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的交谈声音很大,长野业固坐在角落里说话的声音也不大,所以他的提议并没有引起厅内武士的注意,但是町里出众的本多时正还是听到他的发言,就摇头笑着说道:“养子到是十分可能的,可是古河公方总不能收养几十家国人领主的养子吧!那样关东公方的威严还何在呢?”
长野业固惴惴不安地说道:“不是!我业固的意思是,如果古河公方并没有考虑长远而只是为了针对公方殿下,需要一个见效快成果大的方法大概就只有一人多许的养子这一种了吧!”
吉良义时敲击案几直至厅内谱代武士的吵杂声音,问道:“业固的意思是权宜之计?”
长野业固躬身行礼道:“臣下觉得以古河公方殿的过往经历来看,很难使出深藏不漏的后招,想骗过我吉良家的物见武士以及关东许多国人众更是极难做到的,最大的可能性应当是应急性质的权宜之举吧!”
“好!说的非常好!”吉良义时非常高兴,这个困扰他多日的难题在无意之间被破解,当场解下腰间佩戴的长船工太刀赏赐给他,长野业固在众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接过太刀,素来以冷静沉稳著称的他,此刻也忍不住心里的激动之情。
这把太刀在吉良义时眼里不过是个日常装饰用的饰物,但在家臣们看来这就是荣耀的象征,因为他这个主公向来不吝钱粮封赏,却对感状太刀战马之类的赏赐非常少,仔细数数整个上総足利家也就二十几号人得到过类似的赏赐。这些武士要么是谱代家老要么是亲族一门,最次的本庄繁长还是有救驾之功,这就使得御赐之物的价值被不经意间抬高几个档次。
吉良义时并不清楚这些谱代家臣们的小心思,即便知道也不太在乎这些勾勾扯扯的事情,仔细打量着长野业固从外表来看,他是个符合该时代优秀武士的所有品格,性格沉稳机敏长相不俗个头也是中等偏上,属于典型的东国优秀武士。
“余没记错的话。业固应当是在奉行众里任职吧?”
长野业固低头回答道:“臣下添居奉行众佐官,负责辅佐奉行所的日常事物检校复审。”
“余看你的谋略、政略都很不错,就调到时正身边任职吧!”
……
关东国人联军的行动很慢,从夏天发出檄文一直到临近秋收才从四面八方赶来数十股军势,其中的主力就以来自常陆国佐竹氏的八千军势,下野国宇都宫氏的四千军势,那须氏三千军势。千叶氏两千军势、结城小山合计两千军势,来自陆奥芦名盛氏的三千军势、伊达辉宗的两千军势、白河晴纲的一千军势力、岩城重隆的一千军,再算上乱七八糟的国人众军势恰好有四万五千之众。
足利藤政对这蜂拥而来的国人军十分高兴,在古河御所里召开宴会对各路国人军的勤勉大加赞赏,当然还不能忘记在他那个久不露面的舅舅簗田晴助面前炫耀自己的威望,不断的吹嘘关东国人众多么团结,让古河家臣团的脸色集体向黑锅底的方向推进。
“真是个愚不可及的混蛋!才这一会儿功夫就得罪自己的谱代家臣团。看来我久通设下的这个计谋真的很契合他的性格。”松永久通对足利藤政的愚蠢已经上升到懒得咒骂的地步,他的父亲松永久秀给他布置的任务就是尽量阻挠吉良军西进,纠缠在关东越久就越符合三好家以及松永家的利益。
如果这个足利藤政真的有两把刷子,他不介意做几年客将替古河公方家出把力气结下一段善缘,可是这个草包公方废柴御所样除去整日吹嘘搞基之外,就喜欢自作聪明和自以为是,而且他有个坏习惯那就是记仇和唠叨。
从小时候侍女们偷吃他的零食糕点,到簗田晴助以前克扣他的钱粮用度,以及更高档次的高山合战被上杉辉虎俘虏,北条氏政对他提出的反吉良联盟完全没有兴趣。并干脆将他拒之门外都被他记在心里深深的憎恨着,当然还有北条夫人不愿意和他同房,每天晚上他和他的同朋众交颈而眠的时候,总要例行公事的谩骂这个女人看不起他,北条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佐竹义昭坐在左手第一个席位上,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像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但是在场的国人武家没有一个人敢小看他的能力和手段,从常陆国到南陆奥再到下野国、下総国都有佐竹氏涉足其中的影子。这是个强大的武家拥有不逊于伊达家在南陆奥的影响力。
佐竹义昭的嫡子佐竹义重坐在他的右手边侧后方向,朝气蓬勃的少年人瞪着一双大眼睛仔细打量着大广间里的众生相,没过多久就低声说道:“父亲大人,这些武士为什么好像非常高兴的样子。养子不是要选我们佐竹家吗?”
