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容若似乎觉得很好笑:“姐姐是觉得,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情非常神奇?这一切有意思的如三流的励志重生文吗?一个灵魂,带着记忆回到过去,就如开了挂的玩家,拿着一个新人的萌新号从新手村打怪,一路顺畅的不可思议,因为那个玩家实在是太过于熟悉那前方的一切套路,哪里有陷阱,哪里的宝箱打开会掉出金币和装备,哪个队友可以组队,哪个队友,看似靠谱其实专门会拉低进度......这一切那个玩家都清清楚楚。”
“......”明亮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站在这里听一个小孩子在一脸故作神秘和正经地和他说话。可能是因为她在生病,思绪转换的不够快;也有可能是为了礼貌......因为她作为一个成年人,她的教养都要告诉她要对一个未成年人耐心。不要干扰小孩子的求知欲和表现欲。
.......总之,或许,大概是这样的理由吧。
眼前的少年脸上当下能够看到一点朦胧的笑意:“当对方夸姐姐,你实在是有远见,实在是运气好,实在是体质招财,你欣然接受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无趣吗?也是,很多这样的小说和影视剧,之所以有趣,不就是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去过重复的人生吗?只是在已知的前提下,尽量不要让自己重复的人生上添加过多的补丁罢了。”
明亮几乎要逃离了,再不逃离,她也想现在当下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
“你还要说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容若很失礼的打断她的话,“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心安理得占据了别人的人生,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发现其实不对吗?你真的觉得你是这个世界的明亮吗?你,你真的喜欢如今身边的人吗?......”
容若没有等到任何一条回答,明亮就不见了,她逃走了。容若看着门外那一大片晃眼的阳光,一言不发。
他最后一句话是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嚷嚷出来的。也不知道明亮到底听清了没有。
......
喂喂喂,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耶!!!
你是谁不重要,反正你已经是明亮了。还把这个小号经营打理的很好。
可是,小号都这么好了!怎么还选择之前的普通情缘呢?拜托,你现在是个大佬啊姐姐,换个厉害的情缘吧!
......
比如那个姓沈名叫柏良的啊。
沈柏良听不到容若的画外音。
他凉凉在身后开口:“前面啰嗦那么多......我都怀疑你是为了凑时长。”
容若转头,反击说:“什么事情不都要铺垫铺垫?”
沈柏良根本不接受他这个解释:“你不觉得你铺垫的太长了?”
容若耸肩:“有用就行啊。”
“......”
容若问沈柏良:“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沈柏良说:“她心里有心结......早晚要面对的。”
容若说:“那也不该叫我来捅破吧?我做坏人?”
容若问沈柏良:“你知道她那个未婚夫是谁,我的班主任,我可没指望高一换班主任......回头他给我穿小鞋......”
沈柏良走到容若身边,也看着那一片门口发白的阳光发呆,阳光炙热,教堂是个老建筑,里面是凉快的。如果忽然从教堂走到烈日下,大概能够有个两三秒钟的时间,会令人类感受到被太阳烧死的吸血鬼的感受。
沈柏良愣了很久,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片发白的阳光下,目光一动不动。以至于连身边的容若都跟着扭头看过去。
有什么呀?
教堂门口。
大理寺地面,然后就是楼梯,然后就是水泥地,再过去,就是灌木丛啊。
看什么能看出花来?
而且这太阳太毒了,还刺眼。容若盯着看了一会,在转头看别的地方,就感觉一片片绿油油的光。
他眼睛可是宝贵。
立刻翻书包找眼药水。
沈柏良忽然来一句:“明亮别晒伤了才好。走好一段路呢......”
容若:“......”
这下容若是真的相信,沈柏良在玩真的了。
天呢。
容若抬头,盯着沈柏良看。他个子没有沈柏良高,还在长身体嘛。
他盯着沈柏良看很久,一脸严肃看得沈柏良莫名其妙的。
沈柏良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容若抬头那个很萌的视角。
“你干嘛呀?”
容若严肃:“我是不是以后不方便去你家住了?”
“......为什么?”沈柏良莫名其妙的,“我是你的掌灯人,就等于你是我的老板。我的房子也就是你的。为什么不能住?”
沈柏良这个比喻比方的让容若更加不好意思了:“我一个老板,天天跑去住下属的房子?传出去,不说别的,也说我欺压员工,人家996就算了。难道我还不成?”
996沈柏良知道。
“是什么?”
容若说:“二十四小时,七天午休啊。”
沈柏良:“......”
“难道不是?”沈柏良说,“我是二十四小时,七天待命。”
容若点头:“这倒也是。”
沈柏良没有停顿,看着容若,很快说:“你和她见一面也不错。”
容若愣了一下,看着沈柏良没说话,他没懂。
这是容若的习惯,容若一旦没有明白一件事情,他不是会立刻提出疑问,而是会选择沉默,先听听对方会不会有后话或者解释。
容若觉得,太过于迅速的抛出问题是一种示弱的方法。
就好像课堂上面对一道数学题。不要太快举手,自己想一想。哪怕立刻被交上讲台,也可以利用走上讲台和到拿起粉笔的时间想一想如何解答。
再想不出来的话,那个解字就写慢点。
再想不出来呢?不好意思,容若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是认真要和她在一起的。所以她明白我的身份,明白你的立场,也会有利于我的。”沈柏良替容若拿起长凳上的书包,“走吧。回去吧。反正今天你也逃课了,不如连晚自习一起逃走好了。”
容若:“......”
......
