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总算弄清了一件事情,萧珪今天压根就不是出来打猎的,他的目标就是冰斗湖。
哥舒翰感觉自己被耍了,但他没顾上生气,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萧珪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所吸引了。
这股杀气,哥舒翰曾经见识过一回,就是前不久他与萧珪在校场比箭的时候。并且他感觉,萧珪今日的杀气远比那一日,还要更加浓烈了十倍不止!
这让哥舒翰感觉,十分的诧异。
假如是一个高大雄壮的男人手握大刀,面目狰狞的愤怒大吼,那样散发出来的杀气仿佛才有威摄之力;但是现在,风度儒雅的萧珪只是往那悬崖边静静的一站,既无动作也没言语,却有一种杀气冲天、令人胆寒的感觉!
——他的心里,究竟装着怎样的一座乾坤?!
“哥舒兄,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萧珪突然开口说话,打破了哥舒翰的深思。他连忙答话,“萧御史有何吩咐?”
萧珪说道:“我想找你借用一些土木匠人与民夫人手,办些事情。”
哥舒翰眨了眨眼睛,“需要多少人?”
萧珪道:“至少一百人。再能多一些,自然更好。”
哥舒翰说道:“萧御史是想在这座山上作一些文章,利用冰斗湖来退敌吗?”
萧珪并不否认,微笑点头。
哥舒翰正了正脸色,说道:“这种大事,萧御史何不直接与我父亲相商?”
“原因有三。”
“愿闻其详。”
萧珪说道:“其一,此前我还没有进行实地考察,不能确信这座山上是否真有一座湖泊。就算有,它能否派上用场也是难说。这种不确定的事情,我不好直接拿到台面上来讲。”
哥舒翰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萧珪再道:“其二,眼下这条破敌之策只是我的异想天开,它未必真能行得通。我如果直接去找令尊商议此事,他会因为我的特殊身份,碍于情面难以拒绝。倘若因此误导了经略府的正常备战,我与令尊都将成为罪人,整个于阗也将因此而受害。”
哥舒翰连忙抱拳一拜,“萧御史想得如此周到,哥舒翰先替家父谢过了。”
萧珪淡然一笑,“并非是我想得多么周到,而是这种事情,我已经经历过一回了。此前在拨换城的时候,如果不是我盲目自信横加干涉,高舍鸡将军兴许还能守得住城池。”
哥舒翰愕然一怔,严文胜忙道:“先生,事情不是这样的!先生何必要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肩上?”
萧珪说道:“在当时的拨换城中,我的官职品衔最高,自守城大将高舍鸡以下,所有人对我言听计从。最后拨换城出事,我不担责,谁来担责?”
严文胜咬了咬牙,无语以对。哥舒翰连忙岔开话题,问道:“萧御史,在下愿闻其三。”
萧珪说道:“其三,我希望这一条冰湖破敌的计策,是由哥舒兄亲自献上。”
哥舒翰微微一怔,“为什么?”
萧珪说道:“原因很简单,军事并非我之所长,令尊才是行家高手。如果他认为这条计策不可施行,那他就应该果断拒绝。那么拒绝自己的儿子,总比拒绝御史钦差要容易得多。”
哥舒翰说道:“那万一家父也认为,此计可行呢?”
萧珪说道:“上阵不离父子兵,那岂不正好?”
哥舒翰恍然大悟,“萧御史这是要把所有的军功,全都让给我们父子二人?”
萧珪笑了一笑,“军功必须属于你们,因为黜置使不能直接干预军事,这是朝廷的法度。还有,我觉得还是先把仗打赢了,再来讨论军功的事情吧!”
哥舒翰抱拳一拜,“萧御史训诫得是,在下谨记教诲!”
萧珪说道:“哥舒兄言重了。不知哥舒兄觉得,此法是否可行?”
哥舒翰若有所思的眨着眼睛,说道:“在下并无意见,只是不知家父会做何感想。事不宜迟,我得马上动身回城,去将此事说予家父知晓。”
萧珪点了点头,“好,那就辛苦哥舒兄了。我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哥舒翰问道:“萧御史不一同回去吗?”
萧珪说道:“我想四处走一走,再将此处的地形详细堪察一遍。哥舒兄若是得了准信,派人前来告知于我便是。”
哥舒翰抱拳一拜,“如此,在下先行一步了!”
说罢,哥舒翰只带了两名猎手当随从,各自牵了一匹马儿下山而去。
其他的猎手全都留了下来。他们轻车熟路的扎起了帐篷,升起了篝火,为野营做足了一切准备。
萧珪带着严文胜与两名猎手,绕着冰斗湖的四周细细查看了三四遍,对这里的地形已经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心里也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思路。
哥舒翰快马回到于阗城,急匆匆的来到经略府,直接找到了他的父亲。
哥舒道元见到他还吃了一惊,“你不是陪着萧御史出城打猎了么?为何急匆匆的赶回来。莫非生出了变故?”
“阿爷别急,听我细说!”
哥舒翰喘匀了一口气,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萧珪想要利用冰斗湖来退敌的设想,更是说得详细。
哥舒道元听完之后沉思了片刻,说道:“你是说,萧御史想让你来献上此计?”
哥舒翰点头,“没错。用他的话讲,黜置使不能直接干涉军事,这是朝廷的法度。”
哥舒道元说道:“法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这个萧御史年纪轻轻,智谋之深远、心思之缜密,当真是非常罕见。难怪他能入得了圣人之法眼,既被选为咸宜公主的驸马,又被钦定为碛西的黜置大使。这个年轻人,真是不简单哪!”
哥舒翰满面狐疑的眨了眨眼睛,“阿爷别只顾着拍人马屁,背底里他也听不到——那条计策是否可行,阿爷倒是发个话呀?”
哥舒道元老脸一板,“难道为父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哥舒翰顿时笑了,“这么说,阿爷是赞同这条计策了?”
哥舒道元说道:“计策是否可行,我还得亲临冰斗湖看个真切,再与萧御史当面细商之后,才能决定!”
哥舒翰一脸迷茫,“那么阿爷刚才一个劲的夸赞萧御史,又是什么意思?”
“蠢材!”
哥舒道元没好气的喝骂起来,“为父的意思是,萧珪其人不简单,假以时日他必成他器。你不是一直做梦都想去往大唐关中见一见世面,最好是能在京城谋个一官半职定居下来吗?现在,机会可就摆在眼前了!”
哥舒翰又乐了,“原来阿爷是想让我巴结讨好萧御史啊!这还不容易,改天我就送他成堆的金银,满屋的美女!”
“蠢材,蠢不可及!”
哥舒道元指着他的纨绔儿子大骂起来,“我要你趁此机会与他并肩为战,从此成为肝胆相照的袍泽弟兄!——不是狐朋狗友,是袍泽弟兄!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