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萧珪在正堂客厅见到了杜暹本人。
虽然现在,大唐朝廷的最高政治舞台上已经没有了杜暹的位置。但在十年前,他也是当过宰相的人。那时候,张九龄都还没有得到重用。
另外,萧珪在于阗国的时候,也不止一次的听说过有关杜暹的传闻。十年多年前,杜暹曾经短暂担任过安西副大都护与碛西节度副大使一职。当时的于阗国国王尉迟眺,在吐蕃人的威逼利诱之下,企图联合邻国一起背反大唐。杜暹暗中得知消息,迅速派兵镇压。
想那吃斋念佛的于阗人,又哪是大唐精锐安西虎师的对手?杜暹一战成功平息叛乱,于阗王尉迟眺直接就被砍了脑袋。然后,杜暹上请朝廷另立新王。
从此,于阗国就成为了大唐的绝对死忠,再也没有二心。
于此不难看出,出身名门、饱读诗书的杜暹,不仅是有治国政理的宰相之才,还能带兵打仗纵横沙场。大唐士人孜孜以求的“出将入相”,早已是杜暹玩剩的把戏。
虽然比起往日的辉煌,杜暹目前稍稍显得有些“落魄”。但萧珪始终记得,当初帅灵韵在长安大战岳文章的时候,杜暹可是帮过大忙的。
于是刚一见面,萧珪就对杜暹弯腰下拜施了一礼。
杜暹立刻还礼,“萧驸马,使不得!”
萧珪面带微笑的说道,“应该的。杜公于我,有大恩情。”
杜暹微笑摆手,“往日之事,不提也罢!”
萧珪说道:“杜公高义,施恩不望报。在下不才,又岂敢忘怀?”
杜暹笑道:“萧驸马,言重了。”
二人一边寒暄,一边各自入座。
闲话几许之事,萧珪挑明来意,说道:“不瞒杜公,萧某此来,是为了当一回说客。”
“说客?”杜暹有点好奇,“萧驸马这话,从何说起?”
萧珪说道:“牛仙客,杜公认识么?”
杜暹当即皱了一下眉头,神情不大自然的点了点头,“算是,刚刚认识。”
萧珪面带微笑的说道:“我听闻,杜公与牛仙客之间,有了一些误会。萧某不才,抖胆前来说和一番。”
杜暹说道:“我与牛仙客素无瓜葛,又何来误会一说?萧驸马,怕是听错了吧?”
萧珪停顿了片刻,说道:“杜公对我有恩。有些事情,我不想瞒你。”
杜暹被勾起了一些兴趣,“何事?”
萧珪说道:“我来长安,专程是为辅佐牛仙客办差。”
杜暹颇感惊讶的皱了皱眉,“萧驸马,辅佐牛仙客?”
“对。”萧珪微笑点头,“这件差事,绝对不能搞砸了。否则,我与牛仙客都要倒大霉。”
杜暹好奇的看着萧珪,“杜某想问,这是一件,什么样的差事?”
“筹粮。”萧珪说道,“为朝廷迁都回长安,提前筹措粮食。”
杜暹眨了眨眼睛,说道:“牛仙客是新上任的工部尚书,说来检查三大殿与芙蓉园,倒是合乎情理。这筹粮的差事可是与工部一点都不搭界,又怎会落到了他的头上?……另外,萧驸马即将迎娶咸宜公主,此刻理应是在洛阳与公主殿下一同筹备婚礼才是。又怎会突然来了长安,专程辅佐牛仙客来办这样一件,与你更加没有关系的奇怪差事?”
萧珪面露笑容,“杜公,问得好。”
杜暹凝视着萧珪,渐渐的脸上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萧珪明白,他想通了!
果然,杜暹喃喃说了一句,“难不成,牛仙客还要升任宰相?”
