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成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他以这种似懂非懂的态度,询问容嘉嘉:“所以你们容家,现在做好了准备坦然接受容氏准备告别某个阶段的准备吗?”
容嘉嘉一脸坦然。
点头。
宋玉成刚刚想给她一个大拇指的点赞。
还没来得及伸手,一边站着的青铭就讲:“你知道你们容家,上一次断层发生了什么?”
“知道啊。”容嘉嘉坦然,耳朵里听着潺潺流水,眼中是波澜不惊的镇定,“灭门嘛。”
容嘉嘉不理会对面宋玉成瞪大双眼做出的吃惊态度,依然是一脸淡定:“现在不同以前。以前是封建社会。现在不一样。现在,怎么灭门啊?即便是入户抢劫好了,也不容易啊。何况我们容家,分支那么多。如果一个家族分布世界的同一批族人都受到了损害,以如今互联网的灵通程度,也要神灵花费很多力气吧?”
容嘉嘉把所有的能够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抹杀容氏的存在?或许可以。可是就连当年可以轻易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没有做到。精怪确实抹杀了个干净,可是精怪还是跑到影视剧和小说情节中存在了。不过是用另外一种方法。”
容嘉嘉说:“我们容家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你看,我们容家一直在外界出名都是以艺术。”
青铭笑看她:“所以呢?”
容嘉嘉仰头,很是乖巧模样:“所以,我们容家很乖。值得奖励。”
青铭顺势接话:“你需要什么奖励?”
容嘉嘉说:“留下我们家里人的命好不好?”
......
一边宋玉成看得不是滋味。
容嘉嘉心中,胆怯的很。
她并没有如面上所言那样的轻松和认命。她是当家人。家里还有小孩,她还有个儿子。儿子也是容氏。她做不到坦然的去面对重大的转变。
青铭也是心知肚明。
他甚至比宋玉成还要明白。
他听到容嘉嘉心中不敢出口的质问。
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一辈呢?为什么遇到伤害的偏偏是容若呢?为什么我偏偏要成为指路人?容易的失踪为何偏偏在我面前?好像成为一个自私自利的小孩子,可是在她还没来得及去任性的时候,原本做她顶梁柱和后盾的姐姐失踪,在她想要自暴自弃的时候,她的老师为了她消失在她面前。
好像她每一次的任性,都会影响到身边的人遭遇伤害。
她不知道这种是不是她的错觉亦或者臆想。但是她不敢去第三次印证这件事情。
她也想问问青铭。问问她去而复返的白老师。
“白老师,你回来了......我姐姐会回来吗?”
容嘉嘉听到对面的宋玉成满脸困惑地问她:“姐姐?你还有个姐姐?”
姐姐是容易。
容家不肯有人在轻易提及的名字。
宋玉成大概听过,也大概没听过,亦或者听过然后就忘了。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
容嘉嘉把心中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容嘉嘉惊愕,对上宋玉成困惑的表情。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容嘉嘉问的对象不是宋玉成,宋玉成也心知肚明。
于是青铭回答她:“这个超过我的范围了。”
宋玉成回头插嘴:“超过你的范围?那是不是其实要问那位白老师?”
宋玉成讲到这里,想起那位白矖。
宋玉成说:“白矖呢?你见了她?还是没见着?”
青铭讲:“她去了魏河镇和古玄武汇合。不过明日就回来了。”
宋玉成点点头,又问:“那我们呢?我们回去,还是再等?我可不能叫玄武看到我来。”
青铭讲:“在等。”
宋玉成这下就不明白了:“是没有谈好吗?还需要在等?”
青铭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讲来,只含糊一句:“我们等别人。”
宋玉成觉得有必要问的明白一番,他指自己,再指着容嘉嘉,再对青铭伸出一个手指头:“我——们?”
青铭指了指自己:“我。”
又指了指南嘉大学方向,又似乎是胡乱指了一下旁的位置:“——们。我们。”
......被排斥在我们之外的宋玉成很不高兴。
翻了白眼。难得幼稚一番。
讲:“既然如此,我就走了。”
青铭大笑,拍他肩膀:“不生气不生气。”
宋玉成讲:“请我吃饭才不生气。”
容嘉嘉道:“你不是刚刚吃完米线?”
