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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巍峨庄严的宫门出现在眼前时,裴元华眼眸中闪烁起前所未有的光芒,灼灼炽热。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宫门,但这次和以往不同,这次,她是带着无数的希冀和梦想而来的。虽然现在她只是小住,但总有一天,她会光明正道地走进这座天底下最尊贵的宅院,成为它里面最尊贵的女人,让所有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向她顶礼膜拜。

一定会!

裴元歌则是深呼吸着,凝神沉思。

此次入宫必定有许多是非,从踏入西华门的第一步开始,就得步步谨慎,步步小心,丝毫都不能掉以轻心。章芸虽然精滑狡诈,善于算计,但毕竟在裴府还顾忌着父亲,不敢太出格。但太后不同,论手段论心计都比章芸强得太多,狠辣更是倍出其上。想要利用掌控自己,就绝不会只是利诱拉拢,逼迫威胁乃至阴毒设计绝对会有。自己虽是尚书嫡女,但在皇宫中,这身份并不算什么,必须要小心谨慎,丝毫不能受人权柄。

乘小轿到大萱晖宫宫门口,裴元歌和裴元歌下轿,在宫女的引领下往偏殿而去。

所过之处,草木凝翠积碧,花卉绚烂芬芳,两人各怀心思,目不斜视。然而,才走没几步,迎面便撞上一群身着五彩纷繁华丽衣饰的女子,巧笑娇语如莺呖婉转,笑颜如花,似乎正在说笑。

看到裴元歌和裴元华,其中一名丰腴娇媚的宫装美人敛起笑意,斜睨着打量二人一眼,丰满的唇微弯,却没有透出多少笑意:“这两位美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我从来都没见过?”

领路的宫女躬身道:“回赵婕妤的话,这二位是裴府的大小姐和四小姐。”

这下,那群宫装美人顿时静了下来。太后寿宴上的话。

“哦,原来是待选落选的裴大小姐,和最近被寿昌伯府退亲的裴四小姐。”赵婕妤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没亲耳听到,这些天也被传得沸沸扬扬,她当然知道,这位裴四小姐将来很可能会入宫。现在又加上一个才名远扬又曾经参加待选的裴大小姐,怎么能不让她心生敌意?

美眸微扬,这次细细地打量了二人一番,挑剔地道,“长得倒是不错,不过这衣裳就不敢恭维了。虽然是簇新的,不过这料子只是寻常软罗,簪饰虽然是赤金,不过样式似乎早过时了。果然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这样的气度举止就想入宫,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裴元歌不愿入宫,因此并没有装扮得太过出挑或者奢华,却也依足了礼数,怎么也没想到,在太后殿居然被人挑这个刺加以羞辱,正要说话,忽然瞥眼看到旁边领路的宫女一语不发地在旁边看着,心中一动。

按理说,当今皇上重孝道,太后宣召她们入宫,这位赵婕妤再怎么心里有刺,也不该在萱晖宫里就发难,这未免太不给太后颜面!这名萱晖宫的宫女更不该不管不问,连话都不搭一句……。恐怕,这位赵婕妤的挑刺,即使不是太后安排的,也必定是跟太后有关的人挑唆的。

裴元华却没有想得这般深远。

她本来很想穿得漂漂亮亮,艳照四射,惊艳全场,但想到父亲的性子,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便按捺下了这种冲动,派人打听了裴元歌的衣饰,选择了比之她稍逊的装扮,果然在父亲那里得到了认同和赞赏。但心里却始终觉得遗憾抑郁,明明自己能够更加耀眼灿烂的!

这时候被赵婕妤这么一说,更是刺中了裴元华的心,让她极为恼怒。

都怪裴元歌,裴府又不是拿不出更好的衣饰,却偏要穿戴得这般寻常,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在玩欲迎还拒的把戏?她毕竟是庶女,总不好比裴元歌这个嫡女穿戴得还要光华耀眼,被父亲看到又该说她心思糊涂。以至于现在被赵婕妤羞辱!但禁足那许久,毕竟磨练出了性子,裴元华的表情倒是丝毫未变,依然带着温雅得体的笑意,柔声道:“小女虽是寒陋,但毕竟是太后宣召而来,此处又是萱晖宫。当今皇上首重孝道,对太后十分敬重,赵婕妤这话,如果传到太后耳中,只怕不好吧!”

