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叫了四个人来一起谈话,但秦洪和他的两位老兄弟仍是习惯了沉默寡言,基本上是裴蒙一个人在说,其他人都在听。聊了一阵后,萧珪索性把严文胜叫来,让他带着秦洪等人去安排饮食下宿了。
没了旁人在场,萧珪主动说道:“裴蒙,我要谢谢你。”
裴蒙感觉有些意外,“先生何出此言?”
萧珪说道:“如果不是你给洛阳的裴老公令通风报信,圣人和朝廷方面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拨换城一战的真相与细节。现在,壮烈殉国的高舍鸡将军和他的四百袍泽,应该不会成为大唐军中的又一批活死人了。这是我曾经答应过他们,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因此,我必须要谢谢你!”
说罢,萧珪就对着裴蒙叉手拜了一礼。
“先生折煞在下了。”裴蒙连忙还礼,然后说道,“其实我之初衷,是不希望安西大都护府的人一直误会先生,把先生当作卖国投敌之贼。无奈大都护府的门槛实在太高,两根军棍就将我打将了出去。万般无奈之下,我才自作主张向洛阳的老家主汇报过去。却不知,他老人家是如何处置的?先生,又是如何知道这一消息的?”
萧珪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裴老令公在得知了消息之后,立刻私下汇报给了高力士高公公知晓。高公公又马上禀告了圣人。随后,高公公给盖嘉运下了一封私信,责成于他搜寻我的下落。盖嘉运因此来到安西大都护府询问。这些事情,都是少将军来瑱告诉我的。他现在,正在元帅府的后宅养病。”
裴蒙说道:“如此说来,圣人已经知道先生在拨换城的一切经历了?”
萧珪点了点头,“应该是。”
裴蒙顿时面露喜色,“那圣人应该不会怪罪先生,耽误婚期了?!”
萧珪面带微笑的说道:“这不正是,你往洛阳递送消息的初衷么?”
裴蒙面露一丝尴尬之色,说道:“我这一点小小伎俩,自然是瞒不过先生的。没错,当时在安西大都护府的时候,在下最为担心的事情,除了先生的安危,再就是先生与公主的婚事了。”
萧珪说道:“所以,我必须还得要感谢你,时时处处,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
裴蒙连忙叉手而拜,“先生,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只有先生好了,我们这些仆从才能有好日子过。所以,裴某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份内之事,先生不必谢我!”
萧珪微笑点头,心想裴蒙是真的变了,他是真把自己当成我的仆人了!
这时,裴蒙又道:“先生,还有一件特别重要又特别蹊跷的事情,在下想要禀报。”
萧珪说道:“我把老秦他们请走,就是等着你来细说此事。”
裴蒙说道:“先生果然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这件事情,老秦他们也算略知一二。但我觉得此事极为敏感并且暗藏凶险,所以许多细节,我都瞒着他们。并非是在下信不过他们,只是……知道太多了,对他们未必会有什么好处。”
萧珪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说的话,我更加认可你的做法。要想做好情报事务,谨慎小心是摆在第一位的。”
裴蒙又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先生取笑了,在下的确是有一些,改不掉的老毛病……”
萧珪说道:“我不是在取笑你,我是说认真的。以后,你务必要继续保持这样的谨慎与小心。因为我打算,继续让你负责搜查各种情报,为我所用。”
裴蒙颇受鼓舞,面露笑容叉手一拜,“喏!”
萧珪微笑点头,“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裴蒙挪了一下位置坐到了萧珪的身边来,凑近了小声说道:“先生可还记得,一名金人的事情?”
萧珪的眉头轻轻一皱,“你是说,有人向突骑施的莫贺达干出了高价,买我性命一事?”
“没错,正是此事。”裴蒙说道,“原本在下,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但那天莫贺达干将我释放之后,我还没有走远,便见到一名汉人男子突然出现在了莫贺达干的面前。随后,那名汉人男子带着几个莫贺达干的随从一同离去。我心生好奇,便悄悄的尾随他们。然后我发现,他们来到了距离拨换城不远的一处荒郊野地,在地下挖出了好几个大箱笼,装车离去。我观察那些车辄印子,不难判断,那些箱笼之中必然是装载着金银一类的沉重货物。因此我怀疑,那名汉人男子正在贿赂突骑施的莫贺达干。”
萧珪说道:“你可看清了那名汉人男子的面目?是否认识他?”
