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生睁开双眼,房间内的灯光亮如白昼,四壁光滑,他被束缚在一张刑椅上,上半身□□,脑后脊柱神经中枢已经被置入控制芯片,能量循环被封闭,身体失去控制,但他感觉得到痛,从皮肤至血肉,以及化入骨髓的寒意。透明的眼眸和灯光对上几秒,妘生侧头,却见崔执行长隔着透明的墙壁看他,他的身后是满面焦急的南涯和颜良。颜良沉默地看他,妘生知道他在恐惧什么,而他自己则已经失去了恐惧之物。
门无声滑开,南涯冲进来,有些手足无措,四处张望想要关闭禁止妘生的刑椅。
“别白费劲了,这是上面人来直接设置的,简单的东西困不住一位超级战士。”崔执行长声音有点冷漠,颜良拉开座椅,崔执行长坐上去,仔细端详自己最得意的学生的脸。
妘生张张口,发不出声音,南涯立即寻了水来喂他,妘生这才艰难道,“老师。”
崔执行长双手放在腹部,“阿生,你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吗?”
妘生樱色唇抿紧,没有回答。
“看来你是很清楚了。那你知道不知道先来的为什么是我们三人?”崔执行长道,“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为什么我们会来,大的道理我就不多说了,你只告诉老师,妘家的实验中心在哪里。”
“老师,父亲从未告诉过我。”
“你是妘家前后两百年来基因最完美的呈现,是妘家的宝贝儿,也是早早就确认的继承人,怎么会不知道?你要知道,为了让你活下来,老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崔执行长眼中有压抑的疯狂,“你不会想要让妘家最纯正的血脉就此断绝?留下那些无能的渣滓侮辱妘氏这一姓氏?用你那堪比机器的脑袋想一想,怎么样做对你,对你的家族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师,父母长辈一直认为我还不堪大用,所以家里的事情我参与得很少。”妘生咳了两声,“老师,你知道灭我温泉池的是谁?”妘生双目迷蒙,眼中有冰寒的光芒,他记得那个身影。
“惦记着报仇的事情?”崔执行长笑声怪异,“你不知道?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好了,你们妘家一直在进行两项工作,一项是基因的异化;一项是寻求女种的替代产品;后一项研究很有些成果,妘家立世靠的便是其过程中发现的一些衍生产品,举凡妘家的能量压缩设备其转换效率总是比别家更高,如此具有迷惑性的产品,监察会上层一直没有引起重视;前一项研究——”崔执行长身体靠近妘生,“我一直在想,凭借人体,怎么会产生如此优秀的基因,就像是被女神定制挑选过一样。你看看,这无可挑剔的外表,这精于计算的大脑,还有那爆发力超高的修长肌肉,以及你血肉中蕴含的压缩高能——”
“这样霸道狂妄的基因,已经将母体破坏殆尽了吧——”崔执行长靠回椅背,“你的母亲在生下你之后,已经和废女没有差别。妘家怎么敢呢?他们怎么就敢这样倒行逆施,让一切妘家的女尊停止升级?”
妘生看着崔执行长,眼中有不以为然,“男子仰立星海,不必靠出卖自己的女尊苟延残喘。”
“所以,你们的存在就要被抹杀了。”崔执行长眉毛都没动一下,“告诉我把,关于妘家一切被隐藏起来的力量和财富,相应的,我可以想办法留你一条命。上面的大人们从来没有耐心处理这些俗务,他们只除首恶,对你这样蠢蠢欲动却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反对派没有任何兴趣。”
妘生没有说话,淡淡地看向崔执行长,“老师,我还记得你给我们上的第一课。”
“所以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多么重要,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学生,但这第一课你却学得不好,我很失望。”
“先生,将自己的感情、理想和一切为人的准则放在一个永远无法回应自己的女尊身上,这不是我所需要的。”
崔执行长不再看妘生,侧头对颜良道,“颜先生,你好好劝阿生。阿生,你好好考虑,用你颗漂亮的脑袋,给自己选一条正确的道路。”
崔执行长起身走掉,南涯忙蹲在妘生身边,拉开他的衣袖看伤口。
颜良缓缓坐下,“阿生,我完全想不到会这样。”
妘生笑一笑,“我们站得太低了,看不到全部的风景——”妘生眯眼,“一日没有可替代女种之物,一日不可成功。”
“阿生,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你就说了吧,只要活着,什么都好,只要你活着。”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当然要好好活着。”妘生看向颜良,“阿良,你在害怕什么?”