太后若真有意册封她为妃嫔,必然是想利用她冲锋陷阵,那么,她就不能表现得太过软弱可欺。

“倒是伶牙俐齿得很!”赵婕妤神色微变,冷冷地看着裴元华,居然搬太后出来压她?“你也知道你们是太后宣召入宫的?既然如此,却穿戴得如此简陋,这不是扫太后的颜面吗?也罢,既然被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不如我带两位美人到我住的宫殿,为两位好好装扮一番再一同前来面见太后,好叫皇上看了也喜欢。”

那些宫装美人的脸色顿时全变了,有同情的,有担忧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显然,若真随这位赵婕妤而去,必定没有好事。

裴元华面色微变,这宫里的人果然都是人精,这个看起来刁蛮尖刻的赵婕妤,头脑居然也转得如此之快。自己搬太后出来压她,她就立刻拿太后做文章,说她穿戴简陋是扫太后的颜面,又“好心”地要为二人梳妆。虽然明知道她必定不怀好意,但却没有理由拒绝,就算闹到太后跟前,赵婕妤也可狡辩说她是一番好意,宽容大度,为皇上装点美人,别人还会赞一声贤惠,骂自己不知好歹,恃宠而骄。

这要如何应对?

“多谢婕妤娘娘的好意,只是,小女觉得这身装饰并无不妥之处。”裴元华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想推掉赵婕妤的好意。

“你是说,你觉得你穿戴得如此简陋来面见太后,是妥当的,正确的?放肆,你居然敢藐视太后!”赵婕妤眉梢一挑,透漏出几分凌厉,咄咄逼人地道,“裴元华,你区区尚书府庶女,太后对你恩宠有加,才特意宣旨命你入宫,你居然敢这般怠慢太后?简直岂有此理!我是个性子急的,绝容不得你如此怠慢太后,今儿就教教你皇宫里的规矩。来人,给我掌嘴!”

裴元华大惊失色,没想到一时言行不当,居然被抓到把柄,心中焦虑不已,忙道:“赵婕妤误会了,小女并无藐视太后之意。”

“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回去好好装扮装扮吧!”赵婕妤倒并没有穷追不舍,微微笑道,“裴小姐不必推辞了,只怕将来我们就是姐妹,以裴小姐你们的人品才貌,必定能够……。”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柔媚地笑着,“说不定我将来还要仰仗裴小姐,今日就当是先结个善缘,裴大小姐莫非连这个面子都不愿给我?”

说着,笑盈盈地上前,牵起裴元歌和裴元华的手,将想往外拉。

裴元华心中大骇,但赵婕妤这番话软硬兼施,两面都是陷阱,无论答应还是拒绝都不会有好事。心急之下,忍不住悄悄地推了裴元歌一把,这个丫头平日不是自诩聪明吗?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凶险,也不会想办法解开这个危局?心中越发焦虑,犹豫着要不要大喊一声,只要能惊动太后,应该就能转危为安。

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给太后留了个无能的印象?

心中犹豫不定。

因为猜到这件事可能是太后主使,意在试探,裴元歌并不打算出头,宁可装傻,任由裴元华和赵婕妤过招。谁知道裴元华居然立刻就败下阵来……。再看看旁边依然袖手的萱晖宫宫女,裴元歌心头一沉,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她们姐妹随赵婕妤而去,绝无好事。虽然碍于太后和裴府,赵婕妤绝不敢明着胡来,但如果耍阴的,比如下个毁容或者致命的毒药,只要是慢性的,不在宫中发作,事后赵婕妤便能推个一干二净。

这种事情,宫里这些女人绝对做的出来。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点,但领路的萱晖宫宫女却毫不做声,亦不拦阻,只能说明,这一切是太后默许。甚至,就算真的把事情闹大了,太后都未必会出面。换而言之,眼下她只能靠自己,要么想办法驳倒赵婕妤,向太后证明她有利用的价值;要么就得随赵婕妤而去,后果难料。太后的确是在试探,试探她的能力,但是,就算明知道这一点,她也不能再继续装傻。

因为,太后的试探是狠毒的,如果她有用,太后接下来会想办法收服她为她所用。

如果她无能,无法解决眼下的危机的话,那么,太后便会放弃她,而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尚书府嫡女,太后是不会在意她们的终身和死活的,即使被赵婕妤动了手脚,毁了一辈子,太后也不会为她们皱一皱眉头。尽管入宫前就猜到这次必有是非,太后一定会用尽各种手段,但是,太后的狠辣和决绝,还是出乎了意料。

要么露出锋芒,要么就死!

