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红妆飞洒时,有一支车马队伍走了过来。萧易看得入神,没有留意身后情况。猛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何人大胆,竟敢阻拦公主车驾!”
萧易被吓得一弹,连忙朝旁躲闪,弯腰下拜,“在下不知公主殿下驾到,肯请恕罪!”
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立在萧易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声喝问:“你是何人,因何在此?”
“在下萧易……在此等候,我的一位朋友。”萧易一边答话一边心里发毛,这皇宫大内规矩森严,遍地都是皇亲国戚,一个个的全都惹不起……
“朋友?”士兵颇为警惕的盯着萧易,如同审贼一般,“什么朋友,姓什名谁?”
萧易只能老老实实答道:“她叫影殊,是咸宜公主殿下唤她入宫的。”
士兵闻言眨了眨眼睛,不再言语,骑着马从他身边走过。
在这名士兵身后,有一辆被铁甲骑士前后护卫的马车。萧易都不敢抬头去看,只能叉着手低着头,乖乖的拜送。
不料,马车走到萧易面前时突然停住了,车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姓萧?”
萧易心中一紧,连忙答道:“回殿下,正是。”
“哪个萧?”
“兰陵萧氏的萧。”
马车里面的人问道:“你和萧珪,什么关系?”
萧易微微一怔,答道:“回殿下,我与君逸先生既是同宗兄弟,又是主仆关系。”
马车里的人又问道:“可有他的消息?”
萧易答道:“回殿下,没有。”
马车里的人沉寂了片刻,说道:“影殊叫你来,所为何事?”
萧易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回话。
马车边的骑士低声喝道:“公主殿下在问你话,速速如实答来!”
萧易无奈,只好如实说道:“萧先生走后,在下飘泊无依。影殊姑娘发了善心,说可以引荐我……加入飞龙骑。”
此言一出,马车边的骑士们都笑了——虽然他们有意克制没有笑出声来,但鄙夷之情与讥讽之意,却是一览无疑。
这时,马车里的人说道:“萧易,飞龙骑可不比别的地方。你以后定要小心谨慎,更要出类拔萃。可不能给萧珪丢了脸。”
萧易一愣,“殿下,我……我还不是飞龙骑成员。”
“你已经是了。”马车里的人停顿了一下,又吐出三个字,“我说的。”
萧易愕然呆住。
骑士低声道:“还不谢恩?”
萧易醒过神来,连忙弯腰拜下,“萧易多谢公主殿下!”
骑士又道:“是玉真公主!”
“萧易拜谢,玉真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恩情,易感铭腑内,没齿不忘!”
马车朝前驶去。
萧易慢慢直起腰来,脑子里面一阵眩晕……我在哪?我在做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顷过后,玉真公主走进了咸宜公主的房间,静静的看着她们,继续往窗外抛洒那些红色碎片。
终于,影殊发现了玉真公主,连忙拉了咸宜公主一下,然后上前拜迎。
玉真公主面露微笑,叫影殊免礼。
咸宜公主却仍是站在窗边未动,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皇姑来了。”
影殊见气氛不对,忙道:“殿下,奴婢外面候着。”
刚要走,玉真公主拦了她一下,说道:“影殊,我刚刚抢了你一份人情。你不会怪我吧?”
影殊有些好奇,“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玉真公主微笑道:“那个萧易,我让他进飞龙骑了。”
影殊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面露喜色,连忙施礼下拜,“多谢殿下!”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影殊出去了,掩上了房门。
玉真公主走到窗边,站在咸宜公主身后,说道:“咸宜,我来与你道别。”
咸宜公主没有回头,淡然道:“皇姑一路好走。因被禁足,恕我不能相送。”
玉真公主走近了一些,轻轻拉住咸宜公主的胳膊,说道:“咸宜,你还在怪我么?”
咸宜公主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明白,皇姑不会有意害我。”
玉真公主轻叹了一声,说道:“你阿爷已经答应,不把你许配给杜家了。短时间内,他也不会再催你嫁人。”
咸宜公主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玉真公主说道:“咸宜,姑姑没用。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你要多加保重,我先走了……”
咸宜公主转过身来,拉住玉真公主的手,“皇姑,你带我一起走吧!”
玉真公主微微一愣,“我能带你,去哪里?”
咸宜公主说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做什么,我也就做什么。”
玉真公主惊讶道:“你……你要出家修道?”
咸宜公主认真的点了一下头,“皇姑,我已经看透了,也想通了。如果道门不肯收留我,那我只能,以死解脱。”
玉真公主急忙劝道:“孩子,你千万不要胡来。萧珪兴许还能康复如初。或许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再相见了!”
咸宜公主面露微笑,轻轻摇头,“见了,能如何?不见,又如何?”
玉真公主一时语塞,竟然无言以对。
咸宜公主说道:“皇姑,你答应我吧?”
玉真公主轻皱眉头,“孩子,你先冷静一段时间,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咸宜公主十分平静的说道,“你们都把我看作是不懂事的孩童。就算是萧郎,他也时常如此。其实,我都懂。只是,我不想说……也许,像我这样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出生在皇家。”
玉真公主愕然一惊,“别乱说!”
咸宜公主面露微笑,说道:“皇姑,当年你执意出家投身道门之时,是否也有,这类似的感悟?”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玉真公主搪塞了过去,连忙话锋一转,“傻孩子,你阿爷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咸宜公主说道:“或投身道门,或一死了之。二者当中,我必选其一。”
玉真公主半晌无语,最后苦叹一声,“真是冤孽啊!”
山里山外,不同人间。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这原本是一句主人留客的诗句,萧珪现在却切身体会到了,它字面上的含义。
因为,他正置身于一片云海之中,闭目凝神,修炼气诀。
明明天气晴朗,这山顶之上常年不散的云雾,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下起了一场蒙蒙细雨。
临近中午时分,云雾总算稍稍去,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先生,该用餐了。”是秦洪的声音。
萧珪起身走到两个石墩旁边,说道:“来,我们一起吃。”
秦洪提着两个篮子走了过来,打量了萧珪两眼,颇为欣喜的说道:“先生的气色,好了许多。”
萧珪指了指他手中的篮子,说道:“你每天都给我送来这么多美食,我当然好得快。”
秦洪说道:“气诀功法,真是神妙。可惜我资质鲁钝,半点也学不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篮子里的食物拿出来。有炖肉有水果,有烤熟的野鸟和鸟蛋,还有一盘鱼。
萧珪有点惊喜,“这山上,居然还有鱼?”
秦洪说道:“昨日我去打猎,在山林深处发现了一个颇大的水潭。那水极冷,底下怕是还结了冰。我侥幸打了两条鱼上来。仙翁他老人家说,此鱼活血通脉、化淤利水,还颇为滋补,特别适合先生食用。”
“真是有劳你了,老秦。”萧珪坐下用餐,说道,“其实我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秦洪也坐了下来陪他一起吃饭,说道:“先生可千万别当着仙翁的面,说这种话。”
萧珪笑道:“我知道,他肯定又会骂我。”
秦洪轻叹了一声,说道:“先生,你也真是胆大。竟然逆运气诀功法,使体内筋脉错乱、气血逆行。万一仙翁迟个一两天方能赶到,你可就没命了!”
萧珪满不在乎的笑了一笑,说道:“生死有命,祸福在天。”
秦洪停顿了片刻,说道:“先生,你至今都不肯说,为何要这么做。”
萧珪手中的筷子停顿了一下,淡淡一笑,说道:“事情都已过去了……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