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成沉默。
他对于这种不顾一切的爱情无法理解。但是报以尊重。
十八岁的少女,爱恨心动如此决绝。大概,这种决绝的年纪,也只限定于少年时候吧。
少年的容嘉嘉的心动,少年的容易的心动。都是难忘。
已经不适用于得到与否的心甘情愿。
大概只是一种自愿和付出。
宋玉成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评价。
那就不评价。
宋玉成不自觉攥了拳头,这是他的一种紧张的心理动作。会不自觉的松握五指。以一种感受自己血液流动的感觉从而达到令自己放松的地步。
宋玉成不断地松握自己的五指和掌心。
却感觉血液如凝固那样不畅。
宋玉成努力忽视这种不畅。
“容易原本的命运是什么样子?”
宋玉成确实有点屡不清这个原本和改变的变动。
如果变动从容易就开始。那么根据连锁效应和蝴蝶效应来看。紧跟着改变的就会是嘉嘉和容若。
如果当初容易没有出事,没有变动。那么容易的父母就应该不会想到再生二胎。
毕竟少见。
哪有大女儿都十八岁了。才想着怀一个老二。
可是,青铭刚刚却说,容若是有原定命运的。也就是说,容若的出生,其实是在预料中的。
宋玉成彻底糊涂:“难道,原定的命运,容易就会出事吗?容若就会出生?”
青铭默认。
青铭说:“原定中,容易是要殉情的。”
青铭解释:“容易的原本人格就是这样。她非常非常的专情。”
结果这一世的容易虽然用情至深,但是这一世,容易不再如之前那样屈服命运。她决定去拯救她的爱人。
宋玉成没来及感慨,他必须先搞明白一个关键:“容易这个小孩子,她每一世的爱人,都是鬼嘛?”
青铭挑眉:“当然不是。想什么呢?”
宋玉成说:“也就是说,之前的命运,容易爱上的是正常人,然后因为种种原因,容易都会想不开然后寻短见。而这一世,才发生改变?”
宋玉成若有所思道:“所以这一世......容易原定就爱上鬼的吗?”
宋玉成潜意识觉得不可能。
但是他偏要如此相问。
青铭倒是痛快,叹气一番,老实回答:“不是。”
果然。宋玉成追问:“那是谁?”
青铭欲言又止。
宋玉成试探:“不会是沈柏良的弟弟吧?那可是嘉嘉的......”
不是宋玉成八卦。
这事不算是什么秘密。虽然初恋短暂,但是闹的天翻地覆的。两家人都清楚。作为差点成为一家人的宋玉成,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青铭果断否决。
“当然不是。是别人。”
青铭明显不是很像谈论的样子。
“不是很重要。”
宋玉成提醒:“重要的是那个鬼。那个鬼又是什么来历?”
宋玉成想到个阴谋论的说法:“这个鬼,有没有可能,是对面那边的对头神仙派来的?”
宋玉成不是乱想。
毕竟,美人计嘛。
美人计,离间计,什么什么计的。只要是好法子。人啊,鬼啊,神仙啊,用了也不丢脸。
何况,人间都有那句话。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既然目标是人,自然就要用人间的法子。
神灵拍一个鬼,对一个可见鬼蜮的人类用人间发明的美人计。
想想都要拍案叫绝好不好?
