中拿起一枚绿色枝条,往萧珪头上洒上了几滴水珠。然后他又低下头来,双手合十捧住一串儿佛珠颂念了一段佛经,祈祷萧珪能够无病无灾、福运连绵。
最后,一个戴着红色面纱的小女孩儿,双手捧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十八子玉石佛珠,送到了萧珪的面前请他收下。
曾经身为一名“雅贼”,萧珪一眼便可看出这一串佛珠是用顶级的和田美玉制成,且制作工艺之精美已然达到了艺术收藏品的高度。再者,就算是一个外行人也不难想到,能让于阗国的二王子拿来献给大唐天使的礼物,价值必然不菲。
萧珪打心眼里喜欢这一串佛珠,但是身为一名专司查劾贪官污吏的钦差大臣,哪能当众收下如此厚礼?
于是他说道:“还请二王子收回佛珠,萧某不敢领受。”
尉迟珪忙道:“萧御史以礼来贺,在下按例回礼。中原文化不是历来讲究,礼尚往来吗?”
萧珪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不,它贵重了。请恕萧某身份特殊,不敢收受此礼。”
哥舒道元在一旁笑道:“萧御史果然好眼力。这一串佛珠乃是二王子的珍藏之品,别说是拿来送人了,平常轻易都不会拿来示人。”
尉迟珪顿时苦笑起来,“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萧珪说道:“既如此,萧某就更不能要了。君子不可夺人所爱,快请二王子收回宝物。”
尉迟珪哪里肯依,非要萧珪收下不可。哥舒道元也是一个劲的帮劝,想让萧珪收下礼物。
戴着红色面纱的小姑娘,捧着佛珠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三个大人争执了一阵,突然说道:“大唐来的神仙哥哥,你快收下它吧!”
在场众人同时一愣,神仙哥哥?
萧珪低头看去,戴着红色面纱的小姑娘,正用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瞅着他,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混血儿特有的浅蓝色瞳眸之中,写满了灵动的生气与少女的天真。
尉迟珪忙道:“阿萝无礼,怎能胡乱称呼萧御史!”
萧珪淡然一笑,“童言无忌,不打紧。”
阿萝似乎有点不悦,低声的嘟囔,“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萧珪和哥舒道元等人都笑了起来。
尉迟珪连忙弯腰施了一礼,“萧御史恕罪,这是小女阿萝。”
哥舒道元说道:“按于阗风俗,但有贵客盈门,须由家中未出阁的女儿给客人奉上圣洁的礼物。阿萝有三个姐姐,但她们都已出嫁了。”
萧珪又低下头来看了看阿萝,不由得想到了远在洛阳的奴奴,便打从心底里泛起了一丝笑意。
阿萝也笑了。虽然她戴着红面纱遮去了大半张脸,但是大家都能看出她此刻的表情。因为,这是一个可以用眼睛来笑的女孩儿。
她双手朝上一捧,“神仙哥哥,你快收下吧!”
萧珪蹲下身来看着她,面带笑容的问道:“阿萝,你为何要叫我神仙哥哥?”
阿萝说道:“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呀,就像画像上的神仙一样。”
萧珪笑道:“于阗信奉佛教,入眼只见佛陀与菩萨。又哪里会有神仙的画像呢?”
阿萝一口答道:“有呀,中原的绘画上面就有呀!”
尉迟珪上前两步,低头说道:“小女痴迷于汉学,尤其热爱中原的诗歌与绘画。为此,我专程给她请了几位老师,在府中教她读一些汉家诗赋或是信手涂鸭画上几笔。”
阿萝说道:“我都学了六年了!”
萧珪笑道:“你才多大年岁,就已学了六年?”
“我十一岁了!”
萧珪面露笑容,她比奴奴大了三四岁。
“不不不!”阿萝突然叫道,“我十五了!”
大家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阿萝急道:“你们不要笑,我真的十五岁了!我是大人了!”
萧珪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阿萝姑娘是大人了,那我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当然可以。”阿萝又用眼睛笑了,“神仙哥哥你快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情?”
萧珪说道:“我请你把这串佛珠收起来,替你父亲,好好的保管于它。”
阿萝立刻惊咦了一声,“啊?”
萧珪说道:“阿萝,你刚刚可是答应过我了。既然是大人,那就要言而有信。知道吗?”
阿萝皱起了眉头,无辜又可怜的看着萧珪。很显然她感觉到自己上当了,但又有一点无计可施,说不出话来。
萧珪真想伸手摸一摸这个可爱姑娘的小脑袋瓜儿,但一想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她也不是奴奴或者影殊,只好生生的忍住了。
尉迟珪也是有些无可奈何,只好说道:“阿萝,既然你已经答应了萧御史,那就必须信守承诺。从今天起,这串佛珠就由你来亲自保管了。”
“那好吧……”阿萝似乎有点不高兴,慢慢的收回了双手。
哥舒道元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阿萝喜笑颜开连连点头,大大的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
萧珪看她这副模样,当真觉得煞是可爱。
稍后,尉迟珪将萧珪等人请进了他的王府里。虽说是他的生辰宴会,但尉迟珪专程只请了萧珪一人,就连哥舒道元都只是一个引路的中介人。
王府颇为庞大,客厅就像一个巨大的圆顶佛塔,墙壁和屋顶上全是佛陀与菩萨的画像,奢华壮丽,精美异常。
看到眼前这些佛像,萧珪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莫高窟的壁画,二者之间风格十分相似。
于阗的绘画风格独树一帜,在中国美术史上被称为“于阗画派”,佛教壁画就是他们的代表之作。莫高窟的壁画,明显受到了于阗极大的影响。
其实不仅仅是壁画,于阗早在两三百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中原大乘佛教最重要发源地。现在,每年都会有许多大唐的僧侣不远万里来到于阗学习佛法,然后回到中原广为散播。与此同时,每年也有许多的于阗人慕名去往中原,学习大唐先进的文化与技术。
虽然遥隔万里,但是于阗与大唐之间的往来交流却是十分频繁,民族感情也十分融洽。
在王府内部参观游览一阵之后,宴会正式开始了。萧珪很好的品尝了一番于阗的宫廷美食,也欣赏到了他们极富民族风情的音乐和舞蹈。活泼可爱的阿萝还特意献上了一支独舞,引得满堂宾客都为她鼓掌喝彩。
虽然宴会气氛良好很让人享受,但萧珪并没有喝太多酒。他始终记得,自己是来商讨正事的。尉迟珪与哥舒道元也没有过份贪杯,这一场盛大宴会的持续时间,远比预想中的短了许多。
热闹散去之后,三人坐在了一鼎旺旺的炉火旁边,开启了今日的正题。
哥舒道元最先发话,他对尉迟珪问道:“二王子,王城备战进展如何了?”
尉迟珪说道:“城池一直都在加固,粮草、军械与战马这些都没有问题。王城现有驻军三千铁骑,不知是否够用?”
哥舒道元说道:“经略府已经尽可能的聚拢兵马,现在也有三千余众。余下大约还有两千人马,全都分散布防于各个重要的隘口与军镇。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能挪动。”
萧珪说道:“这么说,现在于阗王城的守备兵马,共有六千之数?”
哥舒道元点了点头,“六千兵马虽是不多,但我们以逸待劳占据城池地利之优,料他三五万敌军来袭,还是能够抵挡一阵的。”
尉迟珪皱了皱眉,“但是,我这边还有一个重大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