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攻于阗军堡的突骑施军队,如潮水般撤去。刚刚经历了一场艰苦战斗的唐军将士,得到了喘息之机。他们站在城头之上目送敌人撤走,既不解又恼火。
哥舒道元得知敌人突然撤退,亲自走上城头前来查看。将士们向他说明情况之后,纷纷问道:将军,突骑施人怎的像疯子一样,想打便打、说走就走,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哥舒道元轻吁了一口气,说道:“果然不出萧元帅所料啊!”
众人不解,纷纷问道,这与萧元帅有何关系?
哥舒道元说道:“萧元帅早已料定,莫贺达干率军杀来之后,一定不敢放开手脚发起攻击,因为尔微特勒还在我们手上;但是莫贺达干也一定会有所行动,因为他必须用主动进攻来宣告他的强大实力,以此争取在谈判之中,能够占得主动。”
军士们小声的议论,显然有的人听懂了,有的人没有完全听懂。
李嗣业便代表众人问道:“将军,现在突骑施人撤了,还会再来吗?”
“不知道。”哥舒道元摇了摇头,说道:“兴许会来,兴许不会再来。这完全处决于,萧元帅和莫贺达干的谈判进展。”
李嗣业说道:“这么说,我们在军堡打打停停,萧元帅和莫贺达干也正在谈判桌上,打打停停?”
“没错。”哥舒道元说道,“现在的于阗军堡,只是一个次要的分战场;真正的主战场,就是你说的那一张——谈判桌!”
李嗣业犹豫了一下,说道:“战争,终归是要用刀枪去打的吧?谈判,真能谈出一个结果来吗?”
哥舒道元十分肯定的说道:“我相信萧元帅。”
李嗣业连忙问道:“那么吐蕃人呢?他们可是比突骑施还要更加强大的敌人!事到如今他们都还没有真正现身,这场战争又岂会轻易结束?”
哥舒道元神秘一笑,“你会看到结果的!”
李嗣业有一点惊讶,“莫非萧元帅针对吐蕃方面,也有了预判?”
哥舒道元从胸兜里拿出一份信札来,说道:“那一日萧元帅率军离开军堡之前,曾向本将交待了许多事情。本将担心遗忘,便令哥舒翰从旁秉笔,一一记下。事实证明,萧元帅一早就预料到了,莫贺达干今日的用兵之法。”
李嗣业与众军士都很惊讶,“莫非世间,真有神机妙算之人?”
哥舒道元不无得意的笑了起来,高高的举着信札,大声说道:“既然你们不肯相信,那么眼见为实。李嗣业,你拿去看看!”
说罢哥舒道元就拆开了信札,将其中的大部分拿给了李嗣业去看。
李嗣业看完之后惊叹不已,“果真如此!……萧元帅真不愧是张果老之高足,当真神妙算,令人难以置信!”
哥舒道元十分痛快的放声大笑起来。
李嗣业看了看他手上,说道:“将军,你手中好像,还有几页?”
哥舒道元急忙将他手中的几页信札折了起来,飞快的塞进了胸兜里,“这个你不能看!”
李嗣业有一点哭笑不得,“将军怎的,如此小器?”
“大胆!放肆!”哥舒道元喝斥起来,“好好守你的城,不该你问的事,别问!”
说罢,哥舒道元就迈着大步走了。
众军士发出了无情的嘲笑之声,李嗣业尴尬的直挠头。
哥舒翰凑到了他身边,小声道:“李校尉,别怪我阿爷小气。他现在把那几页信札当成了心肝宝贝,就差烧香把它贡起来了。”
李嗣业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哥舒公子,那信札可是你亲笔录写的,你一定知道内容吧?”
“我当然知道了。”
“那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
李嗣业又郁闷的挠起了头来。
哥舒翰看着远处他爹的背影,嘿嘿的暗笑了两声,小声说道:“李校尉,你也别怪我小气。因为我知道,我阿爷迟早都会将信札拿出来,当众炫耀的,就像今天这样。我若提前泄露了天机,你们就不会再有惊叹和感慨,他就会相当的不痛快……然后,他肯定就会要揍我!”
李嗣业哈哈的笑了起来,“有道理!有道理!——好,那我们就等着将军亲自拿着信札,再一次的前来炫耀好了!”
哥舒翰也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李嗣业的胳膊,说道:“虽然我不能泄露信札当中的内容,但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李嗣业连忙问道:“何事?”
哥舒翰看了看已经走到远处的哥舒道元,小声说道:“那一日生擒尔微特勒的时候,萧元帅曾经亲口说过:于阗的这一场战争,终将以谈判讲和的方式,做为终结!”
李嗣业一愣,“这、这靠几张嘴皮子上下的磕碰,便能打完一场仗?——敌人可是有五万大军,十倍于我们!他们凭什么,要和我们讲和?”
“换作是别人,多半是办不成这件事情了。”哥舒翰颇为感慨的叹息了一声,“但是萧元帅,无论他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黄昏之时,胡禄达干派出送信的随从回到了元帅府。看得出他不是一般的匆忙,下马的时候都未能站稳,当众摔了个屁墩。
胡禄达干正当忧心如焚,因为用不了多久太阳就要下山了,尔微特勒即将被砍去手指。看到随从回来他急忙冲了上来,“情况怎样?”
随从被他的同伴从地上扶起来,喘着急气说道:“莫贺达干已经退兵,但是……但是……”
胡禄达干恼了,“但是什么?!”
这时萧珪从厅堂里走了出来,说道:“但是他并没有释放高仙芝,对吗?”
胡禄达干愕然瞪大眼睛,报信的随从胆战心惊的点了点头。
萧珪摊了一下手,“这可不能怪我了。”
“萧元帅且慢!!”突骑施人一同大叫起来。
那名报信的随从急切说道:“虽然莫贺达干没有马上释放高仙芝,但他说了,只要萧元帅答应他一个要求,他可以让高仙芝完好无损的还给萧元帅!”
萧珪皱了皱眉,“他也敢提要求?”
胡禄达干连忙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萧元帅,谈判不就是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吗,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
萧珪满是不爽的撇了撇嘴,“说,他提了什么条件?”
报信的随从连忙说道:“莫贺达干想要与萧元帅,当面对谈一次!”
“又谈?”萧珪呵呵一笑,“上次在拨换城的时候,我曾与莫贺达干在城头之下有过一次会晤。现在他应该十分后悔,当初没有亲手杀了我吧?”
胡禄达干连忙说道:“萧元帅莫要误会,莫贺达干定然不会如此设想。实际上,莫贺达干一直都很欣赏萧元帅,也很敬重萧元帅。他一定不会用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一位真正的勇士!”
萧珪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只对那名随从说道:“莫贺达干可曾说了,约在何时何地与我面谈?”
随从忙道:“莫贺达干约请萧元帅明日辰时,在冰斗湖山下的新河南畔见面。那里距离我军军营和于阗军堡,都是一样的远近。并且那里地势平坦,不可能埋伏兵马。”
萧珪略微有一点好奇,“新河南畔?我怎的不知道,于阗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随从说道:“说起来,这条新河还拜萧元帅所赐。冰斗湖的湖水从山上冲下来以后,在山下形成了多条溪河。近日于阗境内的冰雪不断融化,使得诸多溪河水量大增,并在军堡北面的不远处汇成了一条大河。我们就把这条新近出现的大河,称作了——新河!”
萧珪淡然一笑,说道:“莫贺达干居然会选在这种地方与我面谈,他也真是有心——回去告诉他:明日辰时,新河南畔,萧某人定当亲身赴会。但我必须要在那里,看到完好无损的高仙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