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沈凌薇只觉得头越来越重。然后猛然向下栽去,风声在耳边加剧,本来轻柔的风似乎变成了利刃,剧烈的刮着自己的身体。然后风静止了,身上疼痛袭来,但是持续的时间很短,短短一瞬间,疼痛也就散去了。
她感觉轻飘飘的漂浮了起来,却看到扑在地上的自己的身体,还有溢出来的大片的鲜血,在地上蜿蜒。她看到世人的表情,或冷漠,或同情,或者嘲讽。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划过,然后再也看不到他们的深情,只剩下聚在一起的一群黑压压的头,像是满目停驻的乌鸦。
一路漂浮,她的眼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种种。然后她看到了向她走来的两个人影,暂且说是人影吧!两人一身的长衫,若说不同,便是一人黑衣,一人白衣。两人手中还持着乌黑的铁链,看上去觉得阴森森的。是黑白无常吗?她有些自嘲的想。学医之人最不相信鬼神之说,她也亦然。所以她从来没有相信过什么怪力乱神,不相信当真有阎王殿,有黑白无常。
“本人白无常(黑无常)。”两人在她的面前站定,异口同声说道。说话间,便有阴风刮过,吹在身上本不算冷,却是让人心里凉飕飕的。
“开玩笑的吧!你们找错人了,我可从来不信这些。”
“非是玩笑,姑娘已经死了,随我们走一趟吧!”
“好啊!我就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把戏。”
两人倒是没有拷她,只是走在她的一前一后。沈凌薇也想看看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平白的来和她开这种玩笑。这一路上极冷,不是冰天雪地的寒冷,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心里莫名的感觉十分沉重,仿佛这条路就是用人们的伤悲堆砌出的一般,走在上面便觉得悲凉。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现在不是盛夏嘛,怎么会这么冷?”沈凌薇只觉得心口莫名的疼,从小到大,所有的伤悲都涌上心头,那些曾经使她伤痛的画面一幕一幕的在眼前晃。明明满心的疼,满目的伤悲,却怎样也汇聚不出泪珠来。
“这是黄泉路,世人都道黄泉路上寒冷。那是因为走在这条路上,每个人都会回顾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事。活着之时,当然快乐幸福最为人沉醉,但死去了,却会回顾那些偷偷藏在心里,但在活着时不想去回顾的往事。往往疼在心头最是难忘难舍。”
“别再骗我了,哪来的黄泉路啊!”
“姑娘到了酆都就知道我们二人的话是真是假了。”
沈凌薇也不再说话,她确实想看一看这二人所说是真是假。记得幼年之时,有位封魂师到族中去做客,倒是说过这世间除了人界,还有神界和鬼界。人界和鬼节的交界就是黄泉路,身体死去,亡灵便会通过黄泉路到达鬼节界。不过那时的她当然是不会信那样的荒诞之谈的。不过族中长辈倒是说起,封魂师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以血来维系。传说第一位封魂师乃是天神与人类所生,所以流着特殊的血,可以行走于神、人、鬼三界。
为怕那血脉会慢慢流失,所以封魂师不可以成亲生子,一生也只可以收一名弟子。到了封魂师晚年,便会将体内的那一部分神血渡给弟子,然后一代代传下去。而将神血渡给弟子之后,原本的封魂师也就失去了所有的灵力,成为一个普通人。
不知走了多久,这条路终于到了尽头。尽头处出现的是一座城墙,漆黑而斑驳,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屹立了几代几年。城墙之上刻两个描金大字“酆都”,城门紧闭,无法看到里面的情景,只有紧闭的大门上刻画的牛头马面,透着森冷之气。
森冷之气袭来,沈凌薇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城墙。中华名族传说甚多,虽然从不相信,但是却不得不承认那些传说真的很美,多年来,她听的也不少。对于“酆都”二字自然也不陌生,世间鬼神之说中自然都会提到酆都鬼城。
忽然,紧闭的黑漆大门猛然打开,阴风阵阵扑面而来。
“这真的是酆都鬼城?”本来是不信的,但是这一刻,却似乎不由得她不相信了。
“说了姑娘已经死了,快随我们进入鬼城吧!”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鬼。”
沈凌薇跟随着黑白无常走入了城门,城中到处都黑沉沉的,只有偶尔飘过的鬼火带来片刻的光明。之后沈凌薇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跟着黑白无常往里面走。走了许久,便走上了一座桥,桥下流动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鲜血一样的色泽,远远便能闻到腥臭之气。
桥边是一处茶摊,摊前坐着一位女子,满头银发飘舞,不过看着面容却是年轻,不知其年岁。
“又来人了啊!真是的,都这个时辰了还有人死,我这一日煮茶都累了。”看到黑白无常,那女子便起身打招呼,口中还不停的抱怨,不过手也不闲着,取了白瓷碗到锅中去舀茶。
女子很快便舀好了一碗热茶,向沈凌薇走来。
“你就是孟婆?”沈凌薇接过了热茶,便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老婆婆啊,而且这女子还有一张很美的脸,虽然带着不见阳光的苍白,但是笑起来却十分的明媚,像是春初绽放的粉色桃花。
“是啊!我就是你们人界所说的孟婆,见了是不是很失望?”
“没有,你比想象中的要年轻的多,而且也很美。”
“年轻?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其实我的年岁大到你不能想象。我在这奈何桥畔守了许多年了,看了形形色色的人。对了,你小小年纪就到了鬼城,怎么这般的坦然?莫非是活着之时再无遗憾了?”
“确实是没什么遗憾了。”
“我看你非是没有了遗憾,而是还没有懂得什么叫做遗憾。拿起后的放下才会有意义,有人说什么都能够放下,其实有些人是真的看破了,才能放下,而有些人是从未拿起过。你的这一生其实很可惜,因为人的一生该去品味的东西,你还没有真正去品。”
“那孟婆你呢?你有遗憾吗?”
“是啊!我有遗憾,正因如此,我煮了多年的孟婆茶,却始终不愿喝上一碗,以求解脱。我一直守在这里,看着人来来往往,有坦然的,有淡漠的,也有不肯喝下这茶而跳入河中的。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在那个人经过的时候为他端上一碗茶,多看上他一眼,然后看着他前尘尽忘,一生的记忆白白喂养了那彼岸花。”孟婆痴痴的看着河的对岸,沈凌薇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大片大片的红色曼珠沙华开在彼岸,花红似火,一枝接一枝的绵延开,相互**着,像是燃烧了一岸的篝火。花开不见叶,有叶不开花,生生相错。
“这般痛苦,为何不解脱呢?”
“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痛的人要窒息,却是如何也不舍得放手。也许来生你就会懂了。不对,你是生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