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狐狸的叫声。
沈岳绝不会听错的。
狐狸是青灵寨的图腾,是他们的祖先,黑雾滩传说中的那艘鬼船上,也曾经有这东西的叫声传来。
既然这样,那么在远离人类居住地的湖畔,听到狐狸的叫声,在沈岳看来,也就很正常了。
其实,一点都不正常。
如果没有这么多高大的椰子树挡着,沈岳视力又够好的话,那么就能看到青灵寨的很多人家窗口,都有灯光亮起。
很多居民,都默默的走出了家,站在街道上,向玉石湖这边眺望。
没谁说话。
月色下,他们就像一群黑色的幽灵。
云二先生家的二楼窗口,也有灯亮起。
穿着白色麻布长袍的云二先生,拄着双拐,缓步走了出来。
他愣愣的看着那边,半晌后才轻声说:“狐鸣。”
狐鸣的意思,就是狐狸的叫声。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距离竹楼最近的老嬷嬷,却听到了,缓缓屈膝跪倒在了地上,面向西北方向。
老嬷嬷一跪下后,站在她后面的所有人,也都跪了下来。
不止是这边,青灵寨所属的另外两个山头街道上,也站满了人。
这样说吧,除了老的不能动,还在吃奶的孩子,只要能自个儿走路的青灵寨民,都在月上中天时分,听到狐鸣后,全部走出了家,跪在了街道上。
没谁说话。
却能听到紧张的呼吸声。
假如沈岳在的话,肯定会纳闷:“就是狐狸晚上叫两声罢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并不知道,把狐狸当做图腾的青灵山上,并没有狐狸。
不但是青灵山,就是华夏的整个西南边陲,十万大山中,也很少有这种动物的存在。
狐狸分为火狐、北极狐等品种,性格机敏胆小,常在古代神话中以”狐狸精”出现,多与狡诈鬼祟相关联,但基本都是生活在草原,气温凉爽的北方。
西南边陲是亚热带,猴子蟒蛇的很多,像这种毛皮厚的动物,却不怎么喜欢。
所以,青灵寨的土着居民们,只把它当做图腾,却没谁见过它的真容,就别说听到过它的叫声了。
但大家还是能分辨出,现在自玉石湖畔传来的叫声,就是狐狸的叫声。
从没出现过的狐狸,今晚出现在了青灵山的圣湖湖畔,禁、地的方位。
今晚,是下一代族长云霞的洞房花烛夜,狐狸出现了,这预示着什么?
没人敢乱猜测,只是紧张的跪在地上,等待族长的吩咐。
云二先生看着那边,半晌后,又看向了东南方向的黑雾滩,轻声叹道:“唉,冥冥之中的那股力量,终于做到了它想做的事。一切,终于要结束了么?哪怕,只是暂时的。”
还是没人敢和他说话,都静静的跪趴在地上。
“嬷嬷,你留下。其他人,都去休息吧。”
云二先生终于看向了街道上,淡淡的说:“别忘了,把灯灭掉。”
嬷嬷,就是昨天弯弓搭箭对准沈岳,倒计时的老嬷嬷。
她的竹楼,也是距离云二先生最近的。
更是青灵寨中,功夫最高的“长老”,负责族长的安全。
按照云二先生的吩咐,嬷嬷站起来时,远在玉石湖湖畔的沈岳,也站了起来。
狐狸在那边叫,又不是多大的事,沈岳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动物,有必要在听出是狐鸣后,如此的感兴趣?
沈岳当前还不知道,青灵寨寨民们从没见过狐狸,他感兴趣,只因狐鸣是从禁、地方向传来的。
禁、地内,是一个狐狸窝吗?
想当然的,沈岳就这样想:“或者说,真有什么狐仙生活那里面,才能治好云二先生的疯病。”
人一旦对某个问题,产生强烈的兴趣后,就会试图搞明白怎么回事。
可是,阿霞说的也很清楚,那边是青灵寨的禁、地。
别说是他了,就连土着居民,都不能去那边的。
越是在这种民风野蛮,现代文明落后的地方,禁、忌的份量就越重,沈岳一旦触犯了青灵寨的禁、忌,最好的结果,极有可能是成为云二先生死后的新任族长。
如果他不愿意干,暂且不说他能不能活着出去,阿霞是死定了的。
禁、地那边的魅力虽然大,却远远没大到让沈岳放弃自由,无视阿霞生死的地步。
只是那狐鸣声,每隔几分钟,就会从那边传来一下,让又重新躺在云霞身边,想好好休息的沈岳,烦不胜烦。
很有些狐鸣就是某个不要脸的女人,故意引、诱沈岳的叫、床声。
沈岳索性抱住了阿霞,把脑袋埋进了她的怀中。
虽说阿霞的酥胸,远远不如苏南音或者闻燕舞的,勉强也能起到一定的“隔音”效果。
他又在心中默念“人之初,性本善”的三字经,希望能全身心投入到钻研文化中,忽视那可恶的狐鸣。
狐鸣,却像一把无形的锥子,很轻松刺穿了沈岳的隔音防线,不住抨击着他耳膜。
“几个意思?非得惹老子去犯错?”
