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大宝贝”的事情,天都快黑了。萧珪等人全都累了个精疲力竭,像是打了一整天的恶仗。
众人回到了帐篷里面,享用一些干粮饮水补充体力。
吃饱喝足后,萧珪突然站起了身来:“严文胜,收拾马车,我们立刻下山。”
严文胜应了一喏,马上去做准备了。
秦洪三兄弟很自觉的站到了萧珪的面前来,静静的等候他的命令。
萧珪抬起双臂,弯下了腰来,认认真真的对着三位老兵,叉手拜了一礼。
三人静默不语的还了一礼。
萧珪说道:“老秦,这件事情交给别的任何人,我全都不会放心。”
秦洪淡然道:“先生只管吩咐。”
萧珪在他们耳边,仔细的叮嘱了几句。
秦洪三人各自退后一步,脸色沉寂的叉手而拜,“我等明白!先生放心便是!”
萧珪深呼吸了一口,再一次的弯下腰来施了一礼,“拜托三位了!”
片刻后,严文胜驾着马车朝山下走去,忍不住问道:“先生,这么晚了,我们去哪里?”
“军堡。”
严文胜不解,“这么赶着去军堡,先生莫非是有急事?”
萧珪说道:“马上就要开战了,三军主帅却消失了一整天。我不着急,他们会急。”
严文胜笑了一笑,“我早该想到的。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先生这样,临大事而有静气。”
萧珪说道:“严文胜,成亲最大的好处,就是拍马屁哄人的功夫越来越高明吗?”
“对。”严文胜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么拍好马屁,要么每天挨揍。我想,但凡是一个有点脑子的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萧珪忍不住笑了,“老贼,你这一句话,可是骂了不少的人。”
严文胜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他们蠢!活该挨骂!”
萧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可能,也会是其中的一个啊!”
严文胜立刻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萧珪感觉有些累了,便斜着身子靠在了马车上略作休息。但是脑海里面也不受控制的,不断浮现出了往日的一些场景,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印象最深的,就是连绵春雨笼罩的轩辕里小村,悄然奔流的沧浪之河,还有那个站在残破茅草屋下,引颈眺望的女子。
“细雨晓莺春晚,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
罗幕翠帘初卷,镜中花一枝。
肠断塞门消息,雁来稀……”
萧珪轻声的、反复的吟诵温庭筠的这一首《定西番》辞作,渐渐的,靠在马车的壁板上睡着了。
天意玄妙,众生难解。
就在萧珪吟诵这一首《定西番》的时候,万里之外的长安城中,也有一位女子正在她的闺阁之中,对着一副精心装裱的《相思微雨图》,轻轻的吟诵题写在画上的诗句。
“细雨晓莺春晚,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
萧珪的眼睛,闭上了。
帅灵韵的眼睛,却是红了。
突然,房门被人敲响。
“韵娘,有客来访。”是清尘的声音。
帅灵韵毫不犹豫的答了一句,“不见。”
清尘犹豫了一下,小声道:“韵娘,这个人……还是见一下的好。”
帅灵韵皱了皱眉,小心翼翼的收起《相思微雨图》,再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这才打开了房门让清尘进来。
“什么客人?”她问道。
清尘朝门外看了一眼,脸上似乎带有一点恐惧之色。她凑到了帅灵韵的耳边,很小声的说道:“咸宜公主!”
帅灵韵脸色微变,“她怎么来了?”
清尘慌忙摆手,“小声、小声一点!”
帅灵韵皱了皱眉,“不就是一个公主么,又不是没有见过。你有必要怕成这个样子?”
清尘苦着脸,小声道:“这次恐怕和以往不同,我就担心,她是专程前来兴师问罪了。”
帅灵韵淡然道:“何以见得?”
清尘说道:“我就说一点,她现在不是应该身在八百里之外的洛阳城中,开开心心的当她的新娘么?可是先生一直没有回京,她的新婚大典也就泡了汤。我怕,她会把怨气撒到你的身上呀!”
“胡说八道!”帅灵韵轻斥了一声,“君逸迟迟未归,莫非还能是,我在从中作梗不成?”
清尘一个劲的点头,“就怕她在心里,真是这样想的!韵娘你该知道,皇族的人,多半没有讲道理的习惯。”
“闭嘴!”
帅灵韵低斥了一声,再又对着铜镜梳理了一下仪表,说道:“既然来了,那我就去见她一见。”
清尘忙道:“公主是微服而来。她还特意交待过了,不要过于声张。”
帅灵韵点了点头,“那就不要惊动我阿舅了,我独自一人去会她一会。”
片刻后,帅灵韵来到了客厅里,对着咸宜公主叉手而拜,小声说道:“参见公主殿下。”
咸宜公主穿了一身胡服男装,戴着一顶黑色的襆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时常行走在外的富家女公子。有几名身着常服、戴了佩刀的侍卫站在客厅的外面,她的身边仅有宦官简之一人跟随。
见到帅灵韵以后,咸宜公主说了一句,“都退下。”
简之施了一礼,走到客厅门口,将那些侍卫们全都赶到了远处。然后,他从外面掩上了客厅的大门。
若大的一个客厅里面,只剩了她们两个人。
咸宜公主自己先坐了下来,然后说了一声,“坐吧!”
帅灵韵叉手施了一礼,准备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入座。咸宜公主却道:“坐到我的身边来,如此才好讲话。”
帅灵韵又叉手施了一礼,静静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然后,就是沉默。
这样的沉默,显然有些尴尬。
咸宜公主轻咳了一声,说道:“你似乎,不大想跟我说话?”
帅灵韵说道:“殿下在上,民女不敢无礼。”
咸宜公主说道:“你早被选为了媵人陪嫁。只待成亲之后,你我也是一家人。”
帅灵韵说道:“一家之中也有主从之分,帅灵韵始终不敢在殿下面前无礼。”
咸宜公主轻轻的皱了皱眉,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是帅灵韵先开了口,“殿下来找我,应该是有事?”
咸宜公主说道:“你有他的消息吗?”
帅灵韵说道:“我只知道,他在凉州重整商会分号的事情。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咸宜公主似乎有一点不大相信,“莫非,你比我知道的消息,还要更少?”
帅灵韵很淡定的反问了一句,“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么?”
咸宜公主皱起眉头看着帅灵韵,说道:“当然不是。”
帅灵韵说道:“殿下如果不相信我,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咸宜公主又沉默了一阵。
然后冷不丁的,她突然说了一句,“我总觉得,他去西域,是为了你。”
帅灵韵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咸宜公主说道:“你明明听清楚了。”
帅灵韵眨了眨眼睛,不解的说道:“我是听清楚了。但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咸宜公主淡然一笑,“帅灵韵,你是当真不懂,还是非要在我面前假装?”
帅灵韵坐直了身体叉手而拜,认真的说道:“天地良心,我是当真没有听懂,殿下的话中之意。”
咸宜公主静静的看着帅灵韵,脸上,渐渐的泛起了笑容。
帅灵韵越发的迷惑了……她笑什么?
咸宜公主突然站起了身来,朝外走去。
帅灵韵惊讶的看着咸宜公主——她究竟什么意思?
简之拉开了客厅的大门。
前脚迈出客厅的门槛之时,咸宜公主回头过来,说了一句,“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帅灵韵竟然不懂萧君逸!”
帅灵韵脸色一变,目瞪口呆。
“告辞!”咸宜公主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帅灵韵怔怔的看着咸宜公主离去的背影,感觉她此刻的步伐,就像是一位刚刚打了大胜仗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