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匹敌见夏侯琢和柳戈给自己行礼道歉,连忙伸手把两人扶住,他笑道:“于公两位是将军,于私两位是兄长,你们这样说的话,我反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看向夏侯琢说道:“尤其是你,莫名其妙过来拜一拜也就罢了,还抢我馒头,抢就抢了,还不赔我一顿好的?”
夏侯琢连忙道:“好的,好的,吃好的。”
他回头吩咐人说道:“去把给我做饭的那两个厨子喊过来,从今天起,他们俩就专门给唐匹敌做饭。”
夏侯琢看向那些不敢靠近的士兵,他大声说道:“有人说唐匹敌不是冀州军的人,所以不应给他分发饭菜,你们可知道这人是谁?”
一时之间那些士兵居然不敢直接回答,由此可见,士兵们都知道陶庆谦这个人平日里有多跋扈。
守城的都是冀州军士兵,冀州军是节度使曾凌的队伍,他们自然不敢随意得罪陶庆谦。
“你们不敢说,我来告诉你们。”
夏侯琢大声说道:“我上来之前,刚刚在城下吊死了一百多人,其中就有陶庆谦,陶庆谦说唐匹敌不一样,那我今天就告诉你们,唐匹敌就是不一样!”
他扫向众人说道:“只要是我夏侯琢在这,他就高人一等,不但高你们一等,也高我夏侯琢一等,他吃的要比我吃的好!”
唐匹敌看向夏侯琢,在这一刻他懂了李叱为什么说,夏侯琢是他大哥,亲哥所做,都未必及的上夏侯琢所做。
所以这个时候的唐匹敌在心里第一次认真的告诉自己,李叱的大哥,也是他的大哥。
夏侯琢看向唐匹敌说道:“这事若是让李叱知道了,他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
唐匹敌却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不对,这事若是李叱知道了也不会发火,更不会埋怨你,因为他知道你在,就不会让我真的受了委屈。”
夏侯琢怔了怔,心口里微微发暖。
就在这时候李叱正好就来了,他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带着庄无敌和余九龄一起来的,三个人,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包裹。
李叱走到夏侯琢身前问道:“城下吊着那么多人,怎么回事?”
夏侯琢道:“是.....”
唐匹敌笑道:“不尊军令者。”
李叱何等聪明,夏侯琢欲言又止,唐匹敌却说了一句那些是不尊军令者,他就知道这事说不定和老唐有关,于是他笑了笑就没有再问。
再问,尴尬的就是夏侯琢。
不管发生了什么,唐匹敌好好的在这,城下已经吊死了一百余人,李叱就不可能再多问什么。
“你眼睛怎么了?”
唐匹敌问李叱道:“怎么那么多血丝,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了似的。”
李叱笑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你们在城墙上准备御敌,为娘担心你们身上衣衫单薄,所以连夜给你们缝制了几个肚兜,还贴了护叽叽符,特意让我师父给你们开了光。”
唐匹敌笑道:“那我就多谢道长和你了,这玩意要是真的能护叽叽的话,麻烦你给我一件大号的。”
李叱道:“这也能装?”
唐匹敌道:“源于真诚的自信。”
李叱:“滚。”
他把背包打开,原来背来的是从地宫里发现的那甲胄,甲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可是哪怕已有千年,居然还那么坚固,李叱还特意试过,用连弩对着这甲胄点射,弩箭无法击穿,打在那甲片上只是留下点点痕迹。
他担心唐匹敌和夏侯琢他们,这几日几乎都没怎么睡觉,他又不愿意让别人熬夜,所以总是在趁着别人睡着了之后,把这些甲片取出来,仔细分辨后重新穿好。
除了他背来的之外,庄无敌和余九龄也分别背来一套,连日赶工,也只是修出来这三套。
唐匹敌没有去接李叱手里的,而是接过来余九龄的那套甲胄后仔细看了看,然后有些遗憾的说道:“怎么尺码看起来都一样,这就丝毫也显示不出我的特别之处。”
余九龄道:“心中有大,穿什么都显得鼓。”
唐匹敌因为这句话而不得不佩服余九龄,他这么能装的人,这种话都说不出口。
他把甲胄接过来,这甲胄的神异之处还在于分量并不沉重,敌军未到,斥候未归,所以也不急着把甲胄穿戴好。
夏侯琢接过来李叱递给他的甲胄,发现这甲胄里边居然真的贴了护身符。
李叱笑道:“我说了你们还不信,这是我师父亲笔写的,也是他亲自开光。”
夏侯琢道:“如果不是我们都很了解道长他老人家的话,对这护身符确实会很期待......”
李叱笑道:“心诚则灵。”
夏侯琢问道:“能对护身符许愿吗?”
李叱笑着又说了一句:“心诚则灵。”
夏侯琢对着护身符认真的说道:“保佑我更大,我也想心中有大,穿什么都显得鼓。”
李叱道:“我师父应该不掌管这一门,你看他变戏法,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手段,大概就是......诸位请上眼,看好了,变变没~”
夏侯琢:“呸......”
