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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巧很快就到了,察觉到屋内僵持的气氛,心中暗暗一惊,行礼过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唤女儿来,有什么事吗?”

裴诸城浓眉紧蹙,双眸紧紧地盯着裴元巧:“寿昌伯夫人说,裴府和寿昌伯府的婚事,想要换成你和傅世子。所以,我叫你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巧儿,你愿意吗?”声音貌似平静,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怒气。好好的寿昌伯府居然想要跟歌儿退婚,这已经让他很恼怒了,但这事情牵涉到另一个女儿巧儿,让他不得不暂时按捺。

裴元巧愕然睁大了眼睛。

那天寿昌伯夫人暗示的话,的确对她造成很大冲击,让她这些日子辗转反侧。不是没想到过成为世子妃的种种荣耀好处,但心中始终有迟疑。没想到寿昌伯夫人这次居然大咧咧地提出这件事,出什么事了吗?裴元巧惑然地转头去看寿昌伯夫人,有些懵了。

寿昌伯夫人以为她是害怕,上前拍着她的手,道:“孩子别怕,万事有我给你做主!”

这话听在裴诸城耳中,更怀疑这中间有什么内情?总不至于巧儿竟糊涂得跟傅世子做出什么事来吧?不然,寿昌伯夫人为什么对歌儿这个正经的儿媳妇不闻不问,对巧儿却这般关心爱护?想到这里,声音也冷了三分:“不用看别人,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巧儿,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当即就订下这桩婚事。”

但是,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这个女儿!

舒雪玉失声惊呼:“老爷!”

裴诸城置之不理,只看着裴元巧:“巧儿,你的意思呢?”

裴元巧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若能成为寿昌伯府世子妃,可谓鲤鱼跃龙门,身份地位立时不同。如果说之前寿昌伯夫人说时,这件事还虚无缥缈得像天上的白云,可望而不可及的话,此刻这种诱惑却是真真实实摆在面前的——父亲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绝无虚言!

裴元巧低下头,唇微微的颤抖着,眼眸中光彩变换闪烁,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寿昌伯夫人却是自得地一笑,一个庶女能攀上这样的婚事,简直就是祖坟烧高香,哪还有不愿意的?裴府这还算识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如此,那就给裴府留下颜面,不拆穿裴元歌的事情好了。

裴诸城也没有说什么的,等着裴元巧的决定。

“父亲,女儿……”裴元巧终于抬头,嘴角露出一抹维系哦啊,容色平静地道,“女儿不愿意!”

“哐当”一声,寿昌伯夫人脚下一滑,差点跌倒:“你这孩子糊涂了吧?这么好的婚事,你上哪找去?要不是我实在喜欢你的乖巧柔顺,你以为你能攀上寿昌伯府?二小姐你别怕,不管有什么事,都有我给你做主,绝不会让你父亲母亲苛刻难为你!”她以为裴元巧这样说,是害怕裴诸城和舒雪玉暗中使绊子。

“夫人,寿昌伯府之前明明定下的是我四妹妹,为何又要突然换成我?”话既然出口,裴元巧也就断了那分指望,声音虽然柔和温婉,却透着一股沉静,“我倒是想要问一句,我家四妹妹人品相貌身份地位,乃至心性刺绣无一不好,夫人您对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何百般刁难挑剔?别说这是我四妹妹,我本就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就算不是,夫人今日能够轻易退了我家四妹妹,难道明日就不能退了我一个庶女吗?巧儿虽然木讷,却也没有愚钝到这种地步!”

也许姨娘说得对。

就算她真的用计嫁入寿昌伯府又怎样?触怒了父亲母亲,就没有了娘家的支持;又是用那样的手段,只怕夫君和公公也不会喜欢,那她只能寿昌伯夫人。可这位夫人显然是个不讲理的难缠人物,又怎么能够把终身的幸福寄托在这种人身上?与其如此,还不如找个上进的贫寒士子,有裴府这个娘家做后盾,有嫁妆傍身,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虽然日子会清苦些,可只要熬出头来,应该也能挣个诰命出来。

总比在寿昌伯府这种地方被人鄙夷蔑视,连奴仆都瞧不起的好。这样的日子,难道她从前还没过够吗?

