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说:“不对,容家又不止我一个。你要真的是六年前就死了,有急事干嘛不去找容家的别人?”
女鬼是这样回答容若的:“我当时也没急事需要找容家的人啊。”
容若说:“没有急事就不去找?那你为何不去忘川途?做鬼就要有做鬼的自觉,人走阳间,鬼走忘川。你做了鬼,难道就没有想着去投胎?”
“我忙着有别的事......”
容若实在是觉得这个女鬼有点自相矛盾。她一会说自己没有急事,一会又说自己很忙。他还不信了,一个鬼,能忙什么?忙着考试吗?还是忙着报名女鬼维密大赛呢?容若第一印象对这个女鬼就打了个折扣。
他很不赞同的,觉得自己根本已经懒得和她对话,又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职业精神,只好继续耐着性子问她:“那我请问,你再忙什么?”
女鬼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有点害羞,容若发誓,他从那女鬼的脸上有看到红晕:“我,我一直在忙......”她甚至害羞的十分明显,以至于后面几个字已经生不可闻。
容若竖起耳朵听也没听个明白:“忙什么?”
女鬼声音还是很小声:“忙着看我男朋友在忙。”
容若心想,这女鬼的感情还挺丰富,看来大学果然如他的老师说的那样多姿多彩,于是问她:“你男朋友忙什么?”
女鬼一脸娇羞:“忙着谈恋爱,和准备婚礼。”
“天。”这也太自虐了。自己不仅年纪轻轻就死了,还留在阳间看自己男朋友和别人谈恋爱结婚。这是什么抖M的体质啊。
那女鬼居然一脸幸福:“我亲眼看到的,他偷偷去准备教堂。去年就向我求婚了,我也看到我同意了。我看到那件婚纱,我觉得很好看,就是胸那边露的有点多,我头一回见试婚纱的,没想到胸还能这样挤.......”
女鬼说到这里又打住,她仿佛才注意到她对面是个十五岁的高中男生。她又羞涩:“其实,只要能嫁给他,婚纱什么样子,我根本不在乎.......”
“等一下,”容若觉得有点乱,打断了女鬼的话,“你说,他向你求婚,你还选了婚纱?”
莫非是**?这未免也太伤感了。
女鬼点点头:“我虽然死了,可是我又没死,未来的那个我穿越过来了。现在这个活着的我,是未来的那个我。所以,这六年来,我都在看着我谈恋爱。”
“......”容若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若是此刻有人查看地铁车厢监控,会看到一个高中生塞着耳机对着个空荡荡的对面面部纠结。
大人也很好理解,现在的小孩,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减负减负,都说了这么多年了,学生的压力反而越来越大了。
这算是容若头一次以指路人的身份处理事情。可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科幻。明明他表姐容嘉嘉第一个处理的案子只是帮人问出银行卡密码啊!
容若觉得自己压力太大了。
十九岁的明亮居然还问十五岁的容若:“你说,如果我还是我,而不是未来的我,他还会不会喜欢上我?”
还未曾早恋过的容若对这个问题感到很扎心:“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没有经验。”
容若看到明亮越发苍白的面色,想到刚才和沈柏良一起在咖啡厅看到的韩剧,又补充一句:“我觉得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的。”
“是吗?”十九岁的明亮又露出一副想哭又委屈的表情,“可是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看我的,从高中到大学,我每次在教室门口的走廊和他走过去,他都没看过我一眼。”
十九岁的明亮陷入回忆,她也只有回忆:“我那个时候为了他难过的要死掉了,后来真的死掉了,他也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有个人那么那么的喜欢他,喜欢到每天睡觉都要流眼泪。”
“我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很大很慎重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就如此突然?我喘不过气来,心脏砰砰跳,手脚发麻,舌头木了,明明我还能听到声音,看到景象,可是我就是怎么样子都动不了......再后来,我就看到,有人霸占了我的身体。”
那种感觉,要如何去形容呢?谁又能够感同身受呢?
她看到那个‘自己’醒来,一脸的不可思议,偷偷躲到医务室的盥洗间去打量自己,偷偷质问,不是死了么?不是淹死在大海里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医疗室?又为什么有人喊自己明同学?
十九岁的明亮在一旁嘶吼:“不是,校医叫的是我,说的是我!不是你,不是你!是我!你听到没有?!”
那个明亮没有听到。
她困惑地打量镜子里又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她听到那个明亮说:“我明明已经二十九岁,怎么这张脸,这么像十九岁的我?”
十九岁的明亮呆住了。
于是她以一种诡异的旁观者的身份,跟在这个顶替者身边六年。
看她剪掉自己过长又总是遮住脸的长发,看她摘下那个总是往下滑的框架眼镜,看她去打工兼职,学煮咖啡,学会随意的和往来的顾客聊天,看她和来申城的明佳撒娇,看她游刃有余的学习和社交。那些她熟悉的同学室友都夸他,变了很多,这么开朗,实在是好事。
连一向很骄傲的一个学生会主席都过来说她一句:“这个短发的发型,很衬你。”
她还赢了奖学金,自然有人看不惯,来挑事。她狠狠地反击,拖那两个来挑事的人到监控看不到的角落,痛快的训诫了一顿。
快要二十岁的明亮,因为打工,做瑜伽,吃的营养,连个子都比十九岁要高了一些。
依然还是十九岁的明亮在二十岁的明亮身边偷偷比划一下,又看她自己苍白的胳膊,瘦弱的肩膀,她又走开了。
在后来,二十岁的明亮骑着单车校园里飞快的来去,路过成言打篮球的球场,风很舒服的吹拂她的短发,她没有分出一眼视线到那里。
十九岁的明亮忽然发现,她和她,似乎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关注另外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