余九龄道:“李叱也没有告诉我们,每天夜里自己偷偷的给你们三个修甲胄,还是高希宁心细,她就看出来李叱有问题,所以后每天夜里都是她帮忙。”
夏侯琢看了看李叱,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兄弟之间,其实不需要过多言语。
他这一拍李叱就懂了他的心意,于是李叱顺势就倒了下去,坐在地上说道:“没有五两银子这事没完。”
柳戈之前就觉得对唐匹敌心里有愧,此时拿着李叱他们送来的甲胄,心里更加愧疚,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接着这甲胄,第一他并不是和夏侯琢那样,和李叱关系亲如手足,第二他觉得自己拿了的话心里确实过意不去。
他刚要说话,李叱看向他说道:“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你想请我吃一顿肉包子的心意,并且格外炽热,说实话我早饭午饭都没吃,就赶着把这几件甲胄先修好,柳将军我答应你了,快来点肉包子吧。”
北境这边,人饿坏了,也许没有什么比热乎乎香喷喷咬一口流汁的肉包子更有诱惑。
柳戈知道李叱的意思,他也就不好意思拒绝李叱的好意,连忙转身跑出去吩咐人做饭,就要吃肉包子。
他跑了几步后问道:“大概要做多少个?”
夏侯琢道:“你踹翻了我一锅肉,我也还没吃饭,拳头这么大的肉包子,没有七八个我是吃不饱的。”
余九龄道:“我和夏侯大哥差不多。”
庄无敌点了点头:“差不多。”
唐匹敌笑道:“我也差不多。”
柳戈看向李叱,李叱略显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是,和他们加起来差不多。”
大概半个时辰后,士兵们抬着两个很大的蒸屉直接上来了,这一层蒸屉就有几十个拳头那么大的肉包子,两层笼屉上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几个人就在城墙上盘膝坐下来,你一个我一个,一个一个往嘴里塞,咬一口嘴角流油。
谁也不说话,吃一个拿一个,这般汉子,三四口便是一个包子进肚。
等都吃饱了,几个人往后一躺,也不嫌城墙地上凉,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笑,反正一个人笑起来,几个人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的笑声在城墙上飘荡出去。
又半个时辰后,李叱他们三个要回车马行,唐匹敌就对夏侯琢和柳戈说你们两个不用去送他们,我去送送就行了,夏侯琢和柳戈知道唐匹敌还是为他们着想,担心他们两个不好意思开口。
这件事,唐匹敌自己和李叱说,比夏侯琢和柳戈说要自然些。
“没什么大事。”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说道:“有个管事的小官叫陶庆谦故意刁难,夏侯知道了以后一下子吊死了百余人,听闻那个陶庆谦还是节度使曾凌的亲戚。”
李叱嗯了一声:“夏侯不好意思说,是觉得愧对你了。”
唐匹敌道:“他是个好大哥。”
李叱嗯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其实与夏侯无关,你遇到的事,就是为什么我会选燕山营,而不是为朝廷做事,也不是为羽亲王做事。”
唐匹敌道:“你安心。”
李叱道:“好在这世上不都是陶庆谦,总是会有人不一样,还有柳戈,还有夏侯。”
唐匹敌道:“还有你。”
余九龄忽然在旁边叹了口气,他对庄无敌说道:“庄大哥咱俩是不是应该躲一躲,这俩人再说些下去,就快到你侬我侬那一步了。”
庄无敌看了余九龄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没有你。”
余九龄道:“有你?”
庄无敌点头:“有。”
余九龄呵呵道:“为什么有你没有我?”
庄无敌:“你丑。”
余九龄:“......”
唐匹敌笑道:“其实庄大哥说的丑,也不是真的丑,你看九妹这眉眼,很清秀,这鼻子,算高挺,这下巴也说的过去,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凑一起就显得那么猥琐。”
余九龄:“......”
他看向李叱,李叱用一种难道你期待着我也说几句什么吗的眼神看回去,余九龄立刻就瞪了李叱一眼。
庄无敌忽然冒出来一句:“他去了。”
李叱都有些懵,这突然来的一句他去了,确实让人有些不好理解,反而是唐匹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庄无敌说的这三个字,当然指的是余九龄已经去过他一直想去的那地方了。
所以唐匹敌笑着问道:“如何?”
余九龄脸一红,竟是有些他五岁以后就不曾有过的腼腆和羞涩。
他还没回答,庄无敌在旁边有闷声闷气的说了三个字。
“他败了。”
余九龄眼睛都睁大了:“你才败了!我是胜了,大胜!你懂不懂什么叫疑是银河落九天!”
庄无敌看向天空。
唐匹敌好奇的问道:“九妹,你怎么突然就那么想去那个地方?”
余九龄沉默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笑着回答道:“就要打仗了,这次可能很难打,数十万敌人啊......我其实对冀州没什么感情,如果是我自己在这,我早就已经逃了,不逃也会藏起来,我不会为了冀州去拼命,这里没有一草一木值得我去拼命。”
他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啊......万一战死了,多亏......我不会为了冀州拼命,但我会为了你们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