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了不知多少座没有人烟的大山小山之后,萧珪终于看到一个,座落在河流旁边的小小村落。
他顿时大喜,指着前方的村庄对张果老说道:“师尊,那处有人烟,我们终于走出大山了!”
就这一瞬间,萧珪突然有了一种错觉——好像我是孙悟空,正保着唐僧西天取经呢!
同样是在大山里面钻了好多天的“唐僧”张果老,却是反响平平,“我们不走那条路。”
萧珪说道:“师尊,还是去到那里找户人家,借宿一宿吧?好歹,我们也能吃上一顿热饭。这一连吃了大半个月的山果野菜,我这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张果老看了萧珪两眼,突然笑了,“就你现在这副尊容,我都担心村民把你当作山上的野兽,乱棍打死了!”
萧珪挠了挠头上那一堆脏乱到了极致的鬼头发,一脸苦笑的说道:“那我先去河边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张果老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独自前去吧,为师就不去了。”
萧珪微微一愣,“师尊有何打算?”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怪叫。萧珪条件反射一般的瞬间闪身,挡在了张果老面前。
张果老微笑的拍了拍萧珪的肩膀,“别紧张,是那头大笨驴来了。”
萧珪定睛一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驴兄,你真可以啊!这样都能找我们!”
戴着襆头的大笨驴连跑带跳的来到二人面前,依旧十分亲热的与萧珪贴脸打招呼。
张果老翻身爬上了驴背,说道:“你我二人,便在此处分道扬镳吧!”
萧珪一愣,说道:“师尊,云游到此结束了?”
张果老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
“那你老人家,打算去哪里?”萧珪问道。
张果老轻抚长须,说道:“为师,要去看一看你的师妹。”
“哪个师妹?”
“仡今为止,你还只有一个师妹。”
萧珪醒过神来,连忙问道:“师尊,玉环到底在哪里?你老人家,到现在也不肯告诉我吗?”
张果老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时候未到。”
萧珪皱了皱眉,“那得要到,什么时候?”
张果老说道:“为师只能说,该见面的时候,你们自会见面。”
萧珪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也就不再多问了。但是师尊,圣人专程派了王忠嗣来请你,你也答应过了会去面圣。如今你又走了,圣人那边如何交待?”
张果老说道:“告诉圣人,等朝廷迁都完毕之后,老道会在长安与之相见。”
萧珪点了点头,“好吧!”
驴兄大叫了两声,仿佛是与萧珪道别,然后它就驮着张果老走了。
萧珪叉手而拜,目送张果老向着西面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西边,那不就是长安的方向么?
长安那边,最能与道士扯上关系的无非就是终南福地——难道杨玉环,就藏山上的其中一间道观之内?
片刻后,萧珪独自一人来到了村庄的河流边,准备下水洗个澡。有一名村汉划着一条小船游了过来,对他喊道:“哪来的乞索儿,在此做甚?”
果然被人当作乞丐了……
萧珪很是哭笑不得,便对那人稽首施了一礼,说道:“施主慈悲,我是一位游方道人,只是想要下水洗个澡。”
那村汉伸长了脖子认真打量,还揉了几下眼睛又继续看,最后摇了摇头,说道:“道人?长这模样……我还真没看出来啊!”
萧珪简直快要被他气乐了,“请问施主,有何指教?”
村汉坏笑了几声,说道:“没什么指教,只是这个村子,一概不许外人进入。你洗完了就赶紧走,休要多作停留,免得若上麻烦。”
萧珪不禁有些好奇。他回头看了看村庄,说道:“我正准备洗刷干净了,到村子里面逢人结缘。为何不许进村?”
那村汉脸色一板,还将手中的竹篙扬了起来以作威摄,沉声道:“休要多问,洗了赶紧走!”
萧珪心里不爽,但一想犯不着与这些没见识的村汉过多计较,便不再搭言,自顾脱起了衣服准备下水。
不料,那村汉把船定在了水中,直勾勾的看着萧珪,不走了。
萧珪看着他,他也看着萧珪,两人瞪上了。
“看什么看?”村汉挺不客气的嚷道:“我得在这里盯着你。”
萧珪有点郁闷,“你这人什么毛病?你在这里盯着,我怎么洗!”