听到这话,裴诸城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巧儿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原本被压抑的怒气就又“腾”的一声冒了出来,指着寿昌伯夫人,怒色满面地道:“你居然好意思说这是好婚事?有你这么刁蛮难缠的婆婆,这桩婚事就好不到哪里去!你当我们裴府是什么?我裴府的女儿,你想订就订,想退就退,想换就换?”

歌儿已经被退过一次亲事了,这次再被退亲,以后说亲事要怎么办?

寿昌伯夫人被骂得火气也上来了,冷笑道:“裴尚书,我这是念在两家的交情上,这才低声下气地跟你们说话。你不要仗着我家老爷念旧情,就欺人太甚。逼得急了,我把你女儿做的好事抖出来,看是谁没脸?我是心善,怜惜四小姐是个女孩子,顾念她的名声,你别当我好欺负!”

“好啊,我倒要听听,你能抖出什么事来?”裴诸城吼道,“我就不信了,我家歌儿,还有人能挑出毛病来?我不跟你这个无知妇人说话,你把傅英杰叫来,我只问他!”

“父亲,何必再叫寿昌伯来?如果寿昌伯不愿意,寿昌伯夫人又怎么能到裴府来?”裴元歌终于开口,双眸冷冷的盯着寿昌伯夫人,声寒如冰,“您还不明白吗?他们这是怕我连累了寿昌伯府,怕皇上和太后会给他们穿小鞋,影响寿昌伯府的前程,这才急急地退婚!真是没想到,寿宴上太后的一句话,居然能把寿昌伯府吓成这个样子?”

想起最近听到的流言,裴诸城突然也明白过来,更是暴跳如雷。

外面有传言说,寿昌伯府这次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跟皇上争女人,以后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他听过就算,因为知道皇上不是这种人。但寿昌伯呢?之前五殿下的事情,傅英杰已经露出了埋怨的意思……再想想今天早朝寿昌伯因为下人行事放肆被弹劾,挨了皇上的训斥,下了朝寿昌伯夫人就过府来退亲,要说这中间没有关系,连他这个粗豪的武夫都不信!

“好啊,原来是为了这个!”裴诸城指着寿昌伯夫人,怒喝道,“早上御史弹劾,那是你们寿昌伯府行事不慎,让下人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这是事实,所以皇上才会追究,可也没降罪傅老弟,只是责令他严谨治府,这种训斥谁没挨过,回来好好整顿府邸也就是了。你们居然能杯弓蛇影地把这事情联想到其他,结果怪到了元歌身上,就巴巴地来退婚,你们……你们……”

裴诸城实在是不会骂人,而当着歌儿和舒雪玉的面,也不好把军中那些粗话说出来,一时间找不到词来骂,只憋得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神色狰狞可怖。

这是眼前是个女人,若是个男人,他早就一拳挥过去了。

寿昌伯夫人被裴诸城的模样吓倒,只觉得一阵骨酥筋软,但想到事情已经开了口,总要闹出个结果。尤其,这事明明就是裴元歌的错,结果现在倒是全怪在了寿昌伯府身上,心中更是不服气,不敢去招惹裴诸城,欺负裴元歌是个小姑娘,脸嫩,又是罪魁祸首,便冲到了她的跟前。

“四小姐,你这是逼我说出好话来吗?”寿昌伯夫人冷笑道,“这会儿表面上看着生气,心里你其实挺美的吧?在寿宴上,要不是你想攀龙附凤,不检点地使手段勾引皇上,好端端的太后怎么会说出封你做昭容的话来?之前见我们盛儿条件好,就巴巴地攀上来,这会儿又想攀高枝儿去,我这是不想家里出丑事,才成全你,你倒是得理不饶人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以为我好欺负吗?”

攀龙附凤?不检点?使手段勾引皇上?攀傅君盛?

裴元歌气极反笑:“听寿昌伯夫人这么说,到时我的不是,反而是委屈了寿昌伯府了?”