进入夏季,阳光的攻势实在是一日比一日强烈。躲在树荫下的凉意都已经快要疑似心理安慰了。容若逃了课间操,躲在了小卖部后面的一颗大榕树下吃一根山楂味的冰棍。冰棍又酸甜又凉,把容若的嘴唇和舌头都给冻地红红的。他伸长脖子,小心翼翼地吃。今天没体育课,所以他今天没带换洗的衬衫,如果冰棍融合滴到校服上,可是难看的要命。
不光难看,还会被风纪老师抓个现场。
他当然逃课不是为了真的吃冰棍,只是正好他逃课间操之后路过小卖部,正好看到那个海报上的山楂冰棍看着挺好吃的。而正好,他裤兜里有钱。
一根冰棍三块。他有五个一元的硬币。
他一边吃冰棍一边等。
反正很快就来。
那个十九岁的明亮,真,阴魂不散。
十五岁的容若对于享年十九岁的阴魂给予了非常非常大的包容度。其实容若都不用猜,他知道明亮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去?
看成言去了呗。
否则为什么每次上的成言的课明亮就过来陪读,然后到了别的课堂上就跑了?
容若想起来沈柏良之前对这个十九岁明亮的评价。想必在那过去六年,明亮也是这样的方式在花痴成言。
成言在吃饭,明亮看成言。成言在图书馆写资料,明亮看成言。成言看黑板,明亮看成言。成言被单词,明亮看成言。
......
以这个状态。明亮如果能够毕业,他就跟着沈柏良姓。
如今容若很想问一句眼前这个十九岁的明亮:“你,会用数位板吗?”
算了。
容若知道待会成言要开会。开会的那一件会议室里面,被容若事先偷偷塞了个佛像。那个佛像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不过会让鬼魂不舒服,不容易长久的待在那里。
教师会议一般要开一个小时左右。他打赌明亮撑不过二十分钟。
果然,不出意外,没啃两口,和麻雀一起过来的就有明亮了。
明亮看着垂头丧气的。
像个蹲在酒店门口等爱豆结果爱豆跑了的私生饭。
十九岁的大一学生私生饭看起来很需要安慰。她委屈的蜷缩在了容若的身边。
嘴巴被冻地红红的容若忽然丢给十九岁的明亮一个问题:“你想要夺回你的身体,是为什么啊?你不满意你这个‘未来’吗?”
十九岁的明亮表情很茫然,眼神游离了好一会,才发出了一声不知道原因的‘啊’。
容若又问了一遍:“这个人生,你不满意吗?”
十九岁的明亮点了一下头:“我满意呀......可是,我的满意在于,不要出乱子。我好好的漂漂亮亮的嫁给成言,然后过日子,相爱,我给他生一个孩子。现在和他的弟弟住在一起也没关系,反正过几年他就上了大学,到时候我们再过我们的小日子......”
“等一下,”容若打断她,“‘我们’‘我’,你一直这么讲......你到底是因为明亮出轨伤害到了成言才起了杀心,还是,根本原因是想要你来亲自过这个日子啊?”
十九岁的明亮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说:“有什么区别吗?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来过,和她来过不好吗?”
容若没表示什么态度。
十九岁的明亮眨眼:“现在她当然该死,既然我是她,她是我,我就有权利选择杀死她。她不过就是我的第二人格,是我的未来。如今我到了这个未来,我要这个未来。”
十九岁的明亮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挺自然的。
十九岁的明亮用很自然的表情说:“我要杀了她,是因为她开始失控了......她开始不往我想要的结局去走了.......失控的我.......为什么不能用听话的我来替补呢?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谁都喜欢听话的灵魂。”
容若没说话。
沉默了很久。
后来才说:“你真的觉得,这个明亮过的人生,是你想要过的吗?她是过你想要的人生吗?还是,其实她擅自篡改了你的人生?”
十九岁的明亮本来在开小差看一只麻雀穿过她的身体在蹦跳跳吃草地上的一只蚂蚱。容若吃东西还算是很好看,大概也是和家教脱不开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吃零食,就会很容易掉东西,吃三明治掉菜叶,吃冰淇淋会掉巧克力碎片,连吃一个山楂味的冰棒,也会弄掉里面的果肉。
十五岁的容若真的很喜欢问一些令人无法解答的问题。
十九岁的明亮说:“你这个问题是怎么想出来的?”
容若耸肩说:“有感而发吧。”
他说:“我之前看过一个段子,说美国只有科幻片,穿越未来的,因为美国没有过去。而我们只有穿越剧,穿越过去的。因为太多过去可以玩,当然也有别的因素。可是我刚刚就忽然想,那些穿越过去的,大多都是魂穿,毕竟魂穿简单,解决了大部分关于申报户口,弄清身份,和阿哥皇帝谈恋爱门当户对的问题。可是有没有想过说,穿越者的思想其实和本体的思想是很不同的。毕竟教育环境都不一样,穿越者大多都想一边忧国忧民的同时去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喜欢的不是阿哥就是亲王,可是万一人家本尊就是喜欢表哥呢?”
容若这个比喻挺长的。
理解范围实在是超过了十九岁的明亮的理解能力。
十九岁的明亮,非常非常茫然地看着容若,很慢很慢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容若看她不说话。
于是他来说:“你刚刚说,她就是你,你就是她。所以她的所为其实也是你心理的渴望和选择。爱情这种东西,我不太懂,对于爱情来说,我还小了。所以超过我的理解。可是我也看了很多电影很多书。爱情不是永恒的。曾经拥有就够了。而且那个时候的真心相爱和后来的终成陌路不相冲突的。过去的你或许是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成言。可是现在的那个你,也可非常非常喜欢那个沈柏良。变心而已,又不是犯罪。”
“......”
容若耸耸肩:“天大地大,自己的心最大。爱谁,装谁,选择谁。有什么不可以?”
“......”
十九岁的明亮没再说话。
她的茫然一扫而空。她正在非常具象化地,像容若展示什么叫做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