村汉牛轰轰的吼道:“我不盯着,你还不得溜进村里偷鸡摸狗!”
萧珪恼了。他刚要弯腰捡起脚边的鹅卵石,那村汉立刻大叫起来,“来人,快来人哪!乡亲们都快来呀!”
“算了,算了!你别喊!”萧珪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摇头苦笑,“我不洗了,我这就走!”
村汉冷笑不已,“赶紧走,乞索儿!可别让我,再瞧见你!”
萧珪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疯狂奔腾而过,但也只能默默的穿好衣服背起行囊,一言不发的走了。
——乞索儿?溜进村里偷鸡摸狗?……呵呵,我萧某人,竟然也有今天!
沿着河流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以后,萧珪又看到另一个村庄,远远的还闻到了一阵炖鱼的香味。细下一看,河边还停了不少的船只,船上大多晾晒了一些渔网和衣物。
想来,这里该是一个渔村。
萧珪这下学乖了。他先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把自己洗涮干净,再换上了一身得体的道袍,这才走到一条渔船边找人搭话。
这下妥了。
船主人,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渔人夫妇,对他十分客气。不等萧珪开口,他们就主动邀请萧珪上了渔船,然后奉上了刚刚炖好的鱼汤,和烤得喷香的烙饼。
果然,大唐的道士还是挺受百姓欢迎——不过,长得像乞索儿可能要除外。
热情的船主人还拿出了一瓮自酿的浊酒,邀请萧珪同饮。
三杯下肚之后,萧珪对船主人问道:“船家可曾知晓,上游十里外的那一家村子,为何不许外人进入?”
船主人听萧珪问起这个,突然就变了脸色,说道:“道长不如多饮两杯,再吃些鱼汤。其他的事情,就莫要打听了。”
萧珪更加好奇,“莫非那里,是有禁忌?”
船主人皱起了眉头,一副十分为难,欲言又止的神色。
萧珪问道:“船家,似有难言之隐?”
船主人苦笑,“道长就不要再为难我了。我们还是,继续吃酒吧!”
这时,船主人的妻子说道:“不就是漕帮的一群泼皮强人,无理强占了人家的村子,还不许外人进去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珪心中一动,漕帮?——孟津漕帮!
船主人却急了,怒声斥道:“你这妇人,好不知事!那些强人横行惯了,方圆百里谁不惧他,岂是我等所能招惹?你又何必多嘴多舌,小心平生事端!”
萧珪微笑说道:“船家不必生气。我只是好奇之下随口一问,不会生出什么事端的。来,我们继续饮酒!”
两人继续喝酒吹牛。
闲聊之下萧珪得知,这对船家夫妇以打鱼为生已有多年。他们每隔几天都会去一趟洛阳港,把船上打来的鲜鱼卖给那里的商贩。这里距离洛阳城也就四五十里地,顺水顺风的话一夜就到了。
萧珪一听乐了,这不正好吗?
于是他提出,要雇佣这条渔船送他去洛阳。船家夫妇开始还不大乐意,因为还没到他们送鱼的时候。但萧珪用他的“钞能力”成功说服他们,当晚就划起小船,朝洛阳而去了。
相比于大热天的翻山越岭,半夜里走水路简直就是神仙级的享受。萧珪一边坐在船长头吹风,一边和船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从二人的谈话之中,萧珪了解到,这户船家其实也是“孟津漕帮”的成员。但与那些强占他们村庄的泼皮强人不同,他们是被迫加入的漕帮。
——原因是:
若不加入,你休想下网捕鱼。哪条渔船可以在哪一段河流下网捕鱼,那都得听漕帮的人安排。并且这些“河段”就像市场里的店铺摊位一样,渔民是要花钱来租的。
就算你偷偷的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悄悄的下了网,也打到了鱼。但你的鱼,肯定没人敢买。
就算你只是打了鱼来自己吃,但你下在河里或是晾在外面的渔网,总会莫名其妙的消失。或者你家的船,总会莫名其妙的穿几个孔。
如果你敢报官,那些泼皮强人就更加放不会过你。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有安宁之日。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萧珪听了这些话,心想孟津漕帮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加下三滥!
看来,我真得抽些时间,废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