舒雪玉按捺了又按捺,却还是有些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寿昌伯夫人推开,气得直咬牙:“寿昌伯夫人,你也一把年纪了,行事居然这般荒唐,连这种荒谬的话也说得出来?攀附?你寿昌伯府有哪点值得我们裴府去攀附的?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的行伍起家,论起来,你们寿昌伯还是我家老爷的属下,我们要攀附你们家?”

“那又怎么样?裴尚书做了十多年的镇边大将,连个爵位都没捞上,现在又武将转文职,在刑部做的也不得意。我们老爷虽然为将晚,可现在已经是寿昌伯,而且正得皇上重用,你们这不是攀附是什么?你们裴府早就要败落了,这才想攀上我们寿昌伯府,不就是欺负我们老爷厚道,念着裴尚书那些救命的恩情吗?可裴夫人,做人要厚道,就算咱们两府交好,我们不计较这些,可你们也不该把做了丑事的女儿塞过来给我们,当我们寿昌伯府是什么?”

“你口口声声我家歌儿做了丑事,到底是什么丑事?”裴诸城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我本来不想说的,这是你们逼我!”寿昌伯夫人怒吼着道,“好,既然你们问,那我就告诉你们,你们这个女儿不检点,不守妇道,未婚便与男子私通,私定终身!我们寿昌伯府再不好,也不会要这样污秽的媳妇——”

裴诸城气得面色铁青,竭力克制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你给我住口!”

“怎么?怕了?既然你女儿敢做出这样的好事,就不要怕被人知道!”见状,寿昌伯夫人更觉得裴府是心虚,气势更盛,“我是厚道,不想当着这么多人揭四小姐的丑事,这才一直忍着,若不是你们逼人太甚,我也不会说。我说裴尚书,这样的女儿,要么就该送到尼姑庵青灯古佛过一辈子,要么你就索性成全了四小姐算了!”

“寿昌伯夫人,你有完没完?”舒雪玉越听越恼,她脾气原本比裴诸城还要刚烈暴躁,只是看在元歌的份上一直忍着。毕竟现在还有太后的那句话在上面吊着,如果跟寿昌伯府退了亲事,裴府就再也没有理由推脱。但现在,寿昌伯夫人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再忍耐那就不是舒雪玉了!

“我家老爷有不打女人的毛病,我可没有。你若再敢污蔑元歌半个字,就别怪我动手。”

“怎么?讲不过就想动手了?”寿昌伯夫人没想到舒雪玉居然是这样的脾气,气势微微懈怠了下,却仍然硬口道,“你们家女儿做得这样的事情,难道我就说不得——”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大殿中响起,打断了寿昌伯夫人的喋喋不休。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打出这一耳光的,不是暴怒的夫人,而是一直看起来沉沉静静的四小姐。即使现在,她依然是那副沉沉静静的模样,清丽的容颜不见丝毫变化,只有那双眼眸,漆黑得不见一点光亮,却让人有种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的感觉,好似幽冥地狱中的鬼火,炽烈却又冰冷,让人忍不住心中直冒寒气。

寿昌伯夫人捂着发疼的右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元歌:“你敢打我?”

“怎样?”裴元歌冷冷地问道。

寿昌伯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跳脚道:“你敢对我动手?你这个不敬长辈的小娼——”

“啪——”

还没等寿昌伯夫人说出那三个字,裴元歌又是一耳光扇了过去,打在她的左脸上,横眉冷对,蔑笑道:“长辈?你算什么长辈?想要我敬你,你先看看你有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再说!之前就是太敬你这个长辈了,我处处忍让,结果反而让你以为我好欺负,什么污水都敢往身上泼,连名节大事也敢污蔑我!你若再敢说我半个字,我就——”

环视四周,忽然看到旁边竖瓶中放着的鸡毛掸子,跑上前去抽出来,紧握在手里,寓意不言自明。

平白被裴元歌这个晚辈打了两耳光,寿昌伯夫人只觉得这颜面都要丢到全大夏王朝了,哪里忍得住,虽然有些畏惧裴元歌手里的鸡毛掸子,但她不信裴元歌一个晚辈,真敢对她怎么样。于是伸着脖子道:“我不信你敢打我。我就说了,怎么样?小娼——”才说到一遍便走了音,变成一声痛嚎,却是被鸡毛掸子抽在了身上。

这次裴元歌却没再留言,挥舞着鸡毛掸子,劈头劈脸地就打了下去。

“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裴元歌接连不断地朝着她身上抽去,“女子名节大如天,你敢拿我的名节说事,那就等于逼我去死。对于一个想要害死我的人,我还有什么可留情面的?别说拿鸡毛掸子抽你,就是我拿把刀来砍了你也是轻的!今天把你抽死在这里,我即刻就去京兆府投案,给你抵命去!”

