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准备怎么做?”零式待通话关闭,关切道,“尊者绝对不会同意将任何一个女人送回内域,那可是女种之地发展的根本,更不用说内域目前的军队根本无法穿越那深深的沟壑。”
零式拉开帘子,端看安静的姜静流,突然道,“我和尊者都是同样贪心的人,什么都不会想要失去,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静川收起联络器,“眼前更重要的是魏然怎么处理,这男人实在难缠,安执行长那一下攻击虽然击破了他的防御,但我们没有空间锁,也束缚不了他。除非有足够的能量,动用这环形防御体,那样的话,就无法保证吸收藤山长的能量了。”
“零式,你留在这里看顾尊者。”姬太随手布下立体环绕的护阵,“我去找忘川先生。”
忘川庞大的龙体环在防御体之上,姜静流被剥离的空间悬在他双眼之间,他偶然用双翅去逗弄一番那小小的空间,更多的时候视线却是注视着焚天诞出的新星。
姬太站在庞大的兽体身侧,不打扰忘川的沉思,直到远方有强烈的爆炸,光亮,衬得这一片星域呈现迷离的粉色。
“魏然在锁定菌山长,强行将她拖向了西极,姚女趁机炸了魏然的大本营,见崔铁两家的徽记便开杀,魏然撤退了。”忘川瞳孔中倒影出远方的景象,“监察会给他传了信。”
“内域的人无法跨越那沟壑,对外域的掌控变弱,魏然是要成为他们在外域的代言人的。这一撤退,怕是要将西极和边区一系的控制权抓在手中,彻底和尊者对上了。”姬太道,“先生,监察会来信,要求归还暂留在黄泉的数万女人,代价是不对外域进行围剿。”
兽首回转,俯视下方的姬太,“不可能。”
忘川的反应与姬太预料的无二,两人之间还横亘着一个巨大的矛盾,姬太也再强求,直接另外寻他法。
忘川仰头龙啸,空间以防御体为中心缓缓震荡,忘川向流川和鸠雀传递完毕消息,这才道,“暗鸦和姚女会打扫战场,请鸠雀和流川来此才是正经,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的脸,怕忍不住要杀死你。”
“我却是还要再继续麻烦先生,尊者的意识模糊,能量系统崩溃,还需要大量神兽的血液来维持身体的活性。”
“可以啊,把姜女交给流川好了。”
“尊者需要谁在身边,是谁也无法擅自决定的事情。”姬太淡淡道,“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我留在外域根本是无法实现的事情,先生多虑了。尊者从来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对自己强大的决心,先生不该忽视。”
“小子,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远方一声尖啸,无数鸟鸣,然后是大片大片的青白羽流光一般从焚天头顶散开,飞向更远方的大后方。
两道青光落在忘川身侧,流川双手抱胸高高俯视姬太,鸠雀在忘川庞大的翅羽边徘徊,视线最终却落在那方小小的世界上。
“流川,把战场交给暗鸦收拾,你将中军主舰召过来,准备接姜女归船。”
流川点头,抬手联系暗鸦。
鸠雀满腹疑惑跃到姬太身侧,“先生,那是什么?”
姬太笑一笑,“是尊者的空间,自成一小小世界。”
鸠雀心焦,“尊者怎么样了,我要去看他。”
“情况不是太好。”姬太转身,“忘川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尊者目前的状况。”
“很危险,但也不急在这一会会,将尊者送回主舰再说。”忘川看着流川道,“什么多余的事情你也不要做!”
流川对着忘川扬了扬拳头,却还是没有好强的回嘴。
姬太领着流川和鸠雀进入防御体,两兽在看见姜静流的第一时间便扑了过去,鸠雀更小心一些,抓着姜静流的手不敢用力,扭头找姬太,“怎么办?先生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需要大量神兽血液维持活性。零式,把尊者的东西全部准备好,稍后挪到姜域的主舰上去。”
姜静川迟疑道,“留在这里,方便你就近照顾,她的身体状况,你比谁都熟悉,要让她彻底恢复,也不是短时间的事情。”
“是忘川先生要求的吗?”零式道。
姬太坦然,“先生对我不太放心。”
鸠雀似懂非懂,看向流川,流川看看姬太,再低头看看呼吸虚弱的姜静流,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中军主舰开过来,浩浩荡荡的青白羽护卫周围,姬太干脆将整个医疗室拆卸下来小心运至主舰。
姬太算是第一次踏上姜静流为自己打造的飞船,一进入便感觉到了浓烈的灵气运转,身体本能地放松起来,一路细心观察墙壁和地板上设置的各类符阵,越看心中越是佩服,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也发坚定。
“这里是中控室,上层能源中心正对此处,是船体内能量反应对强烈的位置,用来安置阿姜最好。”流川毫不客气地招呼侍者将中控室里碍事的杂物全部搬开,又从能源中心开辟了一条通道专供医疗使用。
只片刻功夫双方便办完了交接,姬太三人也不着急走,细细观察了维生系统的数据,见衰减加速,这才道,“神兽血液,谁先来吧!”