被狐鸣烦的要命,沈岳再次翻身坐起,看向那边。
狐鸣,继续,很有规律。
隐隐的,好像还含有“丫的有本事过来打我啊”的讥讽。
沈岳不再犹豫,蹭地站起来,快步走向了那边。
他不会去禁、地内。
一来是他不想阿霞去死,二来禁、地蔵在水帘后面。
沈岳过去,只想过去赶走那只可恶的狐狸,鬼叫什么呢,扰人清梦。
哗,哗的声响,湖水起伏度明显大了些。
这是受月球引力,峭壁外的大海涨潮速度加快,影响了玉石湖的湖水。
穿着短裤背心的沈岳,走出数百米后,回头看了眼。
云霞还静静的躺在椰子树下,沉浸在她的美梦中。
他回头看她,是忽然想到,要不要叫醒她,争取过她的意见后,再决定是不是去那边。
不过走出来这么远了,而且沈岳也没打算去禁、地内,只是把那只可恶的狐狸赶走,貌似没必要再打搅她,弯腰捡了块鹅卵石,掂量了下。
大小恰好合适,很趁手。
青灵寨的寨民,把狐狸当做图腾,那是他们的事。
沈岳可不管三七二十八,真要看到那只嚣张的东西,肯定会一石头砸过去,绝不留情。
反正那边是禁、地,就算沈岳砸死那只狐狸后,青灵寨寨民也不会过去,就让它的尸体,在那边慢慢的腐烂吧。
打定主意后,沈岳加快了脚步,遁着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的狐鸣方向。
他终于来到了西北的峭壁前数十米处,抬头看去。
借着月光,沈岳能看到一条条大约十多米宽的水帘,在半山处错落有致的流下,落在日积月累冲出来的水洼中,又流淌出来,形成小溪,蜿蜒流进了玉石湖内。
狐鸣声,还在响。
来自最宽的那道水帘后。
没谁告诉沈岳,这道水帘后,就是青灵寨的禁、地。
他却觉得,这后面就是禁、地。
又走了十多米,沈岳来到了差不多一间屋子大的水潭前,打量着周围环境。
水不深,最多也就是刚没过膝盖,而且还有圆形的石头露出水面,能方便人踩着,走到水帘前。
水帘宽度足够二十米,厚度却很稀松,一阵夜风吹过,就出现了缝隙,能隐隐看到后面黑洞洞。
怪不得叫水帘呢,要是瀑布的话,风就吹不动了。
一只狐狸住在水帘后的禁、地中,装神弄鬼,半夜叫个没完没了。
沈岳严重怀疑,这只狐狸在禁、地内住了很多年,每逢有青灵寨的男女在玉石湖内洞房时,它都会跑出来偷看,然后被感染后,也想那种事了,才呜呜的叫个不停。
就像知道外面来人了,狐鸣声消失了。
如果沈岳有顺风耳的话,应该能听到云二先生在很远的地方,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狐鸣声消失,就代表着有人来到了禁、地的水帘前。
对狐仙敬若神明的云霞,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能来这边的,只能是被冥冥之中那股神秘力量摧着出现的沈岳。
“先生,还要不要过去?”
背着云二先生快要走到湖畔椰林前的嬷嬷,停住脚步,回头轻声问道。
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妪,能背着云二先生,以不输给年轻人的矫健步伐下山,没感到任何的疲惫,只是有些紧张。
她虽是青灵寨的长老,可自从年轻时和心上人来此洞房过后,已经有五十年没来了。
云二先生沉默片刻,淡淡的说:“既然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过去。
沈岳却不这样想。
虽说他已经来到了禁、地水帘门前,但让人心烦的狐鸣既然已经消失,那他就没必要再越雷池了。
沈岳是个很受规矩的人,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他
“别尼玛的再叫了。不然,有你好看。”
沈岳警告了声,转身刚走几步,狐鸣再次传来。
这次的狐鸣,就在水帘后,听上去就像在背后几米处。
沈岳以为,蔵在水帘后的那只狐狸,看到他过来后,吓得迅速遁走了。
原来没有。
它不但没有被吓走,还跑到了水帘后,趁机近距离观察沈岳。
看到沈岳要走后,它又叫了起来。
它的叫声,不是动物那种无聊啊,找伴侣的叫声,而是饱含着浓浓的讥讽,就像在嘲笑他是个胆小鬼,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敢进来陪大爷耍耍。
怒火,腾地从沈岳心地冒起。
既然狐大爷喜欢耍耍,那就耍耍吧。
青灵寨的寨民,把这东西奉若神明,宠着惯着,可它在沈岳心中,就是散着狐臭的野兽罢了。
沈岳再怎么不济,也不想被野兽嘲笑胆小。
右脚刚要落地的沈岳,忽然身形半转,右手猛地举起,低喝一声,那块鹅蛋大小的石头,在月光下划出出一道幻影,忽地砸了过去。
月光虽亮,却是晚上,又隔着水帘,沈岳视力再好,也看不到那只狐狸。
可这么近的距离,沈岳还需要看吗?
他完全可以根据声音的来源,在瞬间就能锁定狐狸所处的位置,一石头砸过去,不把它脑袋砸碎,才见鬼。
嚓!
迅疾如电的石头,刺穿水帘。
噗。
有石头砸中狐狸脑袋的闷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