盛夏的衣服本就单薄,那一掸子一掸子打下去,生生的疼。

寿昌伯夫人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早就被打得抱头鼠窜,再听到裴元歌说要抽死她,更是吓得腿一软,一跤跌在地上。但就这样,裴元歌依然不肯放过她,鸡毛掸子仍旧如暴风骤雨般落下来,打在身上疼得很,尤其打到原本的痛处时,更是钻心的疼,寿昌伯夫人浑身不住地哆嗦着,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凄厉无比。

“别打了!别打了!”她终于忍不住疼,求饶道。

裴元歌不加理会,冷笑道:“这会儿知道让我别打了,刚才怎么就不知道别满嘴胡吣呢?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因为我是裴府的嫡女,你觉得我身份太高,不好拿捏吗?自个儿是妾室扶正,底气不足,不知道自尊自爱,反而怨我身份太高,让你觉得有压力,又是刁难又是冷落,这样的行径,活该别人轻贱你!”

鸡毛掸子打人的声音,寿昌伯夫人求饶喊疼的声音,裴元歌呵斥怒骂的声音,汇成一曲嘈杂的乐曲,在大厅内经久不息地回荡着。再加上漫天飞舞的鸡毛,煞是热闹,看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眼珠子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没想到四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也有这么彪悍的时候?

当寿昌伯赶到裴府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让人瞠目结舌的场景,也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挨打的那个正是他的夫人,急忙上前,一把握住裴元歌的鸡毛掸子,把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寿昌伯夫人扶了起来。

寿昌伯夫人在地上滚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仪容不整,衣鬓凌乱。原本高耸的云髻早就凌乱地散了下来,一绺一绺地垂在脸前,贵重的衣衫上沾满了灰尘,有的地方被打得裂了,露出里面青青紫紫的条痕,虽然努力护着脸,却还有被打到的地方,再加上紊乱的头发和污秽的衣服,就像是刚从乞丐窝里拉出来的乞丐婆似的,狼狈得惨不忍睹。

见到自家老爷,寿昌伯夫人悲从中来,哭嚎道:“老爷啊——”

见她这样,寿昌伯傅英杰也恼怒了,冷冷盯着裴元歌,道:“四小姐,你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

“干嘛?想吓唬我女儿?”裴诸城也被裴元歌的行径吓了一跳,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看到寿昌伯对着女儿怒目以视的模样,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裴元歌跟前,道,“傅英杰,你要是想比划比划,冲我来,对着我女儿摆什么将军的威风?”

见到裴诸城,傅英杰神色有些复杂:“裴大哥,再怎么说,我夫人也是长辈,是客人,令爱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了?”

似乎是被这声“裴大哥”勾动了心肠,裴诸城神色也微微缓和起来,道:“傅老弟,我只问你,弟妹这样跑过来说要退婚,在我裴府大吵大闹,又污了歌儿的名声,说要退婚,这事情你知不知道?是不是这也是你的意思?如果不是,我裴诸城教女不严,我代我女儿给你敬茶认错!”

傅英杰神色为难:“裴大哥……”

“老爷,我才没有污裴元歌的名声,是她自己做了丑事。既然有胆子做,就不要怕别人说!”见寿昌伯来了,有了靠山,寿昌伯夫人又神气起来,正想再说两句,忽然看到裴元歌冰冷的眸光,和扬起来的鸡毛掸子,顿时焉了,头一缩,又躲到了寿昌伯的后面。

见傅英杰沉吟不语,并没有拦阻寿昌伯夫人的意思,裴诸城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这件事,看来傅英杰也是知情的,甚至可能就是他纵容的……。

果然,沉默了许久后,傅英杰慢慢地开口道:“裴大哥,这门亲事还是作罢了吧!并不是我嫌贫爱富,此刻若是裴府落败,哪怕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傅英杰也没有二话,必定风风光光地迎娶四小姐过门。但四小姐做下这种事情,我寿昌伯府绝不能忍!”

