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医院。
病房外,汤姆森摘下口罩。
易宗林的脸色很是难看,问,“思俞的情况如何?”
汤姆森恭敬回答,“易总请先放心,易总夫人只是刚刚因为情绪激动而动了胎气,检查结果并无大碍。踺”
易宗林一直皱着的眉在此刻稍稍松懈了下来。
“但是易总夫人现在的情况比我之前诊断出来的要严峻一些。”汤姆森又道犬。
易宗林眸色深了起来,“直接告诉我她现在的身体情况。
汤姆森伸手扶住了易宗林的肩膀,“易总,我两次为您太太做检查,我都发现您太太的心情不是十分的乐观,而这一次替你太太做检查,我发现她低血糖的情况只是小事,真正影响她,使她身体虚弱的因素似乎是她的心情……我想,你和你太太近日的感情是否出现了裂痕?”
易宗林沉默了几秒,“我和她的感情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好。”
汤姆森把手收回来,轻轻叹一声,“易总,女人怀孕的时候是情绪最不能受到波动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的女性雌激素特别的高,她们的情绪波动往往比平常剧烈,而孕妇的情绪,将直接影响到她们肚子里孩子的成长……这也就是我们通常都会要求孩子的父亲在妻子孕期多注意和包容妻子的情绪。”
易宗林微微蹙眉,陷入深思。
“易总,依我的看法是,您必须尽快稳定您妻子的情绪,否则这对孩子的成长是有极其不利的影响的,而且……”汤姆森停顿了一下,“易总夫人刚刚有见红,这通常都是先兆流产的症状……接下去夫人如果不稳定情绪好好安胎的话,我恐怕……”
易宗林深晦的眸光注视汤姆森,“说下去?”
汤姆森缓声地道,“易总夫人流产的概率极高……而易总您很清楚,易总夫人若流产对她的身体来说是极度危险的,我很怕大出血的情况会发生。”
全世界最厉害的妇科医生都失去了把握,可见,如果情况真正发生,那将会是多么的严峻。
易宗林听完后,脸色一片深沉。
汤姆森转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傅思俞后,正色对易宗林道,“易总,易总夫人的身体很是虚弱,她必须有一个良好的修养环境。”
易宗林没有说话。
汤姆森最后道,“不管夫妻之间产生了怎样的争执,都应该替孩子着想,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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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宗林独自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今天是个阴天,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
易宗林悠远望着前方,脑海里的思绪在流转。
他本来没有打算再回国。
恒集团中国总部他的确打算移到美国。
由始至终,他都清楚,他如果能够离开她的世界,给她的才是最好的补偿。
孤独在法国治疗的一年,她始终没有动过来看他的心思,他知道,她的确已经放下他。
他对此没有任何的意外,因为她的确应该这样做,毕竟,他曾经给过她那么多的伤害。
他原本打算就这样冷漠地跟她划清界限,就此还给她一个平静安稳的生活,但是温清影毫无预警地插了一手,破坏了他原有的计划。
他以为她已经不在乎他,不爱他,那么,分开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但他没有料到,那晚受药物控制的她,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依然还是他们曾经的那段情。
她可能不知道,他当时有过一刹那的欣喜若狂。
他想向老天嘶吼,她还在乎他……
所以,他无法控制的,想要拥有她。
然而,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压制住了自己。
因为,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来,他此生终究给不了她什么,即便他们相爱,他们都不可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分开,对她来说才会是最好的。
他以为他能够坚定住这样的信念,却不想,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终究还是忘我沉迷进了她的柔情魅惑中。
他并非失去理智做出这样的决定,夜晚看着她安然躺在他身边沉睡的样子,他已经考虑好接下去该如何去处理。
于是,事后,在她的愠怒和怨怼之中,他约了她去乌托邦。
其实他并不是想要在乌托邦的回忆挽回她,他只是想要在乌托邦,在他将来选择长久沉睡的地方,在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把他身体的真实情况告诉她。
他并不是为了让她同情和惜怜,他只是觉得,如果彼此爱着对方的话,如果她愿意,他们或许可以拥有一年美好的生活。
或许这时间并不长久,但至少不会让彼此此生留有遗憾。
当然,选择权在于她,如果她认为彼此没有必要再有交集,他会尊重她。
在机场等她的那一天,他有八成的念想是确定她肯定不会来,但是,他还是为了心底那两成仅有的可能而选择在机场等了她一天。
那天下很大的雨……
从早上到晚上,再到翌日的早上,他孤独坐在车里由黑暗到白日,他整整等了她一天一夜。