叫绝的什么的且不论。
拍案是真的。
给气的。
青铭很生气:“这个鬼,说白了,还是容氏惹出来的祸端。结果又被容氏给消化了进去。”
宋玉成一脸无语:“你这么讲,我可是不会清楚的。我是个人,看你的脸,只能读出英俊二字。读不出你的内心独白。”
青铭许和别的神仙说话说习惯。
很喜欢讲一半略过一半。
神仙什么的,还能自我领悟。
都在酒里,都在水里的,都明白。
真正的心知肚明。
可是宋玉成就苦不堪言。
每每都要追问。
追问倒也不是不行。
青铭耐心的很,有问就答。可是宋玉成毕竟不是学生,毕竟是个成年人。做不到如学生那样,还把追问和求知欲划上等号。在成年人的社会里,求知欲和追问这种词语,往往更多的层面是偏向八卦和没眼力劲。
如今的宋玉成,就觉得自己大概在外人眼里就是长了一张极其没有眼力劲的脸。
宋玉成委屈。
心里委屈大发了。
这种委屈很快被青铭接收到。青铭有愧于心。于是主动科普:“那个鬼,活了很久。原本是灵鬼。几百年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到这个人间。又遇到了容氏。还遇到了容易。”
青铭一下一下,看着眼前已经开始融化奶油的蛋糕,他的心情大概也快要和眼前的蛋糕差不多了。
青铭说:“那个鬼,不是这个人间的。是旁的。不知道为何,来到这里。”
宋玉成说:“神灵都不知道?”
青铭说:“知道的神灵已经死了。”
这显然又是新的知识点。
这个知识点太过于惊悚。令宋玉成心中更是忐忑了几分:“神灵也会死?”
青铭简单说:“我也会死。”
他说着话很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仿佛在讲,这条鱼会死,且最好红烧一样的随意。
他随意言语自己生死,同时也在淡然言语别的神灵的生死。
“神灵死亡,成为神落。如海中鲸鱼的死亡。名为鲸落。”
鲸鱼死亡,鲸落。
在生物学中,代表一个生命的结束,和另外一片生机的诞生。
当鲸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体最终会沉入海底,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为鲸落。一座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一套以分解为主的循环系统长达百年。
那如果神落和鲸落意义相同。
那么神灵的死亡,是不是可以表示,神灵的尸体会坠落大地,化为养分,供养人间?
那么在这片神的尸体上蚕食养分的,难道就是人?
不怪宋玉成。
他哆嗦了一下。
青铭看他一眼。脸上显出了然的态度。
淡然道:“不必害怕。神落之后,你们不会见到神。那位神灵,就像你们传说中的盘古。血液化作江河,头发做了森林,躯体成为大地群山......眼泪化为雨水......他令荒漠成为绿洲,令死地复苏,万物生长。这一套系统。不止百年。”
青铭问宋玉成:“你会害怕盘古开山辟地吗?”
宋玉成想了想:“不会。许是年代久远,可当做传说。”
青铭笑笑:“这个,也是一样,年代久远,就当做传说吧。”
行吧。
神仙无害。
当传说。感恩在心。他日定然再细细问究神号,每日三柱清香。
当务之急。还有个鬼。
“那个神灵年代许久,可是鬼居然也是那个年代的吗?白老师,你知道不知道,在人类的小说中,活这么久的鬼,要么就是厉鬼,要么就是怨鬼。很少很少,这种鬼会是无害的。”
宋玉成揪着那鬼不放。不是没有道理。
这一点青铭心知肚明。
那鬼当然不可能无害。
若是那鬼稍微有点良心,便知道不该去接近容易。
容易天赋异禀没错。满月便开眼也没错。
可是再如何去强调天赋,依然挡不住容易是个孩子的事实。天赋有的时候和一个人的心智是不成正比的。聪明的孩子不一定就早熟,而蠢笨的人往往更早适应人间百态。
这个鬼,天长日久伴随在容易身边。日久生情根本无法避免。
少年人都有慕强心理。
那个鬼若是缺点一身也就罢了。
若是不是,若是.......
怪不得,人间鬼故事中,大多鬼,都是面目狰狞者。很大程度上,恐惧直接战胜心动。完美避开了人鬼情未了的题材。
可是这是故事啊。
又不是现实。
现实中的鬼。嘉嘉讲过。
不管是横死还是自寻个短见。
都是寻常人的模样。尤其是在指路人的那双眼睛里。只要对方不表明身份,大概可以和正常人无异。
沈柏良当年也说。容若之前见过一个很好看的小哥哥鬼。漂亮的无与伦比。以至于沈柏良一度担心,青春期就开眼的容若,会不会有天和一个漂亮的小姐姐鬼给一见钟情了。
这个担忧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容若的恶作剧心理。
容若还曾经联合他的小女朋友箫小小,吓唬了一出沈柏良。
宋玉成心中多少有点数。但是还是没底。他眼前有顾长歌的脸,还有青铭的脸,再扭头瞧一瞧看一看玻璃反射中自己的倒影。
“那个鬼......得多好看?”
