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成冷哼一句:“神仙出场,都是阴阳怪气的。”
容城不敢说话。
容城心说,阴阳怪气,应该轮不到去形容神仙上的。
可是他初见容成就生怯。彼此也没熟到去抖机灵的地步。
只是说:“......我听,听沈柏良说,这位白老师,是会读心的。所以,堂哥.......你,那个啥......”
容城虽然说的吞吞吐吐,到底也把重点清楚表述了出来。
容成说:“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吗?
容城依然提心吊胆。
可是再怎么操心,这时候也轮不到他去愁。
他十九岁。尚且还算在可以自我欺骗是个小孩的年纪。
容成大概烟瘾犯的厉害。又主动往嘴里塞了一个巧克力球。一边大力的咀嚼一边朝那床头白墙像容城示意:“刚刚那个鬼,是怎么回事?”
容城顺着目光投去那边方向,只看到眼前光秃秃的雪白墙壁。不过他倒是也不困惑。
“你说的是入画吧?那个听说是容若从老宅的一幅画卷里发现的鬼。”
“画卷?”容成思考了一会,抬头又盯上了那面白墙,“是入画楼吗?”
容城没有见过那副画。但是他听过容若说起:“可能?容若说,这个鬼没有什么记忆,对自己的身世来历也是模糊的很。容若就把画卷里那楼的名字安在了那鬼身上。”
如此便罢了。容若还是小孩。不晓得事情轻重。
可是......
容成皱眉:“嘉嘉和大伯就这样同意?同意容若放一个鬼在身边?”
这每一个问题都超出了容城的回答范围。
容城很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同时和不知所措伴随的,还有一丝的挫败感。他在容成的提问中,头一次面对和发现自己对于容氏的成员的漠不关心。明明来了小半年时间。可是行为表现的,还是一无所知的外人范围。
以至于面对离家多年的哥哥的提问都无法很好处理。
容城很是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不知道。”
容城很诚恳:“我是真不知道——我在国外长大,而且家族是旁支,在我开眼之前,我对于指路人这件事情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容成点点头,表示谅解。
他在路上也翻阅了关于容城的档案。
多少是了解了一些。
这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祖上从定居海外之后就没有在开眼过,结合第一代因为被家族所累的遭遇,会拒绝让后代远离也是非常说得过去的。
若是容城不曾开眼,其实他的生活也会过得不错。
容家在曼谷都算是上层了。经营酒店,度假村等。根本不愁生计。
容成说:“吓到了吧?”
容城没反应过来:“什么?”
容成笑笑:“开眼的时候好像是你的生日.......吓到了吧?”
肯定吓到了。本来开开心心准备迎接十九岁生日的大学生,忽然发现家里周围多了陌生的身影,再发现居然是鬼。这种惊愕程度简直堪比恐怖片的路人视角。
容城听明白后,点点头,白皙的脸有些发红:“吓到了......太狼狈了......”
容城说:“还打翻了蛋糕.......还吓到了我阿公阿麻.....。”
容成问:“你爸妈知道了情况之后,什么态度呢?”
容城实话实说:“我爸妈......尤其是我爸爸,其实是不希望我开眼的。而且到现在我爸都瞒着我妈妈的。只说,是寻到了中国的亲戚,让我过来认祖归宗。——我妈妈是华人血统,她知道我们重视这个。很支持我。”
容城说:“姐姐说我可以回去的......只要为我安排好了掌灯人,我就可以回去的。回去,正常的生活。”
容成注意到那最后压低了声线的最后五个字。
显示除了容城的底气不足。
容城和容城的父亲或许一开始确实是抱着这样的希望选择妥协的。可是容城在容家这段日子。只怕除了这一次的变故,之前也见证了不少。
他之前的信心和希望在肉眼可见的坍塌。
容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莫名的对于容成有很多的信任。
这种信任的产生没有任何的可见的基础,或许是容成的善意,或许是同性的相似,或许是血脉相连的潜意识......可是不管如何,在信任一旦产生和牢固之后,人就会对应产生倾诉的欲望。
就如此时的容城。
容城说:“哥哥......我很害怕的。”
容成明白面对这种倾诉,关于回应的重要性。
容成压低声音,柔和问他:“.....害怕什么呢?”