最终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她没有出现。
他的心在回去的时刻,经历的是有位有过的失落。
她的选择,也注定了他没有必要也没有机会把他的病情告诉她。
所以,他们之间开始陷入了没有交集。
他允诺把心理医生找来,允诺不再***扰她,他杜绝自己再去打扰她。
然而,她却在这个时候检查出,她有了身孕。
他无法假装不知,因为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坚持拿掉孩子。
他并不自私,也并不恋栈他这此生最后的血脉,如果她的身体情况是允许的话,他尊重她所有的选择……
为了她的身体,为了她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他不得不跟她商量。
他知道她是个很倔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他预估到他最后可能阻止不了她……但不管怎样,哪怕她会在将来怨他恨他,他仍旧不愿意看见她罔顾自己的性命。
他这才强硬地介入。
可是,不管他好说歹说,她依然坚持要拿掉孩子,未免她的情绪波动巨大,他唯有把汤姆森叫来。
如果汤姆森有把握给她做手术,出于对汤姆森的信任,他会愿意跟她赌这一把,但如果汤姆森的检查结果是没有把握,他便不会跟她退让分毫。
她在检查室里接受汤姆森检查时,他的病房外心急如焚。
从十一年前他出了车祸后,这个世界就不再有令他心急如焚的事,但是那天,他在病房外踱来踱去,紧张得像个傻瓜,直到汤姆森出来。
汤姆森告诉他的检查结果令他愁眉,他一直在考虑之后该如何让她的心境平复下来。
不想,她从病房里出来以后,竟直接约他去他们曾经看过的那片海。
当时他猜不透她的心思,在一个人在乎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失去原本的冷静和理智。
直到他们来到海边,当她询问他三年前是否曾经下过死命令要汤姆森救助她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她打算给他们一条回头的路。
他当时很意外,幸福来得太快,总让人措手不及,于是,他把他埋藏在心底所有想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他们的和好,他始料未及,但庆幸不已,激动不已……
他想过找个时间把他的身体状况跟她说,因为,他不能自私地隐瞒她自己的病情,否则等有一天他离去的时候,她会一点准备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知道她得知了他的病情,她是否还愿意跟他走到一起,珍惜彼此剩下的日子。
然而,他没有想到,他还来不及把他的病情告诉她,在他们复合的第三晚,他知道了她突然跟他复合的真实原因。
他并不愿意去揣测她,尽管他早就想到她可能“别有目的”。
果然,那晚半夜醒来,手没有摸到她,直到在二楼的书房找到他。
她在他的公事包,书桌抽屉,书柜,甚至保险箱(他使用的是prince的生日做密码),她全都翻找了一遍……
那一刻,他已然猜想到她想要寻找的是什么。
隔日,他派人调查跟她爆料的人。
居然是池意。
原来,她跟池意在过去就有专属联络的e-mail,在过去一年,他们的联络并不少。
而在三年前她想要逃离他的那一次,她和池意也是用这个e-mail联系。当时他若不是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在三年前,她恐怕就在池意和占至维的帮助下彻底离开了。
池意是去法国出差,去占至维家的庄园看望傅氏夫妇,无意间在庄园里遇到了一个酿制葡萄酒的老人。
老人老眼昏花,认错了池意,以为池意是几年前来过这墓园的那个人,所以跟池意寒暄了起来。
池意起初疑惑,后来才发现老人是把池意认成了他,因为老人给了池意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他站傅氏夫妇墓前肃严看着墓碑上傅氏夫妇的画面……
他没有料到老人拍过这样一张照片。
这照片于是引起了池意的怀疑。
因为众所周知,他过去那些年一直在逼问傅思俞傅氏夫妇的行踪,但原来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知道找到傅氏夫妇的墓。
这让池意开始怀疑傅氏夫妇的死亡并不单纯。
池意随即把照片和疑惑发给了她。
这也就是她突然跟他复合的原因——为了父母
死亡的真相。
而她选择回到他的身边,很显然是为了寻找他当时“谋害”傅氏夫妇的证据。
当然,那几晚每晚都在别墅的每个他的私人地方翻找,她显然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所以她委托了占至维。
而占至维,找到了他当时出现在法国的更多的照片,并找到了他当时追查傅氏夫妇行踪的诸多资料。
这进一步印证了,他跟傅氏夫妇的死逃脱不了干系。
他以为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再被扒出,不是因为他心生内疚而无法面对,他自问此生做任何事都不会无故为之,何况他并不认为他当初所做的有什么错误,唯一没有顾及到的,就是没有因为他们是她的父母,而看在她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这是他唯一愧对她的地方……但在处理傅氏夫妇的事情上,他并不觉得他有丝毫的错误。
但显然,老天似乎从未打算给他一个安生的生活……
在他也会天真、也会产生希冀的时候,老天告诉他,原来他此刻所拥有的,不过也是一场梦。