宋玉成眨眼:“可以预约晚饭啊。”
......
容若在打电话。
容嘉嘉不在家。容成去了老宅。
容若和容城被容成做主留在了沈柏良家里。三令五申要刚刚回国的沈柏良看好这两个小孩。沈柏良时差未曾倒完,苦不堪言。但是他天生怵容成。哪怕容成比他年岁小很多,他还是怵的很。他对于这容氏唯一一个没有掌灯人的指路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原本是想一年到头都不需要见容成一次。何况他自信自己作为掌灯人十分的尽责尽职,并不会有什么错漏被容成抓到。哪知道他前脚出国飞机落地,下一秒就受到容若死一回的消息,几乎当场在机场暴毙。
沈柏良几乎是连转机的行李都没有去取,立刻掉头买了一张立刻飞回去的机票回国。
容若在他面前,是一副安然无恙的面貌。
他又不傻,又不是不知道容家的能耐。
这是死过一次了......沈柏良搂着容若大哭,一边哭一边声声埋怨:“我就离开了一会.....离开一会你知道不知道?”
容若被吓到了。
他真是第一次真情实感看到沈柏良哭。
四十三岁,风度翩翩,一直自诩成熟的社会人士的沈柏良,哭的要打嗝,一双眼睛血红。熬了三天的夜,坐了将近四十八个小时的飞机赶回来。
沈柏良的皮肤是干的,头发是打结的,风衣是皱巴巴的,原本滑顺的西装裤上也有了褶皱。他的嘴唇不知道是自己扯的还是爆皮的原因,血糊糊的。
他狼狈极了。
一点都没有所谓他自豪的,社会人士的优雅和从容。
沈柏良在容若面前掉眼泪。
不停的无声的哭。
在厉鬼面前尚且没有被吓到的容若,在沈柏良面前,吓成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沈柏良小心翼翼捏了捏面前的白兔模样的容若,确认他皮肤是柔软的,手腕的脉搏,脖颈的经脉都有在好好的规律的跳动。确认他眼睛是亮的,血是暖的。确认他是活的。
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头栽倒在容若面前。
......
用容成的话说。
他刚刚查的以为,沈柏良要猝死。
容成查阅过关于容家的断层。
当年容家的断层,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做到断绝。而是留下了漏网之鱼。但是,这并不表示天命有若或者打击力度不够。因为当时确实有别的被消灭干净了。估计当时天命确实是有要求某些东西灭绝的。
但是被一场误会或者说,阴差阳错的失误,给声东击西了。
就比如说,有人看着眼前的花园,下了决心:天凉了,让这片花园中的玫瑰花都给拔了吧。
结果一个阴差阳错,花匠把花园中的忍冬花给连根铲除了。虽然也同时牵连了一些玫瑰。但是到底没有伤到根茎。一年两年或者三年四年,花园中又绽开了玫瑰的花苞和香气。
忍冬。
所以当年,是精怪被当成忍冬给连根拔除了。
真是干净利落。
而且当年,容氏是人,血肉之躯。就算再如何神通,到底也是和鬼蜮合作。天命是绝对斗不过的。但是精怪不同,精怪都是修行者,一步登天也不是什么难事。居然可以把那些精怪全部消灭干净到一片鱼鳞都找不到.......
这是一网打尽吗?
这是连锅端好不好?
容成在清楚这个前提之下,冷汗淋漓。
容成在出去沈柏良家的时候,带走了入画。
容成一边开车,一边冷眼看一边的入画。
他声音冷淡,透着一种根本不想去掩饰的怒气:“如果我不是威胁你,你是不是就当做自己不存在,死都不出来了?”