颜良垂头,双手痛苦地捂住双眼,“阿生,星海湾被隔离管控了,秀书没有来得及走出来。”
“姜女什么都没有做,她安全得很。阿良,越是关乎自身,你越是要冷静啊,被秦家发现了你,你可生不如死。”
颜良冷漠道,“那又有什么?他们自身难保,颜家足可保我一命。”
“女人有什么好?出了事只有等人去救。”南涯激愤,“我看了父亲的公文,阿生有什么错?错的都是别人,他不过是被牵连而已,只要他好好说出那些身外之物来,凤凰星的事情自然烟消云散。”
“你们走吧,我没什么可说的。”妘生闭眼,“我很好,我需要安静地思考。”
南涯无法,恨恨地看向颜良,两人无奈走出房间。
妘生身体无法动弹,每隔一个小时被封闭的能量循环便要暴动一次,从身体内部被撕裂的感觉让他无法忍耐,只有发出细细的呻|吟,全身汗水湿透,衣服被浸透一层又一层,盐分损失严重,身体发热上火。每隔两个小时便有侍者来喂水,喂水完毕便出去,其间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告诉他任何外面的消息,死一般地沉静。
妘生睁眼数着空中的浮尘,时间一秒秒熬过去,每隔一段时间崔执行长都会来问一句,“阿生,有没有想起什么来呢?”
妘生惯常是沉默着不回答。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妘生长久没有进食,胃已经痛得没有知觉,只感觉得到自己的血管中还有温热的血液在流动。
门打开,一个纤细的女子被推入,女子惊呼一声,“先生!你真的还活着!”
妘生抬眼,是家中为他安排的安姓女子,那个他只见过三次温和柔顺的女子。
崔执行长站在女子身后,“阿生,监察会从来不用连坐之法,但若你是不交出那毁灭女尊的恶法,不介意从温泉安开始。”
女子慌张极了,“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崔执行长看着妘生,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恶意,“看看,这就是你要维护的女尊,这就是你在凤凰不惜和监察会阳奉阴违都要维护的女尊。”崔执行长转头,“安女,阿生是你的预约签约人,你想救他吗?”
安女看看妘生,再看看崔执行长,艰难道,“崔执行长,你先放了先生。”
妘生艰难动一下身体,肌肉被拉扯得疼痛不堪,“安女,你应该和你的父母在一起,无须在我身上废心。”
安女摇头,“先生,我无法看你去死!”她转身,“崔执行长,只要你放了先生,我马上——”
“安女,你可不好和我讲价,以你在妘氏中的地位,所知不过一二毛皮,能换得妘生安息一两日足够。放他出去?他在凤凰无法无天的账还没算清楚,如何放?他现在被封闭能量循环,筋脉时时暴动如被剥皮刮肉,十五日内除了清水外没有任何进食,你知他这样的超级战士可坚持多久?我叫你来看,只是要你用你手中之物换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安女惊慌,双唇抖动,却又无可奈何,无措地看妘生,妘生只看一眼便知这女子唯一的选择是妥协。
果然,一连串细枝末节从女子口中吐出来,崔执行长一边听着一边专注地看妘生,妘生仰头,尖尖的下巴已经失去精致的线条,只双眼中偶有光华。
崔执行长听完,伸手摸一下安女的头发,“乖孩子!”
