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旁的太子李建成突然开口,“草原非仅有良马,还有牛。”
“大郎说的是!”李渊抚掌笑道:“需良马以征伐天下,更需牛以耕作。”
牛和马可能是中国历史上作用最大的大型牲畜,前者让这个农耕文明迅速发展壮大,后者是征战沙场最有利的武器。
文明和战争, 看似是矛盾的,但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共存的。
特别是在唐初,特别是在唐初的关中,粮食减产,突厥虎视,牛和马都是如今朝廷最需要的资源之一。
李渊在心里盘算,怀仁能从突厥那弄来多少牛马……但如果想从突厥那儿弄来牛马, 还只能走这条路。
不说两国已经断了互市, 即使有互市, 突厥人也是不讲规矩的,抢劫是一本万利……噢噢,不,是完全没成本的生意。
也就是如今朔州投唐,而苑君璋又刚刚新败,突厥很可能今年难以破关劫掠河东,这种走私方式才能发挥作用。
如果突厥今年不能破关,等到明年……至少要六七月份才可能大举南犯,大半年的时间,如果顺利,怀仁应该能换回不少牛马。
不过,有些物资还是不许出关的,李渊手指敲着椅背,“茶、盐均许,铁器不许。”
“茶、盐非突厥贵人不能享用,但铁器却能装备敌手, 理应不许出关。”李建成点点头,笑道:“也不知怀仁欲售何物, 能换回多少马驹。”
李渊瞥了眼面沉如水的平阳公主,“怀仁早有打算,只是此事还需二郎决断。”
心知肚明的李世民拱手道:“还请父亲吩咐。”
“草原寒冷,烈酒暖身。”李渊似笑非笑,“二郎?”
李建成一愣后立即跟了上去,“正是如此,二弟……为兄听闻,玉壶春……怀仁被驱之门外?”
几个月前玉壶春一事已经渐渐传播开,不管实情如何,事实是京兆杜氏把持玉壶春,至今还在大肆售卖,而玉壶春的创始人李善早就丢开了这摊子。
从明面上来说,是京兆杜氏夺人产业……而杜氏的头面人物杜淹、杜如晦都是天策府属官。
换句话说,李世民也是要承当舆论指责的。
所以李善在代县想酿烈酒,就不得不得到李世民的支持。
“孩儿领命。”李世民神色平静,眼角余光瞥了瞥李建成,心想这厮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他的太子家令捣的鬼吗?
给了李世民一个难堪, 李建成笑着继续说:“父亲,商队出关, 可以遣派人手混入商队,打探突厥内情,以备来日。”
“大郎近日多有进益。”李渊捋须笑着点头,“怀仁人手不足,可让刘世让派遣人手。”
在遭到多日冷遇之后,李建成很快察觉到了李渊的心思,即使他心里依旧有着迁都的念头,也绝口不提,反而显示出对突厥的态度……反正只是嘴炮而已。
“刘世让为人倨傲……”李建成建议道:“左武卫大将军江夏郡公李高迁如今驻守雁门。”
“雁门乃必经之路。”李渊笑道:“倒是顺路,此事大郎处置吧。”
一直不吭声的平阳公主霍然起身,“还请父亲三思。”
李渊咳嗽两声,想了想一时间没找到什么话来搪塞……救命之恩,女儿有这态度也是正常的。
“三妹,此为国事。”李建成劝道:“怀仁有报效之心……”
“太子此言太过轻佻!”平阳公主喝道:“他日臣子举告李怀仁暗通突厥,难道太子出面言明?”
“即使言明,但父亲早在去年就下令绝突厥市,走私出关,一旦事泄,必是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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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主转头瞪着李世民,“父亲数月前下禁酒诏,怀仁于代县酿酒,若是事泄,朝中难道熟视无睹吗?”
“他日,有人举告,怀仁以身犯法,如何处置?”
“若是依照法度,怀仁声名尽丧!”平阳公主愤然道:“若是不处置,难道置国家法度如无物吗?”
平阳公主直视李渊,“此举于国有益,但不过小有补益,无关大局。”
“怀仁筹谋山东战事,设伤兵营,诗才扬名天下,赴任代县月余,得乡人交口赞誉,父亲为何非要置其于险地?”
李渊有点尴尬,打了个哈哈,其实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李善此举,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明面上都是他自行其是,利益熏天,不顾国家禁令,私建商队与突厥通商。
从李渊的角度来说,他只需要接受可能的好处就行了,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说白了,锅是李善来背,好处是朝廷来得……朝廷的代言人,当然是以皇帝、太子、秦王为首。
但在平阳公主来看,李善此举对自己的好处不多……而且她隐隐察觉到,从种种古怪的行为来看,李善必有仇家。
这种事一旦捅出去,李善很可能仕途尽毁……说白了,这是主动背锅啊!
李世民悄然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平阳公主,心里再次调高了李善对三姐的影响力……一位公主不算什么,但在军中颇有威望,执掌北衙禁军的公主,分量无需多言。
类似的问题李世民也考虑过,他心里很清楚,一旦事泄,裴世矩那只老狐狸很可能会出手……而且这种走私事,李善想做的大一点,就不可能绕开河东大族,不然弄不到多少货物,而闻喜裴氏如今的河东第一望族,裴世矩不可能察觉不到。
但李世民也想过,这个问题李善不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个少年郎必有应对措施。
看李渊有点无可奈何,李世民笑道:“父亲视怀仁为子侄,自然多加维护,三姐无需担忧。”
“对对对。”李渊立即借口,“他日若有举告,为父必然回护!”
李建成也凑趣道:“此为国事,还请父亲委屈一二。”
李渊伸手点了点李建成,大笑道:“大郎倒是……”
一旦有人举告,用宠信子侄辈的方式含糊过去,倒是个办法,就是李渊难免遭到非议……不过类似的事,李渊也不是没干过。
顿了顿,李渊补充道:“平阳放心,他日怀仁回朝,必然进爵!”
平阳公主哼了声,自顾自坐下,突然又说:“还请父亲许可,再遣派三十亲卫去代县。”
“平阳做主就是。”李渊对两个儿子心思不好说,但对这个女儿宠爱备至,“此事便由怀仁决断,许其专断之权。”
李世民还在心里猜测李善对裴世矩有着什么样的应对措施,而李建成在想着待会儿给李高迁去一封信……就在这时候,外间传来喧闹声。
众人转头看去,一个神色惊惶的宫人疾步入殿,“陛下,燕郡王与临济县侯殴斗。”
李渊呆了呆后猛地一拍桌案,“好胆!”
显然,不会是在其他地方殴斗,宫人来报,那肯定是在皇城,说不定还是在太极宫呢!
罗艺跋扈到这个地步了?!
李渊脸黑如锅底,大步出殿,身后的李建成惴惴不安,李世民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倒是巧了……正好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