太后根本就逼得她没有退路,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电光火石间,裴元歌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知道这次不可能装傻过关,必须要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境。遂微微一笑,貌似天真艳羡地道:“小女看赵婕妤容貌端美,衣着华丽,首饰精致,想必一定很得皇上的宠爱,也一定很得太后娘娘的喜欢,不然也不会现在出现在萱晖宫。不知道小女猜得对不对?”

逢迎的话谁不爱听?尤其这些宫中女子!

赵婕妤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但周围其她品级不如她的妃嫔却纷纷逢迎道:“那是当然,赵婕妤入宫才一年,就被封了婕妤,自然是得蒙圣宠的。而且前些天刚被太医诊断出有孕,如果这胎是皇子,只怕是贵嫔都有了,现在正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

“是啊是啊,现在连皇后和柳贵妃,华妃见了赵婕妤,也客客气气的呢!”

……

听着周围的阿附,赵婕妤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皇上亲口答应她,主要这胎能生个皇子,就封她为妃的。

原来如此,正蒙圣宠,又有了皇子傍身,难怪敢来明目张胆地针对她和裴元华,又想要把她们拉走,暗下毒手,原来是有这样的依仗!裴元歌心中更加警戒,端详着赵婕妤的容颜,道:“赵婕妤如此美貌,难怪皇上喜欢。尤其是今日这身衣饰,更衬得赵婕妤美貌雍容,气度华然。只不过,这头饰就稍稍有一点美中不足了!”

后宫之人以美存身,谁不在衣饰上下功夫,想要精益求精?听到裴元歌这话,赵婕妤果然凝神,问道:“怎么说?”

“这只双鸾点翠簪的确精致,赵婕妤也戴得好看。只是……”裴元歌故意顿了顿,引得赵婕妤接连询问,这才道,“上次的寿宴,小女看到皇后带着一根九羽彩凤簪,端庄大气,尤其是凤尾有九羽,每根羽毛都镶嵌着各色宝石,既好看又华美,实在是美不胜收。如果赵婕妤戴着那根九羽彩凤簪,一定会更加好看,那就完美无缺了!”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随即流露出不屑嘲讽的神色来。

赵婕妤愣了会儿神,旋即哂笑道:“裴四小姐足不出户,果然没有见识。宫中的簪饰衣裳都是有定制的,只有皇后的发簪上才能用九羽的凤尾,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又怎么能戴皇后的簪子?”心中却对那只九羽彩凤簪颇为艳羡,不止艳羡它的华美,更艳羡它所代表的母仪天下的身份。

“哦,原来如此,原来赵婕妤也知道,簪饰衣裳都是有定制的,不能随意穿戴。”裴元歌浅浅一笑,眸中锋芒微露,“既然如此,按照大夏王朝的礼制,官家女子入宫觐见,有品级者着品级正装,无品级者着绫罗绸缎,簪饰则是赤金嵌宝。小女倒想问问赵婕妤,小女这身衣饰有哪里不合礼制吗?”

赵婕妤没想到裴元歌拐了个弯,居然是设了个圈套给她,搬出了大夏的礼制,一时间有些张口结舌,无法应对。随即又笑道:“裴四小姐何必恼怒,我不过是见这身衣饰实在遮了四小姐的光彩,只怕皇上会瞧不到四小姐的好,因此才好意想要请二位随我回去梳妆,四小姐这般,未免有些不识好人心!”