“你夫人口口声声说歌儿做了丑事,你也说歌儿做下了事情,我倒要问问,歌儿到底做了什么?”看着眼前同生共死了八九年,浴血厮杀,战场上打下来的兄弟,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裴诸城心中不可谓不痛。寿昌伯夫人胡言乱语,污蔑歌儿,他生气,但是还不算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她就是夹缠不清的人。但傅英杰不同!

他们是兄弟啊!

傅英杰犹豫了下,还是道:“四小姐她……。与男子私相授受!再怎么样,我不能让盛儿戴绿帽子!”

“傅英杰!”裴诸城目眦欲裂,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

傅英杰脸色变了变,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裴大哥,我知道你听了会恼,但这是事实。那名男子拿着跟四小姐的定情信物到镇国候府去,说与四小姐两情相悦,已经互定终身,只是碍于镇国候府的婚约,无法相携,请镇国侯和安世子成全。所以镇国候府才会跟裴府退亲!”

“这种鬼话你也相信?”裴诸城嘶吼道,“镇国候府退掉这门亲事,是因为叶问筠看上了安卓然,镇国候府想要攀上叶家,甩掉裴府的婚约,所以才会退亲。难道你不知道吗?居然会相信这种无稽的传言?你跟我八九年的兄弟,过命的交情,居然也会相信这种鬼话?”

说着,一时间怒气无处发泄,狠狠地抓起旁边的黑漆椅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不是谣言,是安世子和镇国侯派人来告诉我夫人的。”傅英杰也有些恼怒了,“那人到镇国候府时,镇国候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得清楚,而且那人说得头头是道,镇国侯和安世子不得不信,所以才会退亲。这件事,镇国候,安世子乃至镇国候府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可为证。而且,还有那名男子的性命,他叫万关晓,是今科举子。如果裴大哥有心去查,一定能够查到这个人!”

“不,可,能!”裴诸城半个字都不信,斩钉截铁地道,“歌儿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的确,跟寿昌伯府这桩亲事订得有些急了,因为有五殿下在前面。但是,在定下这桩亲事前,他曾经明明白白地问过歌儿,问她是否有意中人。若是有,只要人品上进,他都能接受,当时歌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他说了,没有!所以才会定下寿昌伯府这桩婚事。如果歌儿真有私情,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

这分明就是镇国候府的诡计,想要甩掉攀龙附凤的名声,把污水迫在歌儿身上。

“裴大哥何不问一问四小姐呢?你自己看看四小姐的脸色!”傅英杰早就注意到,在他说完那番话后,裴元歌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成了惨白,神色很不对劲。

当“万关晓”三个字传入耳朵时,裴元歌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忽然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以为当初镇国候府的退婚是意外吗?告诉你,那根本就是万郎和我娘安排的!不然,你堂堂尚书府的嫡女,又怎么会下嫁给一个贫寒的进士呢?”这是前生临死前,裴元容得意洋洋的话语。

“裴元歌,你不要太得意,我随时都能让你身败名裂!”这是皇宫中,安卓然甩下的狠话。

“听说裴四小姐所住的院子叫做静姝斋,倒真是名符其实。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不知道裴四小姐又是俟谁于城隅呢?”这是太后偏殿里,安卓然当众说出的话语。当时她还以为,安卓然竟然卑鄙无耻到拿她的院名来做文章。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裴元歌恨得咬牙切齿,她本来就一直在疑惑,章芸在裴府的确一手遮天,但是,根本没有可能影响镇国候府的决定,原来是在玩这种不入流的把戏!怪不得前世退婚后,她偶尔参加宴会,总会遇到一些贵妇人古怪的眼神,对着她指指点点,而且再也没有人上门提亲……原来如此!