安女瑟缩,牵挂地看一眼妘生,妘生温和道,“安女,你何苦将自己和自己的家族置身危难之中?快快回去吧,忘记这里一切的事情,好好过你的生活。”
安女呜咽一声,捂脸哭泣。
崔执行长走向妘生,抬手吩咐侍者,“解开妘生的能量锁,给他两个小时的时间梳洗进食。”
妘生得到了两个小时的解放,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行走,即使在囚中,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动人,他甚至少有情绪焦躁暴怒的时刻,他仔细清晰皮肤上的血迹和汗渍,把唯一的一套衣服在温水中慢慢搓洗干净,吹干后熨烫挺直穿回身上。
继安女之后,妘氏的全部随扈家族均来了一遍,被逼迫着或者主动地交代着妘氏的一切,关于房产、地产、资产、工厂等等一切。妘生看他们从最开始的愧疚痛苦到最后的麻木,甚至有随扈家族为了让他少承受痛苦而主动向监察会奉献财产——崔执行长从诸多零碎的线索中确定了妘氏整个产业链结构,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那一日,他带着南涯和颜良来,手中捏着一分厚厚的资料,传承了千万年的家族不过一叠纸而已。
崔执行长将那些资料点燃,红色的火焰映照在四人的脸上。
“好了,罪消恶除,从今天开始,你不是妘家的妘生,你依然是我的学生妘生。”崔执行长扇了扇飘起来的黑色烟尘,“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妘生沉沉看向崔执行长,崔执行长道,“秦家遭受巨大的损失,强烈向监察会要求公审你,你直接插手家族事务发展,破坏了公平原则,你只要在公审上将凤凰的一切推出去。我看了凤凰监察会的账,颜良做得非常好,你对女尊的各种免税和政策倾斜而投资的能量石无迹可寻,你只说那松散的女尊管制是私人行为——由自然教派,由凤凰本土世家,由宇宙浪人发起的——不合法的私人团体行为——”
“公开地站在亿万人面前,否认我自己以往数十年坚持的信仰?否认我自己的道?”妘生嘴角有点讥诮,“老师,那是我该流的血,为何要让无辜的人承受?”
“区区几个下级女尊,换一个超a级天才,监察会算得来这个账。”
“阿生,答应啊!”南涯急切极了,颜良看一眼他,眼中满是杀意。
颜良转眼,用力地看着妘生,妘生只坦然地坐着,仿佛一切都还未发生,他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执行长。
“老师,你曾说过,坚持自己的道要么伤害别人,要么伤害自己,要有必死的决心,我听进去了。你现在却要我伤害别人,彻底否认我自己的道?那我所做一切有何意义?蜉蝣尚知不同类相食,人又如何?”
“幼稚,狂妄!”
“老师,我要男女平权,不是说说,我既然做了便要一做到底,即使是伤了我自己的手足性命,我也要去维护它。我今日把所做一切推向那些无知无能,不自知为何而生,又不自知为何而死的女尊,我没有给予她们公平,我不怕血肉日日被消耗,却怕精神有愧这朗朗乾坤。”
“那些虚伪的,无能的,懦弱的,糜烂的女尊,居然值得你的回护?”崔执行长失望地看向妘生,“阿生,你太天真了,你生在一个好的家庭,你有得到父母亲族全部的爱,你的世界里充满了阳光,你看每一个人都是善意的,可你知那些光芒后面还有什么?你既要男女平权,你知男,却不知女,老师就叫你看看,女人全部真正的面目——”
妘生知道自己被注射了药物,他的神智模糊,用尽全力才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身体无法反抗,他被带出那囚禁的牢房,面对无数的摄像机和声音收录仪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被带向监察会,登上象征囚犯的位置,四周环形的座椅,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看着他,有男子坐在高台上声声质问。
妘生双手撑在台面上,身体保持直立,那声音要他屈服,有一双手死死按住他的头向下,他挺直脊梁,没有低头。
“你可认罪?”
妘生抬手放入口中,用力咬开手腕动脉,鲜血喷涌,刺痛让他清醒。
“我做了一切,但我无罪。”
四周一片哗然。
强烈的能量暴动从脊柱而起,妘生的皮肤下血肉被那能量灼烧,皮开肉绽,人体自我保护让他立即陷入昏迷。
妘生缓缓苏醒,有柔软舒适的布贴着他赤|裸的身体,他短暂的迷惑,抬手看,一切疼痛俱已消失。
“阿生,你可醒过来了,你不知我有多担心你。”一个快乐的女声响起,一双女子柔软的手触摸他的下巴,他向后仰了一下,银发起伏,发丝间只见母四浓艳的脸。
“阿生,从今天开始,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你安全了。”母四笑得开怀,直起的身体□□,“阿生阿生,我最喜欢的阿生,我终于得到你了,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都不要想离开我。”
妘生玻璃机质般无色的眼眸落在女子手腕的手环上,有细细的电流从脊柱流出。
“阿生,我是那么的爱你,就算你成为了罪民——”母四展示手腕上的手环,一手却触摸妘生裸|露的肩膀,“只要你乖乖听话,我还是会爱你如同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