容城说:“我害怕一个人......”他的脸上表情看着很是无措和慌乱,以及肉眼可见的迷茫,“容若在容氏本家,都能接二连三的遇到危险,到时候,我一个人,一个人在曼谷。怎么办呢?”
容城说:“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需要掌灯人......那个掌灯人是知情者,而且会一直支持我,明白我,站在我这边。支持,对,就是支持。支持和理解,太重要了。”
容成笑:“所以啊.....给你选择掌灯人要选很久......耐心一点。”
容城点点头。
他猛然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话题给扯开了。
刚刚明明容成是在问他关于入画的事情。他怎么能把话题给扯到自己身上去了呢?
容城一下子又很不意思。可是明着掰回来也太那个什么了。
容城还做不到这样的从容自然和淡定。
容城不知道怎么把话题再扯回去。
难道要说一句言归正传吗?
容城支支吾吾,犹豫不决的。
这个样子落到容成的眼中,以为是容城害怕的表现。这样也能理解。毕竟容若的这个事情发生的真的很大。都算是惊心动魄了。
亲眼见证这一切的容城也只有十九岁。之前人生平平顺顺的,被无辜扯进这一场惊吓。不能要求他一夜长大。
何况,一夜长大这个词,也太沉重了。容成不希望这个词汇发生在任何一个容家的孩子身上。现在容城和容若不可以,未来的容家指路人也不行。
容成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别太害怕。鬼这种东西,很狡猾,会窥窃人类心中的怯弱。然后加以利用。人活在世间有软肋有估计。可是鬼不一样,鬼是人死而成,人死万事空,鬼没有估计。所以什么连篇的鬼话都能说......”
说到这里,容成瞥了一眼那面白墙。见那个因为踉跄不小心跌到隔壁病房的所谓入画到现在还不肯回来。料是心虚。
容成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好比那个容若身边的入画......我暂时不知道是耍什么花招才让容家的人同意它留在人容家的身边。可是既然过了嘉嘉和大伯,也该过过我这一关。”
容成这句话出来,明显感觉身边的容城松了一口气。
容城语调也跟着轻快了些:“那个入画,平日就看电视剧。也没做什么。”
容城看来是为入画说话。
可是听着话的容成却更加起了疑虑。
他问:“入画的事情......和那位神仙说过吗?”
容城说:“......大概没有?”
容城讲:“其实我们和白老师只有接触过一次.....就是带容若去忘川途,平日里,连沈柏良都怕他....宋律师倒是不怕.......”
容成打断他:“什么?容若去了忘川途?做什么?你也去了?”
容城点点头。
“去做什么?”
容城老老实实交代:“去给容若治伤......容若之前被一个叫严正明的厉鬼抓伤了脖子。人间治不了忘川途的鬼抓的伤口。就去了一趟忘川途。”
容城看来是相当老实,他低下头。主动交代:“我们去忘川途,还有个目的。”
容城说:“如今忘川途被关。除非引路者带路,否则容氏也进不去。那个血债.......躲在忘川途几百年。该是清理的时候了。”
容城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微的很。
偏落到容成的耳中,无异于一颗冲击炮落到身边。震地他耳朵嗡嗡响。
容成的面上,此刻换上了一脸的惊愕。这样的惊愕对上容城平静的面容。
他耳边嗡嗡,却清晰听到容城说:“我是旁支。这一支容氏旁支,祖上被划分给了容安。”
容城还说:“......我爸爸没有开眼。但是我爸爸族谱的名字,叫容安。”
容成说:“解决了吗?”
他看到容城点头。还是没放心,追问了一句:“被发现了吗?”