萧珪说道:“长安筹粮以备迁都,是朝廷对牛仙客的最后一次考验。圣人担心他有为难之处,特命我来辅佐于他。”
杜暹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杜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萧珪仿佛看到,眼前这一位曾经出将入相的大人物,仿佛一瞬之间就老去了好几岁。
为了打破沉默与尴尬,萧珪说道:“杜公,刚才这些话,原本我是不该说的。”
“我明白,我明白……”杜暹点着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萧驸马,对我如实相告。杜某,知道该怎么做了。”
萧珪站起身来,叉手一拜,“多谢杜公!”
“萧驸马客气了。”
杜暹已然恢复常态。他也站起了身来与萧珪还礼,然后说道:“烦请萧驸马稍加等候,杜某马上派人安排酒宴。”
“不用了。”萧珪忙道,“贸然登门,萧某已是心中不安,又哪敢多作叨扰?”
杜暹面带微笑的说道:“萧驸马莫要客气,还请听我一言。”
“杜公请讲。”
杜暹说道:“杜某一时糊涂,险些误了朝廷大事。多亏萧驸马专程前来教我,我才不会铸下大错。如此这般天大的恩情,杜某岂能不报?”
萧珪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杜公真是言重了。”
杜暹再道:“除了答谢萧驸马的恩情,其实,杜某还另有一事相求。”
萧珪道:“杜公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萧某义不容辞,一定办到。”
杜暹面露悦色,“好,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萧驸马可曾知道,我有一婿,也是姓萧?”
“我知道。”萧珪说道,“他叫萧简之,是我的同宗兄弟。他的夫人——也就是令爱,还是帅灵韵的朋友。”
杜暹点了点头,说道:“他在洛阳遇到一棕麻烦官司,跑到了长安来找我。但是,我早已不在其位,又如何能够帮得了他?”
萧珪问道:“什么样的,麻烦官司?”
杜暹苦笑,“他在外面与人饮酒,醉后胡言乱语得罪了人。没过几天,他就被人寻了晦气革去官职,就连家中留下的祖屋和田产都未能保住一并丢了。他也曾四处寻人帮忙,但却处处碰壁。也怪他往日德行不修、遭人嫌弃,就连你们兰陵萧氏的族老萧老相公,都将他拒之门外而不见。说来惭愧,都是家丑啊!”
萧珪听出他是话中有话。明着说,是萧简之“德行不修、遭人嫌弃”,实际是在指骂萧嵩老爷子偏心又市侩——同是族内子侄,你对萧珪那么好,为何却对我杜暹的女婿闭门不见?想当初我当宰相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
心知肚明就好,这样的话萧珪肯定不会说出口来。他避重就轻的问道:“令婿在洛阳,究竟得罪了谁?”
“哎……”杜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不是别人。就是你家那位,寿王殿下。”
他刻意把“你家”二字说得挺重,萧珪听了当场苦笑,“又是他!”
杜暹也笑了,“看来,寿王殿下没少给你招惹麻烦?”
萧珪无奈之极的摇了摇头,一口说道:“行,令婿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杜暹多少有点好奇,“真能解决?”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我至少能保证,令婿不会再被寿王欺负。他丢失的官职与田产房宅,就算不能原样找回,我也会另想办法,悉数补还给他。如此,可好?”
“这可使不得!”杜暹连忙说道,“只求化了干戈为玉帛,便是足够。别的事情,万万不敢麻烦萧驸马!”
“没有关系。”萧珪微笑道,“且不说,我与令婿是同宗兄弟,理应相互帮衬。想当初帅灵韵在长安势单力孤落难之时,令婿与令爱也曾对她鼎力相助。此番恩情,萧某时刻铭记在心。今番能够报答于他,我心甚慰!”
杜暹大喜过望,“来人,速唤姑爷前来,与萧驸马当面致谢!”
萧珪面露笑容,心中想道: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在京城这种地方,想要求人办事,光靠嘴皮子那是远远不够,还非得拿出一点能够打动人心的“硬货”来不可。
不过,这也正应了那一句话——有人利用你,不见得是件坏事。这至少证明,你还有那么一点利用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