“多谢赵婕妤的好意!”裴元歌福身,不卑不亢地道,“就如同赵婕妤所说的,簪饰衣裳都有定制,不得僭越,小女和大姐姐都是无品级的白身,赵婕妤却是从三品的婕妤,您的衣饰,小女和大姐姐又怎能穿戴?小女和大姐姐蒙太后恩宠看重,宣我二人入宫相伴,就更应该谨守礼制,这才不辜负太后的厚爱。若是学那些小家子的人,得志便猖狂,连僭越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那才是扫了太后的颜面呢!赵婕妤以为,小女说得可对?”

前面的话,已经给赵婕妤留了余地,她却仍咄咄逼人!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无可辩驳,暗地里似有所指,却又挑不出字面上的毛病。赵婕妤竟是难以辩驳,更不能再拉着裴氏姐妹到她的宫殿去,心中的抑郁可想而知。原本以为裴元华是长女,又才华横溢,名声远扬,必定更难对付,没想到却是看走了,真正厉害的,却是这个裴府的四小姐——裴元歌!

“四小姐果然聪慧,难怪太后喜欢。”赵婕妤一字一字地道。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见到一众人等,顿时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道:“太后等了半天,都不见裴家的两位小姐,便让奴才出来催催,原来是在这里。两位小姐请快遂奴才过去吧,太后急着想见两位呢!”说着,理也不理赵婕妤,径自请裴元歌和裴元华往偏殿前去。

赵婕妤气得脸色微白,明明她也在这里,这太监却当做没看见,只顾招呼裴氏姐妹。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婕妤,难道还不如两个尚书府的女儿吗?何况其中有一个还是庶女?

看到赵婕妤的脸色,裴元华暗觉出了口恶气。

裴元歌心中却越发谨慎,着小太监出现的时候刚刚好,显然她的猜测没错,对于这边的动静和事态进展,太后完全知道,见她有能力应对赵婕妤的刁难,这才及时派小太监来解围。如果她刚才无法应对的话,那么,恐怕太后就会坐视,任由事态发展了吧?

她所见过的人中,卑鄙无耻的有,但若论心狠手辣,冷漠绝情,太后绝对排第一位!

到了偏殿,太后却表现得十分慈爱可亲,不等两人行完礼,就命嬷嬷扶她们起来,请上前来,一左一右地坐在身旁。太后拉着裴元歌的手,目露疼爱,道:“你这孩子真是可怜,竟接连两次遇到那样的婆家,好在现在都过去了。也别放在心上,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将来必有富贵,区区寿昌伯府根本不必在意!”

抚慰了一通,又拉着裴元华的手嘘长问短,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要以为这是亲祖孙了。

又是寒暄又是让她们吃果子点心,又说了好一会儿的家常,直到太监来通报了两次,说赵婕妤和其余嫔妾来给太后请安,太后都不理。直到第三次说,太后才微微地垂了眼,道:“让她们进来吧!”

因为不是正经请安的时候,因此所来的嫔妾中,便以赵婕妤分位最高,也最受宠,因此便以她为首按品级进来,向太后请安。赵婕妤怀有身孕,不必行礼,其余的人却是恭恭敬敬地下跪请安,得到太后准许后才起身,抬头看到裴元歌和裴元华坐在前方,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赵婕妤被太后晾了许久,本就有些不忿,再看到裴氏姐妹坐在太后身边,更觉恼怒。

虽然她怀有身孕,不必行礼,但也要福身弯腰,不然就是对太后的大不敬。现在这对刚被自己刁难过的姐妹正坐在前方,岂不是她在向裴氏姐妹行礼一般?太后好生霸道不讲理,这人还没塞进来呢,倒是先让她们这些嫔妾吃吃裴氏姐妹的下马威,却偏偏又挑不出礼来,只能郁郁地坐在旁边,不咸不淡地说着些闲话。

太后应付了几句,便道:“婕妤现在有了受孕,正该好好养胎,为皇上生个皇子才是,就别再到处走动了,免得动了胎气。”

如果不是听说太后想往皇上身边塞人,而且皇上对那位裴四小姐也十分中意,今儿又是裴元歌入宫的时候,赵婕妤才不愿意来呢!但这话自不能说,只得含笑道:“多谢太后垂爱,只是妾想着,太后福寿安康,所以想多来萱晖宫走走,沾沾太后您的福气。这是妾的一点私心,太后不要见怪才好。”