但即便如此,镇国候府也不是什么好鸟。

他们本就想甩掉裴府这门亲事,借叶问筠攀上后族,以求高升,所以万关晓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借口,可以毫无负担地甩掉裴府,于是连查都没有查过,就确定此事,将私通的罪名冠在她的头上,解除婚约。若非他们有这种心思,章芸又怎么敢耍这种瞒天过海的手段?

要知道,这个时候,她根本就不认识万关晓,只要稍加细查,就能发现真相。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裴元歌面色虽然苍白,眼眸中却有烈焰在燃烧,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父亲,女儿根本不认得什么万关晓,更加跟他没有私情。女儿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天底下会有人存心这么恶毒,居然拿女子最珍贵的名节做文章,意图抹黑女儿,还请父亲明鉴!”

众人都以为她所斥责的是镇国侯府,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恨的,是章芸和万关晓!

“四小姐又何必否认呢?”傅英杰认定了裴元歌与万关晓有私情,缓了缓语气道,“那位万公子虽然家境贫寒,但也是今科举子,只要能够高中,日后定有前程。裴大哥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只要这位万公子人品上进,裴大哥绝不会拘泥门第之见,一定会成全你们的!再说,这里又没有外人,你算承认了也没什么的。”

“寿昌伯不必把话说的这么动听,口口声声似乎为我着想,实际上只是想把罪名扣在我的头上罢了!”裴元歌冷笑,镇国候府不是好东西,寿昌伯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寿昌伯的心思,父亲或许太信你,所以不懂。但是小女子却是明白的。”

寿昌伯面色微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是太后一句玩笑的昭容,皇上重孝道,不好拂逆,随口说了句昭仪。你就以为皇上看上了我,想着傅世子与我订了婚约,岂不是在跟皇上争女人?你怕皇上因为恼恨,迁怒到寿昌伯府,影响到寿昌伯您和傅世子的前程,所以想要退掉这门亲事。可是,您又怕您这时候退婚,别人说您懦弱,说傅世子卖妻求荣,名声不好听,所以就想把过错推在我的身上。”裴元歌轻蔑地看着他,“所以,你当然希望我承认了,因为这样一来,就是我裴元歌不检点,不守妇道,一切的错都是我裴元歌和裴府的,寿昌伯府不过是个受害者。你不好意思这样说,所以纵容寿昌伯夫人来闹事,我没有说错吧?”

这种虚伪的人,比寿昌伯夫人更加可恶可恨!

被戳穿心思,寿昌伯老脸一红,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随即又道:“四小姐,明明就是你做事不检点,反而怪到了我的身上。若是没有这种事情,镇国候府为何信誓旦旦,而且连男子的姓名身份都有?难道这还能假吗?”

裴元歌冷笑:“想要污人清白,自然做戏要做全套?我想问问寿昌伯,在听到这件事后,你有查过这件事的真伪吗?你又找来那个万公子询问细节吗?你有来问父亲,问我吗?您是与我裴府的关系亲近,还是与镇国候府亲近?为何宁可相信镇国候府,都不愿相信我是清白的?若是换了别人,儿媳被污蔑与人有私,第一件事就该先找到污蔑的人,痛打一顿出气才是,你们倒好,居然抢先着要往我身上泼污水。除了寿昌伯府根本就不想要这场亲事外,还有其他的解释吗?”

寿昌伯傅英杰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道:“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女子,与人私通,居然还在这里振振有词!”这种事情哪里还能做假?就算真有假……。遇到这种事情,女子也是有理说不清的,总之,今天这门亲事非退不可!

“傅英杰!”裴诸城和他相交八九年,哪里还不清楚他的为人,见他这样子就知道歌儿说对了,脸涨得通红,一拳就揍了过去,“你还是算是个男人吗?皇上不过一句无心的话,你居然当了真,是不是把今天早朝上的账也算到了歌儿身上?你夫人这样想,那是妇人之见,我不跟她计较,可你要这样想,那你傅英杰就枉为男子汉!若不是你治府不严,纵容下人嚣张放肆,皇上又怎么会斥责你?不自省过错,加以纠正,反而归咎到无辜的弱女子身上,傅英杰,你自己脸红不脸红?”

傅英杰从来没被这样骂过,忍不住道:“裴大哥,你不要把事情扯到其他方面,这次明明就是四小姐做错了,事实如此,你偏袒也该有个限度,不要把所有错都算到我身上!”