他见容城摇头。一颗心才稍稍松懈下来。
如今有了估计,容成更加对那个还未曾谋面的神灵更加不爽。
就跟个定时炸弹一样。
要么把这个神灵赶走,要么要赶紧把容城送回去。
总之要远离。
否则定然出事。
容成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巧克力球。
含糊唠叨一句:“那个神仙祖宗,别是地嘉嘉亲自去请?”
......
青铭笑:“叫白老师就行了.......叫什么祖宗呢。”
声音是忽然冒出来的。
虽然和缓轻柔,但是却突兀。
怎么能不突兀?
吓得身经百战的容成险些死于一颗巧克力球。
那入画本来准备偷偷摸摸从白墙那里挤出来看一眼睡的容若,刚出个脑袋就看到病床前的青铭,嗖一下,又跌回去了隔壁。
青铭真是但得上神出鬼没的神出。
出现的忽然,又毫无准备。
甚至没有像那些电视剧中那样,搞什么特效场景来做个开场。就那么一抬眼,那人就坐在了容若的病床前。
镇定自若的,仿佛从一开始他就在了。只是被他们俩视而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敲门就进来......”
这是夏天,屋里有空调,容成的后背在一个瞬间出了足以湿透衬衫的汗。他不知道这个白老师有没有听到刚刚容城的话。可是眼下,容城也在白老师眼前。在这个神灵眼前。
容成不自觉,挡在了容城面前。
吩咐容城:“去给我买杯咖啡。白老师要不要?”
白老师当然不要,白老师对咖啡有阴影。
“谢了。不必。”
容成催促:“那就带杯新鲜果汁。”
容城就去了。
容若还在睡。
青铭说:“看来这孩子真是吓到了......”他看到容若脸上的泪痕没干,“今天也吓到了。”
容成交代:“被我吓到的。我跟他说,这是阴谋。针对他的。那厉鬼就是想杀他,真的想杀他。”
青铭说:“容若是现代的孩子。现代的孩子,经历的阴谋,凶杀,恶意......大多来源于文字和影视作品。胆子其实比不上以前的孩子的。”
青铭抚了抚容若微微皱的眉心,摸到了一头的冷汗。这空调开着,容若刚刚估计是心情起落的有点急,出了一头的汗。如今睡了,冷热一交替。很可能头疼。
又头疼又湿着头发睡,能睡好才怪。
青铭说:“你们这些大人......一看就知道从小不会照顾别人。怪不得该有沈柏良在。”
这是一口气批评了全家人.......
容成想发作,但是一想到对方身份,又闭嘴了。
他看到这位白老师在容若的眉心和发间抚了抚摸了摸。容若的头发就恢复柔顺和干燥。
青铭说:“不必去取毛巾了.....回头还吵醒了孩子。”
容成心中一惊。想到了刚刚容城所言语的‘白老师会读心’的言论。
瞬间立刻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连说的话都硬邦邦。
他明明在真诚道歉,出口的时候倒显得很不情愿一样:“不管怎么样,多谢你救了我弟弟。”
青铭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这孩子寿数还不至于如此的浅薄。”
容成不知道自己多心。
在青铭的话里,总能品出别的味道。
“不至于如此浅薄.....难道是浅薄的意思?”
青铭看了他一眼,青铭的眼神和他交汇,双方眼中皆是心如止水。
青铭说:“我是半神半鬼......天命如何定论。我是决定不了的。我只能挽救万一而已。容若,就是我的万一。”
容成说:“你此来人间。为的是谁?是嘉嘉,还是容若?”
青铭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觉得有趣,脸上是一副好奇的态度:“所有的人呢,包括沈柏良,都以为我是冲着嘉嘉而来的。”
容成说:“你若是这么讲,便就有了答案。你并不是冲着嘉嘉来的。”
容成说:“我算是个外人。以外人眼光来看。嘉嘉,又爱你,又怕你。”
青铭不解:“爱我我懂,怕我是为什么?”
容成说:“爱你是本能,怕你也是本能。人类不就是这样吗?又爱又怕,爱恨交加,才令人欲罢不能,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