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寨的匪寇在丹霞山的山体中挖出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山道。
一般人第一次上山,非得被密道绕晕不可。
但娄洪却好像并没有被陌生地形困扰,反而带着周商在洞穴里快速穿梭。
一通曲折离奇的穿行后,两人竟从洞穴中钻出,来到了一片平坦开阔的山地,有石阶向上,仰头便是一座赤柱红顶的华美楼阁,楼阁门户紧锁,四周是无数简陋农舍。
山间更有药圃、农田、兽栏、禽舍、石场、工坊...
有三两山贼,督促着无数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民夫在其中劳作,某几座茅舍中,隐隐传来靡靡之音。
同样是血流寨的山贼,洞穴之内与此处仿佛两个世界。
如果说山洞中的匪寇都是茹毛饮血的原始人,那么这儿的匪寇就是奴隶主,精神状态和整体气质都不能同刚刚见到的那批匪寇同日而语。
甚至连消息都好像互不联通,巡视了望的山贼显然不知道发现的是什么样的煞星,在瞧见两人后,竟带着几个喽啰迎上来训话。
“该死的东西,谁让你们上来的,还不快滚下去!”
娄洪一掌将来人的脑袋拍进胸膛,朝着两名吓到腿软的喽啰,露出一口白牙,“高屠在哪儿?”
“当..当..当家的..在..在..在那儿!”
屎尿齐流的山贼喽啰瘫软在地,半拧着身子,手指着远处楼阁,结结巴巴的说道。
“下辈子做个好人。”
问出信息的娄洪跨过山贼喽啰的身体,直奔红顶楼阁而去。
有山上监控察觉到此处意动,集结迎击,却被瞬间击溃。
不论是健体、感气的山贼监工,还是入品的监工头目,被鬼魅身影创到便是瞬间倒地,尸首分离。
虽然没有华丽的战斗效果,但出奇惊人的杀戮效率,还是很快就让顶间的山匪士气崩溃。
只是这山尖平地,周围都是丹崖绝壁,唯一能够称作退路的,只有两人来时的通道。
不少山贼想要乘着娄洪追击他人时往出跑,但周商哪能让人那么轻易的过去。
虽然没有穿那身玄铁重甲导致防御力降低,但自身的速度却也是大大提升。
即便不动用果实能力,打这些慌忙逃窜的山贼,也就是三拳两脚。
当他料理了几个想要冲线的山贼,娄洪也将漫山的贼寇消灭的差不多了。
可令人奇怪的是,那群在群山间劳作的民夫,并没有因为山贼的死去而欢呼。
除了大部分满脸麻木的楞在原地外,小部分甚至连手中的活都没停。
“这不是山贼的手段,是世家豢养奴仆的伎俩。”
料理完最后一名贼寇的娄洪站定,看着满山的农夫,冷声道:“小小一座血流寨,就有十余位入品修行者,什么时候入品变得那么不值钱了,我倒要看看,这血流寨主,究竟是什么来历!”
越说越气的娄洪,直奔赤色楼阁,裸露右臂猛地筋肉鼓起,然后一拳砸在封闭门户之上。
“轰!”
以拳印为中心,整座大门被击碎,也让两人看清了楼内情形。
布置奢华,梁柱鎏金,挑空高层直抵穹顶,高台回廊有琴姬歌女,奏吟不停。
楼阁中厅开阔,无遮无蔽,丈长桌台置满珍馐美味。
有衣着暴露民女嬉声跳耀,中襟大敞的蒙眼老汉痴笑追击。
大门轰碎的巨响,让这纵情享乐的场景化作惊声一片,高屠不满的将蒙在眼上的布条扯下,看到阴沉着脸步入阁楼的娄洪与周商。
又透过空隙看到楼格外那满地的匪寇尸体,瞬间明白咋回事的高屠顿时兴致全无,摆手扬声道:“美人们先回避下,某与两位英雄,有事要谈!”
