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正厅。
裴天磊坐在主位,腿上盖着一个白色丝质毯子,一手端起茶杯,垂眸轻抿了一下。
仔细听着站在两米外的男人回话。
佟叔就站在一旁,表情沉重,站得笔直,两只手交叉叠在一起,手肘处搭着一件墨蓝色满绣大褂。
站在下面的男人说完,得了裴天磊的示意,这才转身离开。
片刻,正厅里只剩下他二人。
佟叔神情凝重,表情复杂,瞥了一眼手下离开的背影,径直走向裴天磊。
“爷,奴场那个女人怎么处理?”
裴天磊伸手四平八稳地放下手里的茶杯,语气平淡地说。
“做掉吧。”
“是。”
佟叔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十分坚定。
做掉那个女人,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松了一口气,像是得了圣旨一般,微微弓着身子离开。
走到门口,招手示意站在门外的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俯身侧耳说了什么,两人点头一同离开。
他也是大吃一惊,本来是让人例行去调查奴场那个女人的底细,毕竟是要留在家里当佣人的。
谁能想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竟然跟宁城谢二爷有关系,是谢二爷的人将她绑了送到a国的。
不管是真有仇恨还是假的做戏,总之这个女人不能留在裴家。
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摆一道。
若这女人跟谢二爷真有仇,前几日爷的做法算是救了她,阴差阳错跟谢二爷当对头了。
若是没有仇恨,那这个女人的出现必定就是谢二爷的计谋。
裴家跟谢家在a国的军火生意是竞争关系,但也都是公平竞争,黑的白的手段都用,凭本事划分地盘。
既不能跟谢二爷有正面的对抗,又不能着了他的道,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
佟叔走后两三分钟,小玫就出现在正厅门口了,杵在门口,左顾右盼,没瞧见有保镖,以为裴天磊不在里面。
正欲离开,一转身,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不是裴先生还能是谁。
几个月前她跟着裴先生从中国到a国,正是他病情加重的时候,她便日日来伺候着,对他的咳嗽声格外敏感。
没有多加思考,径直走了进去。
许是听到他的咳嗽声,有些担忧,脚下的步伐都比平日快了。
“裴先生。”
声音软糯细嫩。
“小玫,你怎么来了?”
裴天磊抬眸看到进来的人,一惊,叠起手上的帕子。
小玫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眼睛咂摸四周,好似在找寻什么。
顿了几秒,眼前一亮,伸手从旁边的木椅上拎起一件墨蓝色满绣大褂。
快速走到他旁边,将大褂递到他的怀里,攥着衣角的指尖微微颤抖。
“裴......裴先生,您注意别着凉。”
声音断断续续,包含着无限的柔情和深意。
“咳咳......谢谢。”
裴天磊轻轻一笑,接过大褂,大手一挥,披在了身上,抬眸凝视着她的脸庞。
两人隔得很近,也就一个手臂的距离。
含情脉脉的神色落在脸上火辣辣的,小玫一时红了脸,心“砰砰”直跳。
“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裴天磊疑惑地看着她。
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脸还没有这么红,这会怎么像是发烧了一般。
扭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难道是正厅里太热了?
“没......没事。”
如糖果炮弹般的声音敲击在耳畔,只觉得身体都软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再次抬眸对上裴天磊的目光,没有半分不妥和越界。
竟有些失望。
裴先生的眼睛生得极美,透亮清澈,好像是坠入凡间的仙尊。
他最自然的眼神,连看地上的一只蚂蚁估计都是深情的。
“啊。”
“不是,是有事的。”
小玫回过神来,想起来正厅找他是有正经事情的。
“说吧。”
“我想请您给邹小姐找个医生看看嗓子,她原本会说话的,只是被人下药害得失声了。”
小玫自知这个要求有些无理,哪儿有助理要求老板做什么的。
还是请他帮家里的女佣找医生看嗓子。
话落,立刻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半个眸子,也不敢对视裴天磊的眼睛,只是看着脚尖。
“你跟这位邹小姐关系如此好了吗?”
“不过才半日。”
裴天磊语气有些不悦,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帮她。”
小玫立刻否认,有些难为情地说。
“是不是还想拜托我把她送回中国,或者说......你也想一起回去?”
半掩的窗户被大风吹开,清晨的冷风突然闯入正厅,透着一股凉意,让人脊背凉飕飕的。
“阿嚏。”
小玫两只手交叠抱着双臂,神情有些慌张,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是的,不是的。”
“我没想离开,裴先生待我很好,我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眼睛里有些害怕,语速都加快了。
她没想到裴天雷的反应会是这样,确实本来打算请求他送邹小姐回国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花了大价钱买女佣又不是做慈善,怎么可能把人送回国。
资本家!
小玫又害怕又生气,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敢怒不敢言。
明明裴先生上一秒还温柔如水,下一秒这份温柔就被冰冻住了,九尺寒冰做的冰柱子,可比刀子锋利。
一阵冷风吹拂后,周围的空气静止下来,正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为什么想要帮她?”
响亮动听的男声响起。
小玫双唇嚅动,抬眸,视线缓缓地顺着面前的满绣大褂上移,直到看到裴天磊的眼睛。
“因为......因为她跟我一样。”
“虽然出身比我好千倍万倍,但同样她的爸爸重男轻女,带小三和儿子去异国他乡,却把她一个人留在国内。”
“她之后又被坏人糟践贩卖,一个千金小姐沦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不是那些迂腐的思想的过错吗?”
“从前没有人愿意帮我,在妈妈把我从课堂上拽走的时候,在妈妈让年仅七岁的我去割草喂羊,回来的时候弟弟和妈妈已经吃完饭了,锅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时候。”
“我不甘心。”
眼神坚定地说。
裴天磊透彻的眸子里好似泛起了一阵水波,表情沉重,安静地听她讲话。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