太后只是笑笑,眼眸中精芒一闪,道:“还是多保重你的身孕才是要紧。”说着,忽然转过头,对裴元歌和裴元华道,“对了,哀家看你们两个孩子都是知礼懂礼的,不是那些张狂的人,心中很是喜欢。正巧南边南边进贡来几匹冰锦,我一个老婆子,哪能穿这些鲜亮的衣料,就都赏给你们这些年轻孩子,也不是什么稀罕料子,先凑活着穿吧!放心,这是哀家赏你们的,不算僭越,没人敢挑你们的礼。还有御制监送来些时新的宫花簪饰,待会儿哀家带你们去挑些好的。年轻孩子就该打转得漂漂亮亮的。”

赵婕妤的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冰锦是十分贵重罕见的衣料,就算皇宫也不多见,她虽然得宠,被赏了一匹,但却不舍得裁制衣裳,因此还没上身。现在她穿的不过是贡品的锦缎,比起冰锦来远远不如。偏偏太后却一赏就是好几匹,还说不是什么稀罕料子,凑活着穿,分明是针对她先前对裴氏姐妹的那番话来说的。

可恶,这还没有进宫就如此猖狂,若是进了宫,还不尾巴都翘上天了?

看到赵婕妤嫉妒艳羡而又微带怨毒的眼神,裴元华心中倒是一阵畅快。方才这赵婕妤不是很得意很嚣张吗?奚落刁难,还想带自己回她的宫殿算计,这会儿在太后跟前,不还是得陪着笑脸?之前还挑剔她的衣裳首饰,现在被太后这番话打脸打得啪啪直响,真是解气。

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流露,裴元华福身道:“多谢太后赏赐。”

裴元歌跟着起身道谢,所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原本以为这赵婕妤是太后主使的,现在看起来,太后分明是跟这个赵婕妤不对盘,所以才在中间挑事,既试探了她的能力,又给赵婕妤添堵。以赵婕妤的性子,颇有些狭窄骄横,太后这番话固然为她作脸,但同时,却也狠狠地得罪了赵婕妤。

赵婕妤未必敢找太后的麻烦,但必定会恨上她和裴元华。

只是几句话,几匹冰锦,几朵宫花簪饰,太后便为她她竖了这么一个敌人,若是不入宫还好,若是真入宫为妃,别的不说,赵婕妤就先不容她。她是宠妃,又怀有身孕,想要针对刁难她轻而易举,到时候就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果不想被赵婕妤整死,就只有争宠拼命往上爬。裴府根基尚浅,在宫中更是全无分量,到时候,除了抓住皇上的宠爱外,或许她真的只能依靠太后。

这算盘打得真是如意!

难道说这赵婕妤是柳贵妃那边的人,所以跟太后不对盘?如果这样的话,倒是可以试着通过宇泓墨和柳贵妃跟这个赵婕妤沟通下,至少让她不要再这个没头没脑地针对她!不然,她们鹬蚌相争,最后只会便宜了太后这个渔翁……。

又闲聊了几句,太后句句带刺,赵婕妤实在有些受不了,便借口身体不舒服,被宫女搀扶着回宫殿去了。

她一走,其他的几位妃嫔也就陆陆续续地告辞了。

从她们进来时,太后就神色淡淡,直到她们走了,才彻底松了口气,露出了慈祥和蔼的笑容,道:“元歌元华,哀家知道,你们受委屈了。只是这赵婕妤最近很得皇上的心意,又怀了身孕,哀家也不好发作,只能敲打几句,委屈了你们。待会儿好好去挑些簪饰宫花,不要客气,就当是哀家补偿你们的!”

这话说得十分掏心窝子,让人不自居地心生好感。

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对太后深具戒心,裴元歌对入宫后的每件事都带着别样的猜测,看到太后这般作态,只怕也以为这是个慈祥和蔼,对她们亲切疼爱不已的老人,是真的喜欢她们。

至少,裴元华是这样认为的。

挽住太后的手臂,裴元华维持着端庄大方的笑意,温厚地道:“太后娘娘千万别这么说,您对我们已经很恩宠了。赵婕妤对我们有微词,必定是我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小女和妹妹毕竟年轻,见识浅,总有不周到的地方,若能得到太后您的提点指教,那才是真正受用不尽呢!”

