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终于大方了一次,听到柳淳的提议,他大笔一挥,把鸡鸣山附近的一块地,紧挨着柳淳的学堂,划给了朱橚,让他做医院之用。
而且还直接赐予皇家医学院的名头。
老朱又告诉朱橚,如果他的钱不够用,那就从……大诰的稿费中出,不要吝啬,一定要遍请天下的名医,攻克疑难杂症。
“父皇真是厚爱,我怕,我怕辜负了父皇的希望。”朱橚脸涨得红扑扑的,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柳淳却忍不住吐槽了,“什么跟什么,陛下要是真的在乎,应该拨内帑给你才是,让你支用大诰的稿费算什么?”
“难道那不是父皇的钱?”朱橚不服气,鼓着腮帮问道!
“是……算是吧!”
柳淳脸黑黑的。
他给老朱出主意,向来都是藏着一手的。
朱元璋的大诰发行量的确惊人,不过已经刊印的总不能追加稿费了吧!要想见到钱,至少要下一批次。
而且试问这世上,能出书最多的人是谁啊?
当然是咱伟大的墨子传人,掌握核心技术的柳大洗马了!
作为司经局洗马,柳淳一匹马都没洗,他让下面的人在洗书……把所有藏书都整理一遍,像什么《齐民要术》《梦溪笔谈》《授时历》《唐本草》,当然也包括《墨子》,这一类以往被束之高阁的“杂书”,全让柳淳搬了出来。
他要求手下的人,把书籍整理好,然后根据古书的内容,分门别类,编撰教材……比如《算学基础》《会计提要》《货币学初探》等等。
柳淳编书由两伙人负责,其一呢,是李无瑕和陶成道等人,给他们的要求是通俗易懂。然后呢,六元黄观,会跟一些翰林院的书生,针对教材,提出意见。
也别小瞧这帮饱读诗书的才子,里面有什么引用错误,他们全都能找出来,毕竟这帮人是当世读书最多,考试能力最强的精英。
而且在这种交流之中,也不经意把许多科学的观点,灌输给了翰林们。
柳淳没指望改变这些人的想法,但是要想让自己的学问站得住脚,那就必须接受各方的检验。
值得一提的是,翰林们多数把柳淳编撰的书籍,跟《山海经》《西厢记》归结到一类,属于杂学范畴,只能取乐而已。
但是也有慧眼识珠的,此人名叫杨士奇。
说起来他也是苦孩子出身,一岁丧父,后来随母亲改嫁,继父是一府同知,杨士奇就在这段时间,读了不少书,打下了不错的基础。
可就在他准备参与科举的时候。
遭逢变数,他的继父获罪充军,他只得随着母亲,返回了老家。
由于继父是犯官,按照科举的规矩,杨士奇是无法参与考试的。
空有一肚子才学,杨士奇只能在家乡教书,混口饭吃,不过他并不甘心。
江西是人文荟萃之地,名家辈出,在明初的科举考场,几乎占据了半边天。杨士奇觉得,只要有才学,有人赏识,总有机会进入仕途的。
他各方交友,拜访名家大儒,跟同辈的年轻人,砥砺学问,增长见闻。
只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东边不亮西边亮。
他在江西并没有找到突破口,一次跟着朋友去邻近的湖广讲学,恰巧碰到了长沙的变法。
杨士奇发现有一些太学生,在山间跋涉,走访百姓,记录各种情况。
他十分好奇,也跟着走了起来。
杨士奇身体好,才学好,由于出身不高,人也和气,跟老百姓打交道,很有两下子。渐渐地,在太学生中间,结交了不少朋友。
其中就包括汤怀和刘政。
等到长沙变法获得朱元璋认可,汤怀主动邀请杨士奇进京,后来他仗着柳淳四弟子的身份,把杨士奇塞到了学堂教学。
这下子等于让杨士奇一步登天,他对汤怀是感激涕零,这不,主动提出,帮着汤怀分担编书的重任。
杨士奇的才学实在是太惊人了,编书条分缕析,头头是道,渐渐成为了学堂的头名教师。
当柳淳得知情况之后,汤怀还跟师父吹呢!
要不是他慧眼识人,谁能发现一个犯官之子,竟然是少有的大才,他的这双眼睛,就是不一般!