裴蒙摇了摇头,“我当时不敢过于接近他们,隔了太远未曾看清。但从他的神态举止不难判断,他肯定是一位颇有学识和修养的中原读书人,很有可能还做过官。”
萧珪缓缓的点头,“我相信你的眼力。说吧,还有什么发现?”
裴蒙说道:“后来,那名汉人男子和突骑施人一同离去,我无法继续跟踪。当时我特别担心先生的安危,便转道去了龟兹想找安西大都护府帮忙。半道上,我遇到了秦洪等人,于是我们一同去了龟兹。最终便在那里,得知了先生是在于阗的消息。”
萧珪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裴蒙神秘一笑,“说来,还得感谢那个神秘的汉人男子。”
萧珪微微一皱眉,“这么说,他也在龟兹打听我的消息?”
裴蒙立刻竖起了大姆指,“先生果然机敏过人!”
萧珪笑了一笑,“别拍马屁了,这一点都不难猜——你继续说吧,事情经过怎样?”
裴蒙说道:“我与秦洪等人来到龟兹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在这里打听到先生的下落。我们认为,如果先生平安脱险,安西大都护府迟早都会知道。于是我们就想找几位大都护府的官员搭上关系,再找他们打听消息。但我们全都人微言轻,再加上囊中羞涩,那些官员都懒得搭理我们。恰在此时,我们发现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另外一拨人也在龟兹打听先生的消息。与我们不同,他们不仅财大气粗还很舍得花钱。所以,那些大都护府的官员很乐意搭理他们。”
萧珪说道:“于是你们就玩了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间接打听到了我的消息?”
“正是。”裴蒙说道,“他们私下接洽秘密交谈的时候,秦洪暗中刺探得知,先生是在于阗。当时我便心生猜疑,那一拨人的幕后主使,会不会就是那一个向莫贺达干行贿的神秘中原人?后来我们一查,果然是他!”
萧珪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裴蒙轻叹了一声,说道:“在下惭愧,仅仅打探到了,他的姓名是叫贺敏如。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知。”
萧珪说道:“你有秦洪等人在身边,竟也未能查知他的确切底细?就算要将他一举擒下,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裴蒙连忙叉手一拜,“先生恕罪!秦洪确实说过,要将此人擒来交予先生发落。是我阻止了他们,故意放走了贺敏如。”
萧珪皱了皱眉,“为何如此?”
裴蒙的脸上闪过一抹警惕的神色,小声道:“因为我有理由怀疑,贺敏如很有可能是从京城来的。他的身后,或许干系重大。我们不可轻易,打草惊蛇!”
萧珪顿时恍然大悟。他深呼吸了一口,缓缓的点头,“裴蒙,你做得对,是我错怪你了。”
裴蒙连忙叉手一拜,说道:“自打从在玉门关外经历了渔鹰子一事后,在下心中就有了一个份外的警醒。但若是涉及到京城的事情,我们都不可以自作主张,必须上请先生亲自裁夺。前番在下擅自给京城的老家主写了信,在来于阗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心里嘀咕,该要如何向先生请罪呢!”
萧珪轻笑了一声,再又寻思了片刻,说道:“贺敏如的事情,你我知道便就可以了。一切暂且按下,不必理会更不可宣扬。”
裴蒙叉手而拜,“喏!”
萧珪微笑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裴蒙说道:“在下记得先生曾经有过吩咐,叫我把情报大网撒遍大唐的九州大地。于是在下身在龟兹的时候,便着手办了一些事情。现在,先生若是想要得到龟兹周边和安西大都护府的一些情报,应该是不难了。”
萧珪顿时笑了,好家伙,又给我一个惊喜。这个裴蒙,还真是我的一员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