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四名飞龙骑士兵来到萧珪的牢房外,拍打牢门喊道:“萧珪,上堂受审!”
无人响应。
他们伸长脖子,朝阴暗的牢房里面张望,见萧珪耷着个头,软趴趴的靠坐在墙角,仿佛是睡着了。上午给他送来的牢饭,仍旧摆在原处没有动过。
“怎么回事?”这几名士兵小声嘀咕,“他这是生病了,还是在装死?”
“我们进去看看!”
“小心一些,谨防有诈!”
四人打开牢门,全都握着刀柄,小心翼翼的走到萧珪面前,大声呼喊,“萧珪,醒一醒!”
他们连着喊了好几声,甚至还用脚尖捅了几下,萧珪总算是慢慢抬起头来,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吵死了!”
士兵见他没死,总算放下一些心来,又喝问道:“你怎么回事?”
萧珪摇了摇头,又耷下头去恢复了原状。
四人面面相觑,商量一阵之后决定,直接把他抬到公堂上去,让卢中丞等人拿主意。
于是四人一起动手,合力将萧珪抬了起来,送到了公堂之上。
萧珪甚至无法站立,只能坐在了地上。
卢怡等人见他这副模样,全都吃了一惊。裴宽头一个跑到萧珪面前,蹲下身来仔细打量,当即惊道:“中丞,萧珪脸色灰白满副病容,情况有些不妙!”
众人无不惊讶,“怎会搞成这样?”
卢怡指着那些飞龙骑士兵,大声喝问:“尔等可是虐待他了?”
士兵连忙回话,说我等从未近过他身,送给他的饭食也和我们吃的一样。我们上午送饭的时候,他还没有异样,现在就成了这副样子——不过我们上午送去的饭食,他到现在也没有吃!
士兵们说得正起劲,萧珪突然趴到地上,大肆呕吐起来。
众人再度大惊失色,卢怡更是亲自来到萧珪面前。正要探问,萧珪吐得太过厉害浑身抽搐起来。那吐出的东西一片黄绿,哪有食物,全是胃液胆汁!
卢怡急了,连忙喊道:“快,快请医郎过来!”
几名士兵连忙跑了出去,搬请医郎。
官员当中有一人略懂医术,连忙叫人帮忙扶住萧珪,他好给萧珪掐穴止呕救个急。可他还没动手,萧珪又猛的一口吐了出来,喷了他满脸!
“啊!!”一片惊叫!
萧珪这下吐出来的不再是黄绿东西,而是一片殷红的鲜血!
“坏了、坏了!”
“这可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傻了眼。
卢怡急道:“快将他抬起来,送入内房安歇!”
“噗!!”萧珪又吐血了。
“快啊!”
“卢中丞,现在动他不得!”
“那可如何是好?!”
“先让我来,给他看一看!”
一片混乱。
萧珪接连吐出数口鲜血,把在场所有官员都洗了个淋浴。然后,他晕了过去……
一个时辰以后,御史台的官署内堂。
卢怡和皇甫惟明等人,忐忑不安的守在一间房外。他们脸全都已经洗干净了,但身上仍有残留的血迹。所有人都紧紧的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房门总算被打开了。一名老御医捂着额头,被两名药僮搀扶着,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卢怡等人连忙凑了过去,问情况如何?
老御医直摇头,“老夫行医六十余载,从未见过此等怪病。”
卢怡连忙问道:“可有性命之虞?”
“不知道,不知道……”老御医连连摇头,“从脉象上看,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众人大惊失色!
卢怡倒是镇定,又问道:“实际,又是如何?”
老御医双眉紧皱的说道:“绝死之脉,命悬一线。”
众人又有了一些惊喜,“那就是还有救啊?”
老御医又摇起了头,满副迷茫的说道:“可是无论老夫如何下针,如何用药,他的脉象也没有任何的变化……这真是奇哉怪也,老夫行医六十余载,从未见过此等怪病!”
