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感觉自己的心在往下沉,不知不觉表情也有了一些变化,喃喃道:“先生,是不是在下,做错了什么事情?”
“没有。”
萧珪一口否决,然后翻身下了马儿,说道:“来,我们边走边说。”
左云也下了马,二人牵着马匹并肩而行。
萧珪说道:“你觉得,我是想要抛弃于你?”
左云略微一怔,没有答话。但很显然,萧珪一语中的,说中了他的心事。
萧珪道:“如果不留在于阗,你想去哪里?”
“当然是先生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一下,左云倒是答得毫不犹豫。
萧珪面带微笑的轻拍了一下左云的肩膀,以示嘉许。虽然左云加入的时间还短,但萧珪一点都不怀疑他的真诚,尤其是在经历了拨换城的那一场生死历练之后。
左云说道:“先生若有安排,左云自当遵从。但是凭心而论,我是真不愿意脱离了先生与众位兄弟,独自一人留在于阗。”
萧珪微笑点头,说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十分理解。换作是我,我也不愿独自一人留守异乡。但是左云,我是在深思熟虑之后,方才做出这一决定。相信我,你不会独自一人孤单太久。”
左云眼睛一亮,“先生离开于阗之后,还会再回来吗?”
萧珪沉默了片刻,说道:“于阗可能会是,我给我们所有人,预留的一条退路。如此说,你能明白了么?”
左云微微一惊,“先生何出此言?”
萧珪皱了皱眉,说道:“虽然我已离开京城多时,但我可以预见,那边正有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不断的酝酿。只等我回到京城,它就会疯狂的爆发起来。到那时,京城可能就不再有我的容身之地,你们跟在我身边也会受到一些牵连。所以,我有必要提前给你们安排好退路。到时有可能,我会把严文胜等人全都委托你来照顾。你懂了么?”
左云连忙站住双脚,抱拳一拜,“在下明白!”
萧珪微笑点头,“如此便好。”
“但是先生!”左云急道,“你给我们安排好了退路,那你自己呢?”
萧珪微然一笑,“放心,我自有保全之计,脱身之法,断然没有性命之虞。”
左云略略放心的点了点头,又道:“先生有意把我们全都安顿在于阗,是想有朝一日重返此地,东山再起么?”
萧珪笑了一笑,“或许吧……”
左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先生目前仍是御史钦差,就说什么东山再起呢?他忙道:“先生恕罪,在下失语冒犯了……”
萧珪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说道:“其实你说得没有错,只要我回到京城,立刻就会打回原形,变成原来那个一无所有的山野村夫。”
左云惊讶道:“这……这不可能吧?”
萧珪不以为然的笑了一笑,说道:“说不定到时候,我还会举家前来投靠于你,但愿你能收留我们。”
左云一下脸都红了,“先生千万别这么说,我、我……”
萧珪笑哈哈的拍他的肩膀,说道:“其实我原本打算,把郝廷玉兄弟三人也一并留下。但如此一来目标太大,意图也太过明显,唯恐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与怀疑。再者,郝廷玉等人虽然暂时跟随于我,但是归根到底他们都是王忠嗣将军的麾下。万一哪天王将军急于用人,伸手找我讨要,我却交不出人来,彼此多有尴尬。”
左云说道:“在下久闻王忠嗣将军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此前我还真不知道,郝廷玉等人曾是王将军的麾下!”
萧珪问道:“他们没有跟你说过么?”
左云摇头。
萧珪笑道:“难得他们,也会如此谦虚了。”
左云说道:“原来郝兄弟等人还有这般来历,先生有此顾虑,也就可以理解了。”
萧珪说道:“虽然于阗国目前国泰民安,但我相信,战争距离这个国家已经不太遥远。他们的王室也很是懂得居安思危,因此才会临时组建三千拓羯骑兵。但是三千人,肯定不足以保卫一个国家。将来,这支军队肯定还会不断的扩大规模。当此之时,正是于阗国的用人之际。左云,你曾在大唐边军当中服役多年,拥有非常丰富的行伍经验。在这方面,严文胜与郝廷玉等人全都无法与你相比。再者,曾经你还是玉门关的守关大将之一,你对西域的了解也远胜我们所有人。我是反复比较思之再三,才会决定让你留守于阗。”
左云郑重的抱拳一拜,“先生不必再说了,左云愿意留守于阗,只等先生重新召唤于我!”
萧珪说道:“我若没有召唤于你呢?”
左云说道:“先生何时唤我,我便何时归来;一日不曾等到,我便一日死等下去!”
萧珪微笑点头,“好。上马,我们该回去了。”
“请等一下!”
左云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举起了他的右手,“先生可否,击掌为誓?”
萧珪问道:“何为誓?”
左云十分郑重的说道:“左云今生今生,都只效忠萧先生一人。左云会在于阗,一直等候先生的召唤。此为誓!……只盼先生,莫要忘记左云就好!”
萧珪看着他的右手,面带微笑的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但我不会与你击掌为誓。”
左云愕然一怔,“为何?”
萧珪摇了摇头,“因为,我从来就不相信什么誓言。”
左云愣住了。
萧珪问道:“左云,你有没有想过,誓言的背后是什么?”
左云说道:“当然是忠诚与决心!”
萧珪点了点头,“对。誓言本身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用来表达忠诚与决心的工具而已。既然我对你的忠诚与决心早就有了充分的信任,击掌为誓岂不显得画蛇添足?”
左云放下了手来,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说道:“先生真是,与众不同!”
萧珪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
左云笑了一笑,问道:“此前在王府的宴会上,先生不肯接受乌那合的效忠,也是出于这般道理么?”
萧珪点了点头,“我相信乌那合当时的诚意。但是滴血为誓的那些古老仪式,想想还是算了吧!”
左云说道:“先生的话,让我有了茅塞顿开之感。如果誓言当真有用,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背叛了。原来誓言的背后不光有忠诚与决心,也有可能隐藏着狡诈与背叛。”
萧珪笑道:“你很好,悟性很强。”
左云也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先生不愿击掌为誓,那就只好,让我用行动与时间来证明我的忠诚与决心了!”
萧珪面带笑容的点了点头,说道:“今夜的谈话,只需你我二人知晓便可。就连郝廷玉他们,也不必知情。”
“先生放心,在下明白!”
“走了,回去。”
次日清晨,左云辞别萧珪,去了王府报道。
萧珪带着严文胜一起来找哥舒道元,向他打听哥舒翰的行踪。
哥舒道元有些好奇,说道:“犬子在城中另有住处,平常很少会来经略府。不知萧御史寻找犬子,有何事由?”
萧珪言语轻松的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要找他一起,出城打猎。”
哥舒道元立刻说道:“这好办。还请萧御史稍候,在下立刻派人唤他前来。”
萧珪便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哥舒翰果然来了。
萧珪见他随行带了十几个背负弓箭的壮汉,还牵了七八条生猛的猎犬,便对他笑道:“原来哥舒兄,早已准备充分了?”
哥舒翰上前施礼打了招呼,笑哈哈的说道:“既然在下早已答应过了萧御史,就该早早做好准备,随时恭候才是。萧御史,我们何时出发?”
“就现在。”
哥舒翰二话不说,“好,萧御史先请!”
一行人骑着大马带着猎犬,踩着残留的积雪浩浩荡荡的走出了于阗城。
出城之后,哥舒翰很自然的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带着大家朝着南方的大山前进。
萧珪突然拍马赶了上来,说道:“哥舒兄,我们得要向北走。”
哥舒翰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北面可没什么猎物,南面的昆仑山脚下,猎物才多。”
萧珪定定的看着他,说道:“就去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