看得出来,这样的场景应该发生过不止一次,因为在最初的惊叫后,楼中女子们便很快恢复镇定,有序退出楼阁,有几位甚至在离开时,如丝眉眼直勾勾盯着娄洪、周商。
“两位英雄请坐。”
高屠根本没有直面剿匪者的觉悟,将中襟合拢腰带系上后,施施然在长桌一头坐下,向招呼老朋友一样招呼两人道:“不管是求名还是求利,走到这儿两位都已经成功了,可以坐下歇歇,吃点东西,咱们讨论下后续。这桌上全是永宁顶级大厨的手艺,食材更是每天从山下运上来的新鲜货,两位尽管享用!”
周商当然不会同匪寇同桌共食,可让他奇怪的是,娄洪为什么还不动手?
按照这位统领之前在山寨里的表现,他可不是有耐心寒暄的性子啊。
或许是周商疑惑的视线太过明显了,娄洪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他不是血流寨主,气息不对。”说完,娄洪又冷着脸朝那人问道:“你是谁?高屠在哪?”
“如果英雄要问的是高屠,那么在下就是。”
高屠随手取来一串葡萄,将一颗塞进口中,嗤笑道:“但如果英雄想找的是,永宁州三大寇之一,中品境界的血流寨主,那恐怕要失望了,那位一般不住山上。”
娄洪眉毛一挑,“这话什么意思,高屠难道有两人?”
“两人?高屠有无数个。”
高屠笑着将手中那串葡萄捏紧,汁水顺着指缝流下满地,“我是第六个还是第七个高屠?记不太清了,英雄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你求得是名。只管留下名号,我会让人帮你把头目的尸首运到山下,永宁城很快会有您单枪匹马闯入血流寨,屠尽匪寇最终惜败于寨主高屠之手后,全身而退的传奇故事。之后不论你是要在永宁城开馆,或是想借此成为高门大族的供奉,都会顺顺当当,再也不用为修行资源操心。”
“若你求的是利,那么更加好办,今后你就是山寨二当家,统管丹霞洞,劫掠多少财物,招揽多少人手,咱都不会过问,还会给予资源扶持,另外,我能保证,只要你按着咱们丹霞山的规矩走,永宁城的势力不会前来围剿,碰到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当然,您若不想留在山里,那么便说个数,不论是丹药还是钱财,高某都会尽量满足。”
“所以说,不论英雄求得是名还是利,能够闯到此处,您都已经成功了。”
高屠表情淡然,有恃无恐。
“看来你们血流寨还真是手眼通天,不光名利皆许,还能保证不被永宁城围剿,好大的口气!?”
娄洪气笑了,“但我要是不求名也不求利,只求一个公道,非要将你血流寨夷为平地呢?”
“那英雄就请动手。”
高屠特别光棍的耸耸肩,“如果已经准备好与永宁为敌,身败名裂的话。”
“英雄可能还不清楚,您刚刚杀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容高某为您介绍下,您杀死的人里,有血手、神拳、烈玉、玄指道馆的入室弟子,哦,还有山顶那些前来历练的各家庶子,您应该知道的,面子的光鲜,多亏里子把脏活干了。”
“这些人都是永宁各个家族的里子,虽然不受待见,却是不可或缺的成员,眼下这些人全都折在您手里了,您要是立即远走他乡,他们自然拿你无法,可你若是继续留在永宁,您说这些势力会如何对付你?”
“他们和匪寇勾结一起,还敢来对付我?”
娄洪都被高屠的无耻惊到了。
“英雄又说错话了,和匪寇勾结的人,明明是你啊。”
高屠啧啧惋惜,“永宁各大道馆弟子上山剿匪,路遇英雄助拳,一行人大破血流寨,杀将至血流寨主面前,贪生怕死的英雄眼看不敌,放下断龙石独自逃生,致道馆弟子全员殒命,呜呼哀哉!”
“你们还敢冤枉老子!”
娄洪鼻子都气歪了,“公道自在人心,你们真当自己能够只手遮天?”
“只手遮天?英雄搞错了,我们,才是永宁的天!”
高屠淡淡道:“高某知道英雄是受乾坤商行支使,您的来历我们也查得一清二楚,但自古以来,良禽择木而息,乾坤商行倒行逆施,已然触犯众怒,宛如怒涛中的朽烂浮木,随时破败沉底,此乃滔滔大势,英雄难道想逆天而行?”