鸠雀毫不犹豫地亮出手臂,姬太将维生系统内置的容器升起罩住姜静流赤|裸的身体,鸠雀弹出指甲在脉门处划出一道血线。青鸾神兽的血液不类人类血液如朱砂一般厚重,却是浅淡的粉红色,散发着浓浓的异香,一触到空气便燃烧起来,那火焰落到姜静流的皮肤上却又立即化为了一层薄薄的膜,神奇万分。
容器庞大,神兽的精血珍贵,青鸾堪堪放了不足六分之一的体积便摇摇欲坠起来。
流川推开鸠雀,“该我了!”
流川的血液颜色比鸠雀的浓了一分,香味更重,且那香中隐隐有挑动人□□的部分,零式和姜静川均十分在意地看他,流川毫不在乎两人的视线,只恶狠狠看着姜静流,万分不甘。
两种神兽的血液似乎先天便无法融合,一触便爆发强大的能量,两种能量交缠着互相消耗,最终形成和|谐稳定,各盘踞姜静流一半的身体,安安静静地潜伏。
姬□□置了一个躺椅在姜静流的维生舱前,开始观察数据的变化,见逐渐稳定后这才感觉倦意从身体深处一点点溢出,他将零式和姜静川打发走,又请鸠雀去收集更多的神兽血液,鸠雀爽快地表示可以赶去归元星系和石龟协商,那边有两只千年神兽,想必精血更加有效。
姬太靠在躺椅上,合眼休息,只片刻便沉入睡梦中,一直以来姬太的梦都很少,他清醒的时候万分理智明白自己的处境,从不会有任何幻想,没有幻想那些妄想便不会入梦。而这一场梦,却是被他封印了十几年的少年时代,他经历了老师布置了历练,目睹了整个第五星域从下至上每一个层级的构造,又亲身体会了种种公平和不公,他心中的疑问积累得越来越多,积累得越来越大,最后站在监察会的大厅发出了那样的疑问,“这个星域如果只有彻底的不公平、残酷的冷血、最精密的计算,它为什么还有存在的必要?若是基因造成了这一切,为什么不彻底改变它?如果是女种早就了她,为什么不推翻她?如果是监察会的腐朽导致了它,修正不足以彻底,是不是必须要走流血的路?”
一路走来,血水四溅,他已经被那冲天的血腥麻木了神经,直到有这宇宙中最柔顺最温暖的存在触摸他。
姬太惊惶地张开双目,银色双瞳被灯照得发亮,低头却见姜昊宇趴在维生舱透明的盖子上,小脚胡乱扑腾着,踩着他的衣角。
姬太伸手托起姜昊宇的小屁股,他看了看泡在血水中的姜静流,“妈妈还能活吗?”
“当然!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自己在房间里呆得很无聊,出来逛的时候偷偷听见有人在说,如果妈妈死掉了,要赶紧出手名下的土地。”姜昊宇滑下盖子,“他们在害怕,说如果妈妈死掉了,只有忘川先生的黄泉是斗不过西极的魏然。魏然是谁,他很厉害吗?”
姬太伸手摸一摸姜昊宇柔软的的头发,姜昊宇让开他的手,“你不要碰我,我不喜欢你。”
“那你害怕吗?”
姜昊宇摇头,浅色的嘴唇撅起,圆眼睛里含着眼泪,“我能保护我自己,但是我舍不得妈妈,他们说你能救她,你会吗?”
姬太想了一想,笑了,又不忍心戳破儿子的小心机,只道,“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始终是你父亲,父子亲缘血缘,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向我说,我不会拒绝的。”
姜昊宇双手死死握在一起。
“你陪一陪你妈妈好吗?我有点饿了,出去找点东西吃。”姬太起身,看姜昊宇一个人贴在舱盖上又有些可怜,“我对这船很不熟悉,还是说你愿意帮我带路呢?”