他终于相信了善恶到头终有报,他曾经对她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而她如今来伤害他,这是报应。
是报应。
他们之间……看来已经有了结果了。
凝望着灰蒙蒙的那片天空,易宗林把眼睛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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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宗林走进病房,看到傅思俞无力地靠在床头上,手腕上在挂的点滴已经被拔掉,护士站在病床旁,手机拿着点滴针,很是无措。
护士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立即跑了过来。
护士为难地道,“易总,易总夫人不愿意打点滴,但是她……”护士不好当着傅思俞的面提到“先兆流产”这四个字,只好改口道,“她身体弱,不吊完点滴,她是没法出院的。”
易宗林跟护士点了下头,挥手示意护士退下。
护士随即把吊针拿了出去,把时间和空间留给了他们。
易宗林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深晦的目光凝视着傅思俞此刻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
“你有先兆流产的症状,如果你不坚持打完点滴,补充自己身体的血糖和营养,你不可能保住这个孩子到十个月以后。”
易宗林开口对傅思俞道,声音低哑轻柔。
傅思俞的脸侧对着易宗林,无任何的反应。
“我无法抹去我曾经做过的事,也觉得这样的事跟你解释也没有必要,因为就算解释清楚了,对此刻我们来说也已经没有意义。”易宗林深望着她道。
是啊,解释清楚又如何?
没有恨,也不会有爱。
既然没有爱,还需要谈什么。
傅思俞没有开口说话,呆滞的目光一直盯着一个地方。
易宗林把傅思俞的脸慢慢地扳了过来。
她显然是无力拒绝他,此刻由着他。
他深深望进她没有焦距的眼眸,缓声地道,“你想要怎样,你告诉我,什么事我都成全你。”
她身子微微怔了一下,涣散的眼眸终于慢慢地聚焦。
他的拇指轻柔地抚去她眼角残余的未干的泪痕,嗓音微沙,“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的喉咙收紧。
他慢慢地放开了她,平静地对她道,“如果坚持要你生下孩子,却换来你的痛苦和消沉,那么,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让汤姆森为你做手术。”
傅思俞的双眸在此刻迅速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看着她湿润的眼眸,很清楚她此刻所流的眼泪,不是心痛,是解脱。
“真的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果然,她没有丝毫犹豫地问他。
易宗林点点头,“什么都答应。”
“我要离开……”
“好。”
“我要带prince一起……”
“好。”
“我要……”她喉咙紧了紧,在停顿了一秒后道,“我要现在就跟你离婚,马上生效。”
这一刻他没有像刚刚那么快速回答她,而是深凝了她许久,“离婚不是简单的事,涉及到孩子的问题,还有财产的问题。”
“一年前我们已经讨论过……孩子归我,我不要你的半毛钱。”她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越来越模糊。
“prince他是否能接受?”
“如果他不能接受,我就带他去看心里医生……如爱德森医生说的,我们没有办法消除他此生的阴影。”至于自闭,相信心里医生能把prince引导好。
她听他说完,陷入久久的沉默。
她噙着眼泪的双眸凝视着他毫无表情的沉静脸庞,“你不会又反悔吧?”
易宗林摇了下头,却没有开口说话。
“关于我父母的死,我会继续调查清楚,如果有证据的话,我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她看着他,坚定地跟他说。
易宗林轻轻叹了一声,从床沿上起身。
傅思俞看着他的动作,问,“你这是要走吗?”
易宗林没有说话,只是兀自迈开步伐。
傅思俞轻咬住唇,“你曾经说过你是一个不会食言的人。”
他的步伐在房门前停驻。
她被泪液模糊的双眸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签署离婚协议需要申报的时间比较长,而如果你现在就要让离婚生效,去民政局,就是最快速的办法。”
她听闻,轻咬着唇瓣的牙齿慢慢地松了开来。
“我回去拿结婚证,还有你我的证件。”
傅思俞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此刻汹涌从她的眼睛里滑落下来。她知道他此刻没有命手下去拿结婚证和他们证件的原因,因为那一晚她翻找他保险柜的时候,看到他把他们的结婚证锁在了保险柜里。
下一刻,易宗林打开-房门,走出了病房。
傅思俞靠在床头上,久久凝望着易宗林消失的声音,眼泪汹涌不止。
蓦地,她抚住了自己的胸口。
不能痛,不能够痛……
他的阴谋,是你永远都无法估摸到的,他的情意,也永远都不可能是真的。
你的心痛,可能只是他的下一个阴谋。
可是……
她的心为什么还会这样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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