佐竹义昭捂着嘴巴轻声咳嗽几下,缓缓说道:“目前形势不明,到来的国人众实在有些偏多,我等还是先看看再说。”
虽然四万五千军势云集古河御所,把这座往日那景祥和的小居馆充塞成一座社交用意的公共场所,每天从早到晚都有人在御所里设宴款待新解释的亲朋好友,足利藤政丝毫不觉得他这个古河公方当的有多么窝囊和无能,像只快乐的小蜜蜂钻进军营里四处攒动,还真让他找到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簗田晴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着一门众的亲弟弟簗田左近将监助纲、従兄弟簗田下野守基助、簗田右马助助実,低声说道:“公方殿下已经不需要我们这些谱代家臣了,我们武士的宿命即将终结,我门可悲的古河公方家也要在这里灭亡了。”
“都是佞臣当道祸国殃民呐!那个摄津过来的三好武士松永久通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我助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簗田助実瞪大眼睛愤恨盯着某角落里正在和侍女苟合的松永久通,攥紧拳头咬牙切齿着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御连判众一色右卫门佐氏久闷声说道:“最重要的问题不是那个三好家的佞臣,而是公方殿下他自己就从来没有信任过我等,以为我等克扣钱粮是为中饱私囊吞为己有,却不知道这是先代公方殿下传下来的密令,哪怕再穷再苦也要从嘴里节省点钱粮用以起兵反抗北条家的军资,没有钱粮我古河公方家就没有复起的机会呀!”
町野备中守义俊摇头说道:“说了也没用,公方殿下正宠着那几个打扮的像个女子的若童子,要是被公方殿下知道我等藏着一笔可观的财富,一定会忙不迭的抢过去拼命的吃喝享乐吧!哪里还有先代公方的英明之像啊!”
“这就是我古河公方家衰颓之相啊!主君不贤不孝,我等做臣子的也要玷污名声呀!”小笠原兵库头氏长充满厌恶的别过脸,不愿意去看足利藤政和几个娈童玩过界游戏的举动,场内几个年轻武士互相抱在一起乱搞,简直把贵族腐败堕落的所有肮脏之处体现的淋漓尽致。
古河公方家的谱代众像一群被人抛弃的玩具,堆放在角落里默默的呆愣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为古河公方家的直臣早已习惯忠诚于公方的义务,这个时候让他们做其他选择那就只有一片茫然无措,而这时候簗田晴助忽然抬起头来盯着家臣团的武士。
“我晴助到有一个办法为我等解除现在的危机,只是还不清楚诸君到底想好古河公方家灭亡后的去向何处?”
“去向吗?完全没有想过啊!”
“是啊!我等离开古河御所还能去哪里呢?”
“……大概是出家或者归农吧!”
“出家不错,在下正想着去羽黑山修行修验道,体会山伏僧人的宁静恬淡。”
簗田晴助听的大摇其头,知晓谱代家臣团的武士门还是没能走出窠臼,心里就没想过改投别家门下的可能性,这种发自内心的清高自傲支撑着他们无论多苦都坚持奉公的信念,即使明知道在场的四万五千军势不可能胜利,也从未想过改头换面另攀高枝的打算。
“我晴助的为人诸君也是知道的,自从我晴助担任谱代笔头家老以来不过那说功劳多大,但始终坚持勤勉忠谨清廉参与扶立两位家督担任公方……而今公方殿下以松永久通的诈术,诓骗诸国武士入古河御所,此为妄引祸事害人害己之举动也!我等古河国人众本应忠于公方殿下且不可有二心之念头,可是今日之事又怎能保证我等能安然的存活下去呢?”
“我助纲是绝对不会为公方殿下切腹殉死的!”
“我助実也是!”
“我也是……”
稀稀落落的表态声渐渐把话题引向一个未知方向,簗田晴助知道自己骗不了这些多年合作的同僚故友,就敞开天窗说道:“在下以为不如趁机投效镇府公殿下那里,或可延续我镰仓足利家的家系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