姜昊宇想了一想,点头,姬太随手在维生舱四角布下护阵。
姜昊宇带姬太去的是底层的生活舱,舱内有配备食堂,正是吃饭的时间,一大批穿黑色制服的士兵涌入,但看见姜昊宇身后的姬太却谨慎地不敢靠前。
流川穿过士兵群,向姬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三人坐在食堂靠窗正对星空的位置,有侍卫官送了食堂最好的套餐来,姬太见有一大杯颜色鲜亮的果汁,伸手取了一口喝干,是保存得非常完美的新鲜能量水果,能快速补充体力。
姜昊宇自己认真地吃着套餐,姬太柔和地看着姜昊宇,这小家伙偏爱水果和蔬菜,偶尔吃肉也只挑着白肉吃。
“尊者现在的数据很稳定,如果鸠雀先生那边顺利的话,融入了石龟和清音两位先生的血液后,很快就能苏醒了。尊者苏醒后便可以自己梳理体内的能量系统。”姬太侃侃而谈,“刚被剥离空间,尊者可能会有不习惯,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她会和普通的废女一样开始早衰。”
流川怀疑地看着姬太,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地告诉自己这么多隐秘。
“尊者对符箓的理解仍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心态才是你们需要重视的,如果精神不稳定,对自己未来的选择产生了疑惑——”姬太顿了一下,“她需要一个强大的陪伴,一个能够在关键时候引导她方向的人。”
“这个事情,忘川更擅长。”
“他对尊者的真诚还不足够,不如你和鸠雀。”
“你可以和鸠雀说。”流川大口吃完一份套餐,又招呼侍卫官继续上饭。
“确实,他对尊者的真心比你多了许多。”姬太看流川恼怒的双眼,“不要否认,现在的你已经和我初见时候的你多了许多的小心机和小算计,你开始衡量自己在尊者心中的位置,然后迎合着付出期望得到更多的回报。这对尊者而言是非常危险的存在,但只要有忘川先生在黄泉,我就无法绕开你去和鸠雀交谈,除非他的进化加快,获得了比你更多的智慧。”姬太想了一下,“如果前一位鸠雀先生的神识还在的话,也许我也不会来找你。”
流川大力将筷子拍在桌面上,竹筷成灰烬。
姜昊宇停嘴,看看流川,再看看姬太。
姬太伸手擦去姜昊宇嘴角的饭粒,这一次姜昊宇没有躲开,“最少,那位鸠雀先生从来不会利用小孩子来试探或者是得到什么。虽然内域对男人的教育有某些缺失,但是有一点好处是无法否认的——无论在如何艰难的情况下,男人都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对女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而这一点,你似乎完全没有自觉,你还处在叛逆期,心中有太多的愤怒和不满。”
“最危险的是,你对自己毫无自知,完全没有彻底的觉悟,只在不断地痛苦自己的求不得。你在尊者身边,是一颗极其危险的□□。”姬太看向姜昊宇,“要保护自己,除了力量,还需要智慧。以及,你还要保护你的妹妹!”
姜昊宇懵懂地看着姬太,再看看流川。
“你现在可能听不进去我的话,你满心的想要反驳我的话,想要证明我说的不对。”姬太认真道,“我当然会犯错,但你只要记得一点,永远不要做伤害尊者生命的事。”
流川冷笑一声,“就像你当初将她放逐黄泉一样。”
姬太静静地笑,“一个新的能量系统出现,是需要殉道者的。”
“你把自己说得真伟大。”
“不,一点也不伟大。这是经过精密计算后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她是这个系统的灵魂,她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若她早早出现,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你在恐吓我?”
“你可以静静地看着,直到某一天开始真的后悔。”
流川扯了一张纸巾慢慢擦嘴角的油脂,“你可以让我不必后悔。”
“不,我要回内域了。”
流川嗤笑一声。
姬太静静道,“真正可怕的战争永远不在外部。”
“你怎么走?那数万光年的沟壑不允许任何物质通过。”流川道。
“魏然会有办法的。”
“你要去找他?”
“没有问题,监察会会让他帮我回去的。”
“所以你其实来找我是交待后事?”
“也可以这么说。”
流川满脸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你隐瞒了什么?”
姬太道,“那是该我去烦恼的事情了,也无需向你过多解释。”姬太将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和餐具摆放整齐,躬身道,“感谢你的招待,我就先告辞了。”
次日一早,姬太向零式和姜静川告辞,带着一具超光速机甲,只身前往魏然所在的西极星。
星光熠熠,宇宙无声,只留女种余恨万载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