这话里透出的讨好和顺从之意,让太后听得十分入耳。

太后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这孩子,这么乖巧聪慧,又有这么一张甜嘴,哪里还有需要哀家提点的地方?赵婕妤的性子本就有些骄横,如今又正是宠眷隆盛,那小性子就越发明显了,最爱争风吃醋,所以才故意找茬刁难你们。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后妃那能如此呢?总该宽厚仁爱,彼此和睦,后宫和和美美的才能让皇上安心前朝……。算了,不说这些了。”

“太后娘娘说得是,寻常人家的妻妾也要和睦才能家宅兴旺,何况是皇宫呢?”裴元华猜度着太后的心意,小心翼翼地道,“依小女看来,赵婕妤这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这话算是出格了,不过太后却并没有怒色,只道:“你这孩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女胆子最小了,从来不敢乱说话。只是见太后对小女和妹妹如此厚爱,又和蔼可亲,一时间把太后当成了亲人,这才不小心说漏了嘴!”裴元华故作惊慌道,随即又笑着把头靠在太后手臂上,道,“不过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小女以后一定谨遵太后娘娘的教诲。”

太后含笑点头,转眼看着裴元歌只是静静笑着,并不插话,心中暗自思忖。

就这样,三人谈笑了一会儿,太后推说身上倦了,让人带着裴元歌和裴元华在皇宫游玩。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脸上的笑容便全然消失,斜卧在榻上沉思不语,好一会儿才声音沉沉地道:“张嬷嬷,你怎么看?”

张嬷嬷早上前帮太后揉肩捶腿,边道:“依奴婢看来,裴大小姐虽然名声远扬,但无论是定性还是聪慧,都远不如四小姐,之前跟赵婕妤冲突,被赵婕妤几句话就弄晕了头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好处是,裴大小姐有这个心思,奴婢觉得,太后不如试着栽培裴大小姐,毕竟她的悟性也不算差!”

“她不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而是她自己只怕也看不上自己那身衣饰,所以不知不觉中就入了赵婕妤的言语圈套,忘了根本。不过就像你说,她有这个心思是好事,磨练磨练还是能用的!”太后沉吟着道,想起裴元歌,眼眸中微光闪烁,“这个裴元歌哀家没有看错,的确是块好的材料,聪慧不已,只怕如今也看出来是哀家在试探她了。”

张嬷嬷神色微变:“不会吧?那要怎么办?”

“看出来就看出来了,难道她还能把哀家怎么样?哀家是太后,她没有婚配,哀家就有权力宣她入宫册封,现在又竖了赵婕妤这么一个敌人给她,到时候她要不想死,就只能往上爬!正因为她是聪明人,所以更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她这性子未免太傲了些,毕竟是官家嫡女,从小到大大概也没吃过太狠的苦头,需要磨一磨她的傲气和棱角才好用!”太后蹙眉沉思着道,“就照哀家之前吩咐的去做吧!”

不给裴元歌些苦头尝尝,她就不知道权势的重要性。

以为什么都能靠她的聪明解决?

笑话!

“是!”张嬷嬷到门口,对着心腹宫女吩咐了几句话,挥手命她去了,这才回来,又问道,“奴婢将两位裴小姐安顿在右偏殿,裴四小姐安顿在采晴院,裴大小姐安顿在霜月院,太后以为如何?”院如其名,采晴院采光好,各种装饰也好,霜月院就稍逊一筹了。

“不,反过来安排!”太后沉声道,“另外吩咐下去那些宫女太监,要对裴大小姐更恭敬些。”

张嬷嬷一怔:“太后的意思,是想抬举裴大小姐?”

