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刚刚走进王家内宅,王元宝的长子王明德急匆匆的迎了出来,不由分说的对着萧珪五体大拜。
“学生恭迎老师大驾光临!”
萧珪每次见到这个迂腐又憨厚的书呆子就想笑,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说道:“大郎,你不要每次见面,都对我施行这般大礼。我承受不起。”
王明德一本正经的说道:“圣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地君亲师,学生理应恭迎先生!”
又来了……
萧珪无奈的笑了一笑,“你阿爷还好么?”
王明德说道:“有劳先生挂念,阿爷还算康健。他老人家每日都在叨念,渴盼先生早日归来。”
“带我去见他。”
“喏!”
萧珪跟着王明德,刚刚走到王元宝卧室的房门外,便听到王元宝在房内喊道:“君逸?君逸!真是君逸来了吗?!”
“王公,是我。”
萧珪刚回了这一声,王元宝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夫还以为,今生再也无法与你相见!”
萧珪连忙走进房内,看到双目失明的王元宝,正在两个仆人的搀扶之下,想从床上起身相迎。
萧珪连忙上前将他扶住,说道:“王公不必动了,躺着就好。”
王元宝紧紧抓住萧珪的手双,激动得浑身发抖,喃喃念道:“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了!”
“王公不要激动,请先安歇。我们有话,慢慢说。”
萧珪和仆人一起,扶着王元宝躺回了床上。
王元宝十分高兴,连忙吩咐王明德带着仆人一起出去准备宴席,他要和萧珪痛饮一番。
萧珪劝道:“王公病情要紧,还是莫要饮酒了。”
王元宝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老夫这病,左右也是难治了。今日不管那些,老夫就得饮酒!——你们都退下,我要和君逸单独谈谈!”
萧珪笑了一笑,未再与他争执。待众人走后,他才问道:“王公,近来家中可还安好?商会情况,又是如何?”
王元宝说道:“家中一切都好,商会也无异常。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最让老夫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灵韵啊!”
萧珪说道:“令王公担忧,这是我的过失。”
王元宝笑呵呵的摆了摆手,问道:“灵韵呢?她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萧珪言语轻松的说道:“我倒是很想和她一起回到长安,一同前来探望你老人家。可是灵韵去到西域之后,一眼就盯上了于阗的玉石生意,非要亲自跑到于阗国去看一看。我又被朝廷旨意催得很急,只好先行一步回了京城。”
王元宝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萧珪说道:“王公不必担忧。我在于阗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既有大唐的军政要员,也有于阗国的王室重臣。他们会帮我,照顾好灵韵的。”
王元宝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指着萧珪说道:“君逸,你呀,就是太惯着灵韵了。上次在轩辕里的时候,她执意要去长安和岳文章过招,你同样也是未加阻拦。怎能是她想干什么,你就让她干什么呢?”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王公,我和灵韵一直都是这样,彼此也都习惯了。”
王元宝说道:“这怎能习惯呢?你才是一家之主,事情得是你说了算才行!”
萧珪说道:“灵韵,和一般的女子不同。她温柔顺从善解人意,但内心也有自己的主张,她更加具备独挡一面的特殊才能。因此我希望,灵韵此生,能够活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仅仅是,某人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之物。”
王元宝听完之后沉默半晌,终是苦笑了一声,说道:“天下女子,就算是那些贵人嫔妃,谁还不是男子身边的附属之物呢?世道如此,灵韵又有何德何能,敢于活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
萧珪说道:“正因世道如此,勇于尝试积极争取的帅灵韵,方才显得万分珍贵。那些关在笼子里的贵人嫔妃,与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王元宝微微一怔,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大概是,明白了!”
萧珪淡然一笑,“王公若能明白,我和灵韵,最感欣慰。”
王元宝紧紧握住萧珪的手,“你们两个,这是选上了一条,最为艰难的人生之路啊!”
萧珪面露微笑,“王公,我们不怕。”
王元宝用一双失去了神彩的眼睛看着萧珪,压着嗓门,激动又担忧的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是铁了心,想要一起抗争这个世间的不公,冲破这个世间的枷锁和牢笼。可是,这谈何容易啊!”
萧珪依旧面带微笑,说道:“王公,我们会成功的。”
王元宝把手握得更紧,“那万一,失败了呢?”
萧珪淡然道:“那也好过都被人关在笼子里,浑浑噩噩,做一辈子的行尸走肉。”
王元宝突然表情凝滞,无语以对。只剩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拍打萧珪的手掌。
萧珪说道:“王公不必担忧。我和灵韵,将来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王元宝突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来,都是我们害了你啊!早知今日,王某当初就不该妄想招你入赘。如此,你和灵韵就不会相识;后来,你也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的磨难了!”
“王公千万不要这么说。”萧珪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道,“能遇到灵韵,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气。再说了,就算没有旁人的介入。以我这样的性格,面对世间那么多的不公,我早晚也要,向它宣战!”
王元宝听完,摇晃起脑袋,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是在哭,又仿佛是在笑。
“萧君逸,你……你!”他指着萧珪,神情激动的说道:“你真是一个,一个……不折不扣的,世间大丈夫!”
眼见王元宝越来越激动,萧珪生怕过分刺激影响到了他的病情,于是岔开话题对他进行了一番安抚,此后便只聊此无关痛痒的闲话。
稍后不久,王元宝叫人请来了长安的代理掌柜樊亦忠,让他向萧珪汇报一些商会的事务。
樊亦忠不仅是商会的元老,还是帅灵韵儿时的启蒙恩师。这位老人家没有大才大德,但为人忠厚办事稳重。萧珪一向将他视为自己的长辈,对他十分的尊重。
樊亦忠见到萧珪,果然也是非常的高兴。
至从前年冬天举行的洛阳年会之后,萧珪就已经成为,商会公认的新领袖顶和梁大柱。虽然萧珪平常很少插手商会事务,帅灵韵和其他各大掌柜看起来也都很能干。但像樊亦忠这样经验丰富的老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离开了萧珪这位核心人物,整个商会都将面临土崩瓦解。没有能够取代他的位置,就算是王元宝奇迹般的痊愈复出,他也不能。因为时代变了,商会所处的环境也完全变了。
所以,樊亦忠见到萧珪之后,问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君逸可曾收到了,灵韵给你带去的,大东家印信?”
萧珪特意将大东家印信拿了出来,“樊老请看,可是此物?”
“是、是、是!”
樊亦忠一连说了三声,满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拍着手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王公,你老人家也可放心了!”
王元宝也在一旁笑呵呵的点头,“放心,我一直都很放心!君逸,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萧珪看着手中那枚雕琢精美的玉质印信,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原来帅灵韵千里迢迢跑到凉州的时候,除了生意和情感上的需要,她身上还兼负有另外一个重要使命——王元宝和樊亦忠要求她,把这颗大东家印信,再次归还到我的手中!
这一刻,萧珪内心,感觉到了一些欣慰。
虽然他针对元宝商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帅灵韵。他也从未想过,要将商会据为己有。他甚至特别嫌弃,整天被那些账目和钱财团团包围的枯燥和无聊。
但在付出一番努力之后,能够得到他人的认可与尊重。
这种感觉,还是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