“好说辞,好话术,但也并非没有漏洞。”
娄洪寒声道:“说老子贪生怕死,可若是老子取了高屠狗头,这谣言岂不是自破?”
“以力破巧,确实好办法,可惜英雄难办到。”
高屠笑笑道:“英雄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年关于血流寨主的实力传言,如此飘忽不定呢,因为高屠的实力,从来都是依着实际需求来的。向来会比目标高一点点。”
“对上金刚门的真传,血流寨主也该是时候突破了,永宁三大寇之一,拥有内圣外王的上品修为不过分吧。当然,以英雄的气节,即便不敌也不会畏惧,无非身死而已。”
“待英雄魂归大地,谁会在意真相是什么呢,血流寨依旧会在,高屠依旧会在,一切都好像不曾变化,只是死了个你而已。”
说到这儿,高屠声音骤停,红楼的寂静像是大手攥住心房,无数绳索从天而降,束缚感令人窒息。
娄洪虽未说话,但面上的挣扎,还是暴露了内里的杂乱思绪。
倒不是被高屠一番话吓住了,而是忽然意识眼下这份任务,并非只是报酬丰厚,风险也是惊人。
原本以为只是些山匪而已,但从高屠的话中不难听出,这山寨背后,站的是大半个永宁的暗中授意,能将上品二字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血流寨的后面,代表的可不止是一家势力。
近日之前,谁又能想到,看似光明开放的永宁,背后竟然这般黑暗龌龊。
东主所说的永宁旧乾坤,指的就是这些人?
那么郑乾又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疑惑一个接着一个,从未自我怀疑过的娄洪甚至在想,仅凭他和严刚,真能帮郑乾成事嘛?
娄洪心头的百转千回别人自然读不出,高屠还以为自己的说服起到作用了,直到被掌风削断脖颈,他的嘴角还保持着十足把握的微笑。
不是谈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动手了?
眼中带着无限迷茫,高屠侧脸拍地。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想招揽老子?浪费那么多时间,就套了这么点消息,呸!”
娄洪嗤笑一句,然后扭头望向旁听许久却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的周商挤眉弄眼道:“小子,你刚刚也听到了,对方势力很强,连上品的高手都有,怕不怕?”
“怕死了。”
周商淡淡回了句,走上前,抓着头发,将高屠的头颅提起,然后转身走向外面。
红楼外,是无数瘦骨嶙,衣不蔽体的民夫,他们甚至在娄洪杀光山贼后,也不敢离开一步。
为什么?
之前周商不理解,明明监督他们的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不敢走呢。
听完高屠的话,周商明白了。
或许之前有好几波,像娄洪这样的英雄。
他们一路昂首,将无数山贼击破,杀到红楼前。
民夫们以为终于来了救星,然而结果就是,从红楼出来的英雄,与高屠勾肩搭背的站在一起。
或为扞卫心中正义,悍然杀死某位高屠,然后被谣言逼得身败名裂。
道消身死或是远走他乡?
周商不清楚,但他知道,当英雄背着污名离去,这些奴工便得回归痛苦。
几次轮回后,他们再不敢有所希望,因为那比一直绝望还要杀人。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周商没由来的感到厌恶,他高举头颅,朝着一脸麻木望向这边的民夫,用尽全身气力喊道:“黑暗总会过去,光明终将来临!匪寇已经死光,出口就在那里,没有人能救你们,除了你们自己!”
嘶吼声传遍整个山顶,但绝大多数的民夫,只是浑身一颤,依旧呆立在原地。
只眼睛恢复了些许生机,相互看看,却迟迟没有人敢踏出第一步。
喊完的周商也没管,将高屠人头往布袋里一装,便走来走去开始收集地上的人头。
娄洪晃晃悠悠的从红楼里走出,手上还抓着根烤得表皮金黄,滋滋冒油的兽腿,一边啃,一边道:“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几分慈悲心肠!”
“您要实在闲得没事,可以帮忙捡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