“裴元歌太傲了些,大概还以为哀家求着她入宫,所以不当一回事。那哀家就让她知道,在这皇宫之中,若没有哀家的庇护,她究竟会是何等情形?再说,嫡庶有别,哀家不信,她就能稳稳看着裴元华这个庶女后来居上,越到她的头上去。一样东西,总要争抢起来才能显得矜贵。既然她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哀家就成全她!”太后声音微微带冷,“反正她年纪还小,一时半会儿也还不能入宫,哀家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磨。”

至于这段时间,不妨抬举抬举裴元华。

虽然才智聪慧颇有不如,但胜在听话乖巧,也是貌美如花,温柔可人的性子,总能得皇上一时的心思。

“四妹妹,本来我还害怕,怕有什么应对不当的地方,触怒了太后,没想到太后竟如此宽厚豁达。”裴元华边走边笑意盈盈地道,想到方才太后对她的和颜悦色,心情十分飞扬。尤其,这一路走来,引路的宫女对她比对裴元歌更热情殷勤,显然是因为方才偏殿中,太后对她更亲热。

宫中的人眼神最利,这宫女敢这样,只怕太后的心思的确偏向她了。

毕竟裴元歌方才未免太过冷清了。

裴元歌看着她当着萱晖宫宫女的面称颂太后,但笑不语。这个裴元华,说不定还在为她得了太后的青眼而欢欣鼓舞,为太后替她打了赵婕妤的脸而解气畅快。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太后的设计试探,她不过是太后的一颗棋子而已!而且是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可以肆意安排。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走来,一时没看人,跟裴元歌撞个满怀,两人一起跌倒在地。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贵人恕罪!”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上爬起来,就那么磕头不止。

领路宫女也不去搀扶裴元歌,反而笑吟吟地道:“你不必担心,这位是裴四小姐,不是宫里的贵人。再说,裴四小姐心底善良,最是宽厚不过的性子,定然不会怪罪于你,还不快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看你这匆匆的歌模样,定是有急事,小心误了事,那才是谁都救不了你呢!”

她能引裴元歌和裴元华出来逛,当然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临离开时,太后的一个眼神就让她明白,这一路上该逢迎谁,冷落谁。这个裴四小姐实在太不知好歹,居然敢不攀着太后,她以为她是谁啊?

“我没事,你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裴元歌神色淡淡地道。

听了她的话,小太监这才敢起身,飞也似地跑远了。

见那宫女和裴元华始终没有扶她的打算,裴元歌也不指望了,自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青石板的地面,虽然撞得有些疼,好在也干净,因此衣服没有污损,倒没有什么狼狈模样。淡淡地看了眼裴元歌和引路宫女,道:“没事,继续走吧!”

见引路宫女和裴元华都不理会自己,裴元歌索性退了两步,借着转弯时两人身影消失的机会,展开了手中的纸团。方才那小太监撞倒她时,竟是飞快地塞了纸团在她手里。纸团不大,褶皱的纸上,墨迹酣畅地写着一行小字:“别去芙蓉亭,切记!”

曾经在温府寿宴见过宇泓墨的题诗,裴元歌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是宇泓墨的笔迹,心中一震。

宇泓墨既然这样说,芙蓉亭就必定有所不妥,还是不去为妙。裴元歌思索着,忽然灵机一动,假装刚才被撞到了腰,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到转弯处,果然已经不见裴元华和那个引路宫女的身影。以引路宫女对她的冷落,想来也不会刻意回来寻找她,正好借此机会甩开她们,躲开芙蓉亭。

不过,做戏要做全套,裴元歌四下环顾,找个一个太监,向他形容了裴元华和引路宫女的模样,又解释说自己撞到了腰,脚步慢了些,因此转了个弯就不见人了。根据小太监的指引追过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故意朝着反方向走,又四下找人询问。

这样如果事发,太后问题,她也可以推辞,而且有证人证明,不会让太后怀疑到什么。

但裴元歌本就对皇宫十分陌生,又故意走的错路,兜兜转转到最后,竟是真的迷路了。眼看着周围越走越偏僻凄冷,人迹罕至。虽然有宫殿院落,却都有些凄凉零落,丝毫也没有皇宫的繁华端庄。这地方实在太过冷清,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哭都没地方哭去。裴元歌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然而,走了许久,却都不见人,裴元歌有些急了,忽然看到前方院落出有人影闪出,急忙上前去揽住她:“姑娘等一等!我是太后宣召入宫的,不小心跟引路宫女失散了,迷路走到了这里。请问下,从这里去太后的萱晖宫要怎么走?”

骤然被拦住,那宫女吓了一跳,听了她的话,才松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要去萱晖宫——”

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凄厉尖锐的女子声音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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