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夜不止一次的主动提起帅灵韵,高力士很清楚他该说什么。
“陛下,这件事情,是否该让咸宜公主殿下知晓?”
李隆基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高力士说道:“但是殿下,早晚也会知道。”
李隆基想了一想,说道:“此前咸宜吵着要去西域找萧珪,多半就是吃了帅灵韵的醋。现在别告诉她,不然她又会胡思乱想,十分麻烦!”
高力士说道:“老奴明白了!”
李隆基说道:“帅灵韵为救萧珪不惜一切,这不奇怪。倒是那个乌那合,须得多加注意。他随手就能召来一万多人,这样的力量在西域足以踏平许多部族,甚至开邦立国。这等人物若能为大唐所用,或属幸事;倘若不能,必是灾祸!”
高力士说道:“其实老奴,注意这个乌那合已有多时。据可靠消息,这个乌那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他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服了萧珪一人。”
李隆基好奇的眨起了眼睛,“是么?”
“陛下,千真万确。”高力士说道。
李隆基若有所思,“难怪他会主动去帮帅灵韵,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拉起了一支过万的人马。朕现在担心,他们会不会破坏朝廷在安西的部署?”
高力士说道:“陛下,他们的目标只是营救萧珪,应该不会对安西大都护府的内部事务,产生多大影响。再说了,就算他们有这个想法也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耐。安西军,现在牢牢的掌握在盖嘉运的手里。再多的流寇,也不是安西军的对手。”
李隆基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总之这一次,帅灵韵与乌那合干出的事情,值得我们高度警惕。朕可不希望看到,大唐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瓦解突骑施汗国之后,再又跳出来一个新的敌国,与大唐做对!”
高力士寻思了片刻,说道:“陛下,老奴以为只要萧珪成功获救,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李隆基说道:“倘若事情真能如此简单,那便最好不过。但是,这世间最不可测的,就是人心。谁能保证以后的乌那合,还会不会服从萧珪的管教?尤其是当他,品尝到了千军万马、呼风唤雨的滋味之后!”
高力士深以为然的点头,“陛下所虑甚是!这个乌那合,确是值得密切关注。”
李隆基停顿了一下,说道:“无论如何,萧珪一定要救回来。朕已经对他有所亏欠,还亲手扇过咸宜一记耳光。这些事情,朕不希望它们再次发生。”
高力士忙道:“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下去做些安排!”
李隆基点了点头,高力士走了。
独自一人的李隆基,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果然是,越聪明的孩子,越不让人省心啊!”
高力士离开皇帝身边之后,直接来到了宰相办公的政事堂。李林甫果然在这里等着他。
不难看出李林甫现在十分紧张,他的脸色都有了一点发白。一眼见到高力士,李林甫就像是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连忙迎了上去弯腰下拜,苦苦哀求道:“高公公救我!高公公救我!”
高力士淡然道:“李相公,何事如此慌张?”
李林甫说道:“方才陛下那般斥责于我,高公公不是全都看到了么?”
高力士说道:“我看到的,怎么就是敲打与提醒呢?”
李林甫恍然一怔,“请问高公公,陛下为何敲打于我?提醒之处,却又何在?”
高力士说道:“西役之战从始至终,全盘由你策划。其中有些细节,圣人起初并不十分赞同,但为了顾全你这位宰相的颜面与威信,全都隐而未发。现在西域战事出了一些篓子,圣人对你有所敲打,难道不是应该吗?”
“应该,应该,当然应该!”李林甫唯唯应喏,又道:“只是不知,圣人对我做的哪些部署,特别不满?”
高力士一口答道:“这你就不必细问了!”
李林甫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敢再问,只好说道:“高公公方才说,圣人又在提醒我……”
高力士停顿了一下,问道:“李相公有没有想过,为何今夜,萧老会出现在这里?”
李林甫的一双眼睛顿时变得湛亮,试探的问道:“圣人该不会,真的再次启用萧老相公吧?”
高力士不动声色的说道:“怎么,宰相也开始听信流言了吗?”
李林甫尴尬的笑了几声,“不,当然不会……”
高力士说道:“你发现没有,但凡是与萧珪相关的重大消息从西域传来,圣人都会把不问政事的萧老相公,请到宫里来一同商议?就算萧老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讲,圣人依旧每次都会将他请来。”
李林甫“咝”的长吸了一口气,“听高公公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高力士问道:“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李林甫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说道:“圣人是想告诉我们,萧珪将来不仅仅是大唐的驸马,他的身后还会有一整个兰陵萧氏大家族,对他鼎力支持。或许圣人还会寄望于萧珪,能够成为下一个萧老相公!”
高力士点了点头,“看来,你是早就知道了。”
李林甫连忙叉手而拜,“不不!幸亏是有高公公的点拨,我才刚刚想通!”
高力士突然话锋一转,“既已想通,那接下来该要怎么做,李相公也都知道了?”
李林甫寻思片刻,说道:“兵部会下令给安西大都护府,叫他们加紧时间组建新军,务必尽早救出萧御史。还有盖嘉运那边的安西军主力,只待弓月城情势稳定,他们也可派兵参与营救。”
高力士听完之后,不动声色的沉默了片刻,说道:“倘若如此这般,仍旧没能救回萧御史。你当如何?”
李林甫愕然一怔,“这!……”
高力士突然语气一沉,“这是不是,刚好趁了你的心意?”
李林甫顿时脸色大变,“高公公何出此言?!!”
高力士突然笑了,“戏言而已,李相公何必如此紧张?”
李林甫挥起袖子一顿抹汗,“高公公,这、这种话可不能乱讲!你吓死我了!这种玩笑,往后还是莫要再开了!”
“好好,不开就不开。”高力士笑容可掬的叉手一拜,“李相公,忙着吧!高某,告辞了。”
李林甫恭恭敬敬的把高力士送出政事堂,回来后一屁股瘫坐在宰相大靠椅上,一个劲的喘粗气,流冷汗。
大唐尊奉道教,对正月十五上元节极为重视。但在突骑施人看来,这一天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因此碎叶城中,并没有什么节日的气象。
此时此刻,薛嵩等人也没有心情过什么上元节。他们正在想尽办法,营救萧珪。在经历了一番难度极大的暗查暗访之后,他们终于打探到了,关押萧珪的死牢地点。
今晚趁着夜色,薛嵩与小赫连、严文胜三人想要摸到死牢附近查看一番。可在距离监牢还有两百步的地方,他们只能被迫止步,再也无法接近。
因为整座监牢,被里外三层的兵卒围得就像铁桶一样。无数的火把将这一片地方照得如同白昼。监牢的外围甚至还有一条人工挖凿的深沟隔断,河沟上架了一座吊桥。这让监牢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独立孤悬、壁垒森严的城堡。
眼见此景,薛嵩恨得直咬牙。小赫连见他情绪不对连忙用手拽他,示意叫他撤退,回去再作商议。薛嵩却犟着不肯走,两人眼看着就要争执起来。
正在这时,严文胜突然将他二人拽住,用眼神示意前方。
二人停下举目一看,前方有一辆挂着灯笼的马车,在两列举着火把的骑兵护卫之下,慢慢的朝监牢走来。与此同时,看守监牢的士兵放下了吊桥,并且有人上前迎接,马车十分顺利的走上了监牢小岛。
片刻后,一名穿着黑色大斗篷的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步入了监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