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茶的大娘不仅语出惊人,连举动都是惊人的。
大娘一把拿走九九手上的茶碗,皱眉训斥道:“小年轻真是不懂事!有了身子的人了,居然还敢和这样俨的东西!”
这下不仅是九九给吓住了,连带着沈酒都给吓的不能说话了。
沈酒不能说话,倒也不是给吓到一片空白,而是脑子东西太多,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好半天,沈酒脑子里才过一条,被沈酒抓住了:“这。这大娘,该不会是精怪吧?那种专门说谎蛊惑人心挑拨离间的精怪吧?”
关于这一条,沈酒才抓住就知道不靠谱,然后松手给放了。
再抓一条:“这个大娘,乱点鸳鸯谱也就算了......毕竟孤男寡女一同上路的,是个人都觉得难免引人疑虑的,可是怎么能够瞎猜呢?瞎猜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如此武断?莫非真的是个精怪?”
......这一条又给沈酒松手送走了。
卖茶的大娘端来一碗加了些许糖的温水来,瞧见面前小两口变成了两只呆头鹅,果然夫妻相,一起打扮成小道士,一起做成呆头鹅。
到底是年轻小夫妻。被她这样的过来人点破,立刻就脸红脖子粗起来。
大娘一手端碗,一手拿着蒲扇,不好发作,就用那手里大大蒲扇用力拍打了一下沈酒的背:“愣着做什么!就这样让你媳妇儿在日头下站着?还不赶紧把你媳妇给扶进来?”
这样一长串的话,沈酒只听到了最后三个字。
“扶进来?”沈酒顿悟,立刻点头应下了,于是扶进来。
动作很是小心翼翼,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一对小夫妻,真以为九九有了身子。
九九的道袍很宽大,腰身那块很宽大,九九头又小,穿着道袍的九九更像是一个小孩子。
沈酒从来没有把九九当做姑娘家看待。虽然沈酒也避讳一些东西,但是说到底,他也从来没有一刻存过那种心思。九九在他面前把很小的脚脱下鞋袜浸泡在溪水的时候没有,九九散开头发,用被太阳晒的很暖的河水冲洗头发的时候没有,九九在他面前睡得安稳,呼吸平顺的时候也没有。
沈酒从来都是把九九当做一个可怜的孩子。
领着她,带着她,因为如果抛弃,她就会死。
沈酒是出家人,所有杀心都给了精怪,所有要更对世人慈悲。
沈酒对九九慈悲。
因为九九是世人。
世人也对九九慈悲,因为九九是世人。
生活在人世间的卖茶的大娘给九九端来一碗甜水,吩咐九九慢慢喝下去,告诉九九,有了身子的姑娘,要多吃点鸡蛋,最好有糖,热热的米汤里加一点点的白糖,再趁着米汤滚烫的时候打一个鸡蛋。就做成了鸡蛋甜汤。
又饱肚子又能进步。
这是最好不过的养孩子的法子。
这是穷法子。是穷人能够想到的,最好最好的法子了。
卖茶的大娘一边看九九喝甜水,一边怜惜说沈酒:“想必你们也是逃难过来的吧?”
沈酒含糊点头。倒也忘了解释他和九九的关系。
哪怕是沈酒一副道士打扮,还带着拂尘,卖茶的大娘也当做不见。她满眼,只看到沈酒不见的九九的肚子。
卖茶的大娘眼睛锐利的如精怪一样,说:“你这媳妇,有了身子,大概已经四月了吧?”
大娘说:“过了三月了,稳了,别怕。”
大娘自说自话,不顾对面沈酒和九九一脸的震惊和惊慌。
大娘说:“小夫妻也不容易,既然有了孩子,就好好照顾,不顾你家这小媳妇委实是太瘦了一些.......就怕到时候生孩子的时候生的疼......”
“......”
大娘简直是越说越愁,越愁也就越说:“这得寻个好的接生婆......我们这镇上,实在是没有,不过隔壁城里有个医馆,那里有个女医,医术厉害的不行,不过她诊金也是真的贵......不如先这样,寻个接生婆,若是不行,就去寻那个女医者......横竖,地先住下,在这住下,住到满月为止.......”
“......”
大娘说:“怎么能够去那里城里住下呢?城里多贵?先在这镇上寻个住处住下.....积存点银子......什么都要打算打算不是.......”
“......”
大娘似乎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一直在自说自话,不过即便是发觉了,卖茶的热情大娘依然在自说自话:“怎么,还要赶路?你这媳妇眼见着身子就越发笨重了,再赶路,别不要命了......”
大娘摸九九的腰和腕子,似乎是在摸给沈酒看:“你瞧瞧你媳妇这身子骨,这瘦的,都要皮包骨了.....本有了孩子,就是要一人吃两人补......她这样个子,才能吃多少?全给了孩子都不够.......只能越来越瘦!”
大娘说的急,又气,说的还口干,就扭头端起那碗从九九手上夺下的茶,咚咚咚喝了下肚。
趁着这个空隙,沈酒正想要争辩一番,正要启唇,就立刻觉得手被另外一双冰凉的手给握住。
沈酒顺势低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九九含着泪的眼眸。
沈酒顿时什么言语都忘了。
他眼下脑子已经开始确确实实一片空白。
嘴也哑巴,手也不知道如何动作。
周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九九直直地望着他,那么大的一双眼睛框里逐渐的积累出泪水来,那一滴泪水越来越汇集的多,最终变成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眼泪砸在地上没有声音,却震的沈酒回了神。
回神的沈酒下意识的反手握住了九九的一双小手。
朝着大娘感激笑一笑:“是啊.....要住下来的......我们要住下来的.......”
沈酒好一会没开口,这次咋然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他想起来,刚刚他们来到这个茶摊,本意是想要买一碗茶来解渴的。因为他们已经在烈日下行走了半日,嗓子都要冒烟。
沈酒的嗓子如今嘶哑的厉害,说出来的话音调又低,显得又温柔又坚定:“我们要住下来......存点银子,还要买几只母鸡,生些鸡蛋,换点钱,买糖.....买米......煮米汤,煮加了糖和鸡蛋的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