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所有的日久生情呢?
这又不是古代。闺中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举头就是四方蓝天。不见世面,也不见人海。遇到个略微油嘴滑舌平头正脸的,就往那书中的偏偏佳公子身上套路。
如今互联网时代,什么小鲜肉美大叔没见过?
何况眼前还晃悠着沈柏良那样的成熟艺术型男,还有朱成良那样的温柔人士。
见多识广,不吃猪肉也见猪跑的容易。会为了一个鬼去不顾一切。可见那不是什么猪,那估计是帝王蟹,黄金鲍。
宋玉成叹息:“可是再如何金贵,也都是影像而已啊。”
他想不通:“哪有人会为了一个影像,不顾一切的。”
青铭倒是想得通:“你若是在电脑上见到一处美景,难道不想着日后去打卡?来一场说走就走来的旅行?”
宋玉成瞥他一眼:“你哪来这么多网络用语?”
青铭耸肩:“到处不都是?旅游宣传语言。前十年,不是很流行背包客,说走就走,净化心灵,去什么香格里拉?说那是真正天堂。”
宋玉成继续叹息。
这一次的叹息中,有了一种无言的妥协和认同。
人类,都是冲动的生物。
许当初十八岁的容易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考虑周全,万事具备。
只是一时冲动。
可是这样的一时冲动,却真的改变了她的人生。
那个鬼令她勇敢,令她坚强,令她想要不顾一切的强大。令她奔向未知的远方。
宋玉成脑子里,滚了一圈的心灵鸡汤。
等到滚沸到顶点,开始慢慢降温。
宋玉成说:“如果当时.....你们就介入。会怎么做呢?”
宋玉成对上青铭的视线,一字一句,说的咬字清楚又饱含困惑:“你们是神灵。对方也是神灵。那个鬼既然容氏无法。那必然是应该轮到神来管。”
宋玉成说:“以我对容家的了解。容家没有那么古板。否则容家不会接受顾长河。也不会那么欢迎我。也不会默认你。——而如果容易当时意志坚决。容家或许会默认那个鬼以灵鬼身份存在。”
免费的灵鬼。
不同于一个小时一百万的价格。
那个鬼完全可以得到友情价。和无限的时间。
无限到,两方厌倦。或者,容易厌倦。
但是没有。
明明有更多的解决方法。
偏偏当年十八岁的时候的容易最终走上了绝路。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宋玉成不解,“是因为做不成灵鬼吗?灵鬼有什么条件呢?”
有问必答的青铭。这一次选择了沉默。
青铭沉默很久。一直沉默到眼睁睁看着那杯冰水彻底变温。
青铭最终道:“你别问了。”
不是不想说。
而是神灵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鬼,太古怪了。
他居然,两轮人间,皆失去了轮回。
太奇怪了。
当初容若遇到的明亮,之所以能够跨越平行人间来此存活,是因为平行,和恰到好处的时间。
可是这两点的机缘巧合,那个鬼根本没有一丝沾染到。
青铭自认当神鬼时间太短。没有太多经验。
这个事情他搞不定。
他需要求助于白矖。
只怕,要去一趟南嘉镇了。
青铭问:“你要不要和我去一趟南嘉?”
很明显是找宋玉成当借口,青铭也讲得坦然:“你的朋友,那位古玄武......好像醋味很重的样子。他最好蒙在鼓里。而既然要蒙在鼓里。我还是以你的朋友身份去一趟南嘉比较好。”
宋玉成道:“我要想个理由才行。——我昨天才和古玄武以及那位白老师吃过饭。结果过了一个周末再上赶去。未免兄弟情义过分深厚了。”
青铭乐了:“深厚不好吗?”
“不怎么样。”青铭果断摇头,感慨,“兄弟情太深厚了,容易被组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