入画是个少年,样貌很是一般,个头也不高的样子,像是寻常路上见到的发育不是太过于提前的初中生。如果不是他一身古装打扮。不过就算是古装也没事。
做成灵鬼,剪掉头发,换一身一副。丢个书包过去。
哪怕是在街口迷了路,惹上交警的主意,头一个称呼的,也是学生二字。
容成见他不肯开口。
发出了一声意料之中的冷哼。
冷哼后,容成讲:“你不是入画。或者说,你不叫入画。你到底是谁?你又是怎么回事,跑进那画卷中的?”
入画依然不讲话。
容成不紧不慢,一点都不着急:“我刚在医院,借口上厕所,试过把你做成灵鬼,可是失败了。”
入画终于发声,转头:“你在医院,要把我做成灵鬼?你就不怕吓坏人家?”
容成不以为意:“有什么好怕?现在的人,什么没见过。你难道在街上没见过汉服小姐姐?亏你还是个在现代的鬼。”
入画被怼一顿,寻思半天才想起怎么会他,虽然已经错失了先机,再回怼也没有太强的杀伤力,但好过落个哑口无言的态度:“没想到呢,你一个天天在军营的人,连汉服小姐姐都知道呢。”
容成乐:“我刚刚参军的时候,还是白嫩的,还瘦,队长还以为我是个姑娘家。联欢晚会,还问我演不演祝英台。”
入画听这句内容。又看眼前开车的容成搁在方向盘上的肌肉和黝黑的皮肤,联想一番这样雄壮的容成穿粉嫩嫩的女装的样子。
他已经是鬼了。
却依然能打得了寒颤。
容成目视前方专心开车,头也没偏一分,也能料到入画的反应。
他给予的回应就是一声冷笑。
冷笑又再度令入画打了个意头为恐惧的寒颤。
容成道:“我说了是我刚当兵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没晒太阳,也没练出肌肉。当然是个瘦猴子。”
容成打个转向灯,顺着导航的指示拐了个弯。
他说道:“你还没讲,你到底是谁。”
容成说:“别以为不告诉我名字,我就奈何你不得。你见到那个白老师了吧?我奈何不得你,那个白老师呢?难道还不行么?”
入画咬牙:“那位白老师若是想管这闲事情,一早就管了,还会对我视而不见么?”
入画讲:“我可是听见了。”
容成说:“哦?你听见什么?”
入画也学着容成刚刚的方式冷笑一声:“你的弟弟,那个国外回来的弟弟。一来就给你们惹事。他跟着容若去忘川途,说得好听是不放心弟弟。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虽然说兄弟俩,可是一表八千里啊.....再说,又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自己有自己的兄弟,容若自己也有自己的兄弟,哪来的什么一见如故。结果......”
容成一边开车一边听。听到入画停顿,也挑眉,做无言的催促。
入画从刚刚开始就是一边讲话一边观察容成的表情。见容成果然听进去,脸上再也没拿什么淡定来掩饰得意。
他一脸得意,洋洋洒洒讲下去:“那个容城,和你同名的那个,跟着去了忘川途,杀了个鬼。而且,还是忘川途的孟婆。不是普通的鬼,是孟婆。有没有意思?”
入画也冲他挑眉:“我看过电视,杀孟婆,可是没法再入轮回的......”
容成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他笑得有些夸张,差点要没握住方向盘。
他索性叫自己笑个够。
带他缓和过来,他飞快用眼角余光看一眼入画:“你看哪部电视学的?真有意思,你还信......”
入画根本不信容成眼前轻松态度是真的。
就算是杀孟婆不是重罪。
但是一个人,一个容氏的人,擅自入忘川途背着引路者杀鬼。这怎么讲,也不是一件小事吧?
入画一心觉得,容成现在的笑,是在为了容城开脱。
没什么感情的弟弟,但是也有血缘啊。
都是容氏的后人,还都是指路人。
如果撇不干净关系,那就索性包庇了。
入画如今,坚定认为容成已经打定主意要包庇容成了。
入画讲:“我也可以包庇容城那个孩子。不过,我的要求就是你别在过问我的事情。”
入画一脸严肃态度,表情细看之下,似乎和某些电视剧中谈判人员的表情很神似。大概是太过于神似了,就连容成都被发现。
这下,容成彻底连车都开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