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宁带着茅元仪一起衣锦还乡,喜欢和陈圆圆挤在一顶景泰蓝官轿里听曲儿的他,偏偏跑去与茅元仪挤在了一起。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顶松花绿官轿里。
茅元仪木讷的看了一眼周永宁,没有在意这样有什么不妥,铺开手里的宣纸,脸色立即变的狂热起来,开始记录烧碱造纸的详细方子。
眼看就要进入京城了,周永宁搓着手,脸色火热的问道:“听说孙元化与你爹是故交,能不能把他拉入工社?”
孙元化是罕见的学贯中西大学者,尤其以西学见长,这样的大学者在任何时候都是宝贝,何况是几百年前的明末。
茅元仪不耐烦了,一门心思扑在工学钻研上,最烦被打扰到了。
本来不想理睬打扰他的那人,想到说话的人是周永宁
茅元仪烦躁的说道:“初阳先生热衷于传播几何体论、泰西算要等西学,缺少银子建立西学书院,多花点银子说不定可以买通他。”
缺银子?
那就好办了。
周永宁心里一喜,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用银子砸晕孙元化。
工社有了这位学贯中西的大学者,就能开办西学筵讲了,极大的加快工社读书人在工学方面的培养。
要不了几年就能涌现一批进士水平的工学人才。
一行人赶回京城的同时,兵部职方郎中孙元化听说了茅元仪大逆不道的行为,气咻咻的赶往了好友茅国缙的宅邸。
孙元化端起豆青釉盖碗喝了一口,等不及寒暄两句,痛心疾首的说道:“你们茅家祖上积了多大的阴德出了一位海内鸿儒,难得在仕林留下一个书香门第的名声。”
“你就任凭茅元仪败坏家风,帮着周永宁那个木匠国舅胡作非为,一点也不拦着。”
茅国缙这段时间在京城官场饱受非议,过去交好的同僚也开始孤立他了,心酸的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孙兄啊,不是本官不想拦着,拦不住啊。”
“本官那个木讷儿子是个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只对奇技淫巧感兴趣,小时候看着王恭厂打造火器都能看上一整天,你还夸赞过他。”
孙元化突然噎住了。
当年确实夸赞过茅元仪,颇有王阳明格竹的专注品行。
谁能想到茅元仪专过头了,只对奇技淫巧感兴趣,没像王圣人那般来个龙场悟道,从此成为一代儒学圣人。
孙元化讪笑一声,只能用更严厉的批判掩盖心里的尴尬:“你一直想整理鹿门公的着作,出个诗集,少说也需要几百两银子,仅凭你自己的俸禄是不可能了。”
“家里又不是富家一方的大乡绅,原来还指望茅元仪高中进士当个官,你们父子二人的俸禄应该是够了。”
孙元化提到海内鸿儒茅坤,更加痛心了:“你瞧瞧茅元仪这些年都干了什么,整天琢磨奇技淫巧也就算了,现在直接跑到周永宁的庄子住下了。”
“这辈子别想出诗集了。”
茅国缙的眼泪登时就出来了,捶胸顿足:“本官愧对先父,大不孝啊,这么多年了,竟是不能给先父出个诗集,整理他一辈子的心血”
他是正五品工部郎中,俸禄不低,一年俸禄相当于上百亩水田的粮食,此外还有布匹、茶叶、盐柴等用度发放。
架不住官场的各种开销也大,一年到头剩不了多少银子。
本想着指望着茅元仪当官以后,家里吃穿用度全用茅国缙的俸禄,茅元仪的俸禄就可以存下来了。
孙元化越想越气,怒斥道:“难不成你想做个贪官,搜刮民脂民膏给鹿门公出个诗集!鹿门公倘若泉下有知,要被你们父子俩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茅坤一生清廉。
死了以后因为后辈子孙玷污了名声,不会因为诗集感到半点的引以为豪,反而要亲手烧了一辈子的心血。
“老爷,公子回来了。”
管家惊喜的禀报了一个消息,暗道祖宗保佑,公子终于浪子回头了。
“这个不孝子还有脸回来!”
茅国缙怒火中烧的站了起来,拿出了供奉在祠堂里藤条,准备施行家法:“本官这次要好好管教他一顿,不然以后不知道要胡闹成什么样子。”
“本官百年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先父。”
孙元化放心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看看张溥,再看看你家那不成器的儿子茅元仪,张溥可没有一个海内鸿儒的爷爷,现在已经是复社的领袖之一。”
“以复社如今的声势,张溥就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代的仕林领袖。”
茅国缙听到复社和张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他爷爷留下那么多儒学注解,可以说的上一句家学渊源了,这个不孝子但凡争气一些,复社有他的一席之地。”
周永宁和茅元仪两人已经走到中庭了,坐在正堂的两人见到了厮混在一起的两个混账。
孙元化恨得牙痒痒:“何止有一席之地,只要茅元仪争口气,十有八九能成为复社领袖之一,重现令尊在世时的风光。”
“别的不说,只是在复社门口租个铺子卖一些文房四宝,要不了几年就能赚够出诗集的银子,了却了你这辈子最大的一桩心愿,也有脸面下去见令尊了。”
茅国缙这辈子别无他求,只想着能在闭眼以前整理了父亲一辈子的心血,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奢望了。
茅国缙握紧了手里的藤条,下定了决心:“孙兄放心好了,本官这次不会心软了,不抽他几十藤条不会罢休。”
孙元化满意了,就在两人刚刚踏进正堂的门槛,厉声道:“贤弟还不教训这个不孝子,让你丧失了给先父整理一辈子心血的机会。”
茅国缙满脸怒容的走了过去,高高的抬起了手里的藤条。
作势要狠狠抽在不孝子的身上。
茅元仪已经习惯了父亲的装腔作势,没有当回事,只是木讷的说了一句:“我在北塘庄子琢磨出了烧碱造纸,东主花了一笔银子买走了专利。”
“大概有一万两。”
茅国缙:“......”
孙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