卢怡摆了摆手,示意把御医请了下去休息。
老御医临走前反复叮嘱,现在最好不要惊忧病人,要让他多作休息。
待他走后,皇甫惟明等人围到了卢怡身边,焦急的问道:“卢中丞,萧珪身份特殊。现在他突然变成了这副样子,我们该要如何交待?”
卢怡寻思了片刻,说道:“既然老御医都没了办法,我们只能如实上报,别无他法。”
有人惊道:“万一触怒了圣人,我们如何吃罪得起?”
卢怡低喝一声,“那也必须,如实上报!”
众皆哑口无言了。
卢怡正要派人去往宫中报信,一串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众人扭头一看,高力士带着一队飞龙骑,大步流星而来。
——看来不用派人去请,飞龙骑早已通风报信。
高力士远远的大声喝问:“萧珪何在?”
一众官员连忙散开,让出了一条道:“就在里面!”
高力士在他们面前停顿了一下,满面怒容的沉声喝道:“你们干的好事!!”
卢怡等人全都变了脸色。正要辩解,高力士已经带着一名医郎进了房中,并且关上了房门。飞龙骑的士兵像哄赶鸭子一样,将他们赶出了内堂。
众人垂头丧气,忧心忡忡。
皇甫惟明凑在卢怡身边,小声的报怨,“中丞,这分明就不关我们的事!”
卢怡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皇甫惟明点了点头,但仍是心有不甘,小声说道:“他怎会突然,病得如此沉重?”
卢怡双眉紧皱,缓缓摇头。
皇甫惟明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怎感觉,他是在装病?”
卢怡转头看着他,沉声道:“他都快要死了!——你装一个这样的病出来,给我看一看?”
皇甫惟明面露愧色,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病得有些蹊跷,好像是在故意逃避,或者掩饰什么!”
“行了,别说了!”
此时,病房之中。
高力士神情凝重的等在病床旁边,时不时的看一看萧珪,又看一看医郎,简直心急如焚。
过了半晌,那医郎站起了身来。
高力士连忙问道:“如何?”
医郎叉手一拜,“公公请恕在下无能。我实在瞧不出,萧驸马是害了什么病。”
高力士更加着急,“你就说,他会不会死?”
医郎拧眉沉思了片刻,说道:“以我的能耐,多半是救他不得。”
高力士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竟连药王孙思邈的高足,都救他不得……那,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公公勿急。”医郎扬了一下手,说道,“依在下浅见,萧驸马所患之急病,既不在表,也不在里。既非六淫之外邪,又非情志之内伤。甚至可以说,此病既不身,也不在心。”
高力士迷茫不解,“既不在身,又不在心,那还能病在哪里?”
“命。”
“命?”高力士更加迷茫,“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病在命的!”
医郎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再高深的医术,它也只能治病,治不得命。在下愚见,萧驸马命中该有此劫。我敢断言,寻常医者,无一人救得了他。”
高力士连忙问道:“那还有谁能救他?”
医郎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萧珪,喃喃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萧驸马,恐怕只能自救了。”
高力士深呼吸了一口,闭上了眼睛,默默摇头。
医郎叉手拜了一礼,“高公公,在下无能,留在此处并无益处,暂请告辞了。”
高力士急忙将他拉住,“要不,你就死马当活马医,权且开个方子,先试一试吧?”
医郎礼貌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在下无方可开,无从下手。胡乱用药,不异于杀人夺命。此非医者所为,还请公公见谅。”
高力士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只得点了点头,让他走了。
片刻后,高力士也慢慢的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守在外面的飞龙骑士兵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有一些吃惊——就仿佛,高力士也突然害上了一场大病。
高力士对他们吩咐道:“你们取些温水来,小心给他擦拭一番,然后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弄辆马车过来,将他移走。”
飞龙骑应了喏,又问,将他移到哪里去?
“还能去哪里?”高力士满面愁容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说了三个字:“兴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