“什么叫做事实如此?”裴诸城怒喝道,“别说只是镇国侯那老匹夫的一句话,就算真有这么个男人,拿着东西找到我跟前,说跟歌儿有私情也没用。歌儿是我的女儿,我不信她,难道还信镇国侯那个老匹夫?难道还信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人?我没你那么糊涂,连亲疏远近都不分不清楚!不,不是分不清楚亲疏远近,而是故意装傻,想把所有的过错都泼到歌儿身上去,自己落个清白无辜。这更卑劣!”

“什么亲疏远近?你根本就是存心偏袒!”寿昌伯咬着牙关道,“裴大哥,今天这桩婚事——”

“别叫我裴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裴诸城恼怒地打断他的话语,喝道,“你也不必再提这桩亲事,我还怕万一把歌儿嫁过去后,改天哪个权贵跟你讨人,你只怕当即就要把我家歌儿送出去呢!这样的夫家,这样的公公婆婆,我裴诸城的女儿不屑于嫁!从今往后,咱们的兄弟情义一刀两断,我裴府跟你们寿昌伯府也再没有瓜葛!”

说着,指着大门的方向,怒喝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裴诸城,我一再忍让,你却欺人太甚,你真以为你还是我上司,我还怕你不成?这桩亲事,是我们寿昌伯府先退的,你别以为你存心偏袒就能遮瞒过去,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是谁非,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寿昌伯觉得裴诸城未免太骄横了些,武将转文职了,又做的不得已,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镇边大将吗?

“滚!”裴诸城撩起一张黑漆椅子就砸了过去。

见他暴怒的模样,寿昌伯终于不敢再说话,狼狈地扶着寿昌伯夫人退了出去。

虽然事情似乎就此终止,但裴诸城始终觉得胸中像是有团火在烧,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些日子他已经尝得不少,但没想到连他的兄弟傅英杰居然也是这种人!他自己再怎么样苦都无所谓,但连累到歌儿也这样被人欺辱,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他还是镇边大将裴诸城,镇国候府还敢退婚吗?寿昌伯敢这样羞辱歌儿吗?哈哈,真以为他改做刑部尚书,就所有人都能欺到他的头上了吗?

想着,裴诸城忽然一转头,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老爷,你要去哪里?”舒雪玉吓了一跳,怕他出事,急忙问道。然而,裴诸城早去得远了,哪里还能听得到?舒雪玉忙让人追出去看着,转头看看厅内静立如雕塑般的裴元歌,心头一阵怒火,一阵怜惜,走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元歌,别理会那些无耻之徒,无论怎样,都还有你父亲和我呢!”

裴元巧在旁边看着,暗自幸庆,幸好她没有答应,不然,有这样的公公婆婆,以后还能有好日子吗?

“母亲不必替我担心。”裴元歌却站直了身体,道,“这样的人家,没嫁过去反而是好事!女儿若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也就不会动手打寿昌伯夫人了。”

虽然说她对这桩婚事并没有多少期待,于是也从来没有指望寿昌伯府能为她做主,因此在太后殿里,太后突然开口赐婚,她所有的想法也都是自己解决,从来没想过要依靠傅君盛。但是,即便如此,她对寿昌伯府的人也从来没有失过礼数,连寿昌伯夫人那样的刁难,她都忍了下来,没有还击,也没有违逆。

即使这样,遇到事情,寿昌伯府的做法却是将所有罪责推到她的身上。

这种做法,实在令人心寒,也令人不齿!

还有镇国候府!

不知道过了过久,追着裴诸城出去的小厮终于赶了过来,神色很有些古怪,面对着舒雪玉和裴元歌,似乎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兴奋和解气,道:“夫人,小姐,老爷集合了府上的护卫一道骑马出去,说……说是要去砸了镇国候府!”

------题外话------

小剧场:元歌(眼泪汪汪的):老爹,你去砸了镇国候府,出了气,闺女我这口气肿么办?我找谁出气去?

墨墨(捋袖子,摩拳擦掌):元歌,你想砸哪家出气,说,我替你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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