柳淳气得想踹死他!
杨士奇啊!
用得着你发现吗?
老子难道不知道?
还别说,柳淳真的不知道杨士奇年轻时候的情况,只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三杨之一……对了,要不要把另外“两只羊”也给拉进来?
对了,还有那位糊里糊涂的大才子解缙!
柳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击垮了苏州钱庄,拿下了李善长父子,老朱气炸肺,要把李善长给扒皮了。
跟在老朱身边的翰林才子解缙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以李善长是功臣为由,请老朱网开一面!
功臣!
朕杀得就是不知好歹的功臣!
老朱差点把解缙当李善长的同党给办了,还多亏当时太子朱标活着,替这位说了情,老朱才只是把解缙赶回了家里,让他闭门读书,等十年之后,再回来当官!
貌似老朱挺喜欢这么对付文人的,比如方孝孺就是,让他再读十年,看起来,在老朱的眼里,解缙和方孝孺是差不多一路货色,都是不识时务的玩意。
算了吧!
柳淳生怕惹麻烦,解缙不在他的招揽名单之列,还是挑点靠谱儿的人吧。
当然了,招揽人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是山大王抢压寨夫人,讲究个志同道合。柳淳只能一步一步来。
毕竟从天上掉下个杨士奇,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柳淳信心满满,指着自己的学堂,“瞧见没有,我敢说,二十年,大明的英才,必定尽出此学堂!”
朱橚学着柳淳的样子,指着那片还没有一间房舍的空地,同样壮志踌躇道:“瞧见没有,再过二十年,这里的学生,能救治所有疾病,让世人再无病痛折磨……哈哈哈!”
柳淳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瞧着朱橚。
别说二十年了,就算给你二百年,五百年……也不可能解决所有的疾病,医疗手段和病痛之间,永远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永远都有解决不了的病,而且还会越来越多!
朱橚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大了,他讪讪道:“我的意思是能培养几个华佗一般的神医,我就满足了。”
柳淳还是摇头,“殿下,我觉得你的思路错了……就像你编写《救荒本草》,编《袖珍方》,是为了少花钱,解决大问题,易于推广,方便百姓。你培养的医者,也应该是向这个方向来,当然了,我不反对研究高大上的,但必须先把基础做好。”
“基础?”
“嗯!我觉得你想治病,就要先从了解人体做起!”
“了解,人体?”
朱橚立刻怒目圆睁,姓柳的,你什么意思?莫非你小子,你,你想干什么?
柳淳见他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忍不住吼道:“别满脑子废料,我是让你从解剖开始!”
“解剖,是,是什么?”朱橚战战兢兢道。
“很简单,就是把人体切开,查看里面的情况,了解构造,弄清楚了人体的情况,才能解决病痛,对吧?”
“不对!”
朱橚一下子跳了起来,“柳淳,你,你让我杀人啊?”
“不是杀人,是解剖尸体……比如有人病死了,有人被砍了头,你就可以把他的尸体拿过来,一个个分割开。观察里面的心肝脾胃,洞悉病情,然后就能对症下药。对了,教我医学的那位师父,就是这么干的!”
朱橚脸都白了,“我,我能不能问问,你那位师父,杀了多少人?”
“我说了,不是杀人,是解剖尸体!我师父很专业的,手法特别高明,能活死人,肉白骨,比如你的指头断了,他能给你缝上,内脏出血,他能徒手给你止血,还能切除你体内坏掉的器官……”
朱橚越听越傻眼,“乖乖,你师父比华佗还厉害啊?”
柳淳撇嘴道:“周王殿下,你想想,史书上说华佗善于治疗外伤,他又是东汉末年的人,兵荒马乱,到处征战,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华佗处理过许多尸体,了解人体构造,他神仙一般的医术,从哪里来的?你会相信是天授的吗?”
“殿下,你要想立志救人,就要先从了解人开始,从里往外,你要清楚,是哪里受损,哪里坏了,对症下药,才能治病救人,你说我讲的对吧?”
能不对吗?
只是朱橚脸都绿了,就算不杀人,让他处理尸体,也够吓人的了!
“那个……柳淳啊,你看本王换个志向吧,我,我当教学先生,为国育才,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