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略使!”
“使相!”
“谷经略!”
徐州军民在大顺军骑兵撤回城内以后,匆匆将城门关闭。巨大的城门和吊桥,都隐藏在土垣的阴影中,顺军骑兵飞速冲过本地军民百姓们刚刚挖掘出来的壕沟,重新回到了城墙的保护之后。
谷可成负了不少的伤,其余顺军骑兵,也几乎是人人带伤。
这一趟出击,折损了谷可成亲军标的上百名精锐护卫,战马损失近二百匹,换回的只是一批难民得以安全逃入城中。
可是从士气来说,这一壮举却宣告了大顺军绝不会放弃他的任何一个子民。
当手上还淌着热血的谷可成,在许都等人搀扶下,走在徐州城十字大街上的时候,全城百姓都沸腾了起来,民气之热烈,真使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箪食壶浆都不能与此相比吧!
即便是因为营庄制改革而利益受损的搢绅士人们,也都受到这股热烈氛围的影响。在阎尔梅的带领下,许多宽袍博带的老名士、豪绅、致仕在家的明朝官员,这些一贯自视甚高的高傲之辈,也都涌到了街道的两旁,观摩着英雄的归来。
所有人都向着谷可成为首的这一队勇士伸出了手,若非节令尚不允许,想必人们将很容易看到鲜花朵朵掷在马头的胜景。
老人,妇孺,名士,小民,穷苦的百姓,豪富的强绅,地方的胥吏,清高的文人,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徐州城的街道两旁。
欢呼声成为了海洋,标示着守军在多尔衮大军压境之下绝不会屈服的斗志和勇气。
许都搀扶着谷可成,略带责备地问道:“经略当真是欲以千金之躯,换百姓撤回城中?万一,万一真有意外,大局将如何收拾?”
谷可成纵声大笑:“许生!那时候,徐州城的大局当然由你来收拾,天下的大局,当然由晋王来收拾!”
说完以后,谷可成环顾四方,他向着周围的军民百姓们,高声呼喝道:
“东虏,睿酋,一路南下屠戮焚劫,磁州、大名、濮州、郓城……多少城市百姓,已经付之一炬,人民土地,全部化为废墟。
鞑子暴行如此,我辈安能忍之?晋王随时都将亲统大兵抵达战场,我们只要守住徐州城垣,自可看得晋王扫灭胡尘!”
站在谷可成周围的那些骑士们,也都在这场军事冒险以后,全身上下都被一场挽救人民的热血和激情感所充斥。
他们跟着高呼了起来:“扫灭胡尘!”
接着这种声浪就传遍了全城,搬运檑木和落石的民夫在高喊着,在督署中赞画军务的文士也在高喊着,城头驾驭大炮和火铳的士卒也在高喊着,甚至贩夫走卒、屠狗卖肉,无不如此高喊着。
很多人并不清楚这四个字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具体内涵,但大家隐隐约约听得明白,大概意思就是说要打败清军,不让清军屠戮徐州城。
这一点,对所有城内的人,来说一致的重要。
声浪越来越大,守军的士气也因此高昂起来。到最后,即便是在城外的清军也能听到、感受到这种不可小觑的热浪。
尼堪的脸色凝滞住了,他铁青着脸,回到了多尔衮的马前。
摄政王那支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十万大军,此时竟然也不能够增强尼堪内心的斗志。他又一次明白了博和托说过许多次的道理:
流贼与明军不同,绝不可轻侮!
“摄政王,闯孽余众士气极高,徐州城严防死守,又是一座深沟高垒的雄城,恐怕……恐怕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都无法下城。”
尼堪所言已经算得上是比较乐观了,其余像了解清顺两军红夷炮火力的尚可喜和孔有德,见到徐州城现在森严的守备、坚固的土垣炮台后,对于破城的时间估计,甚至有悲观到三个月以上的预计。
尼堪所言一两个月时间攻破徐州城,这已经是建立在清军十万大军,不留余兵防备李来亨,全力进攻徐州的基础之上。
多尔衮神情冷峻,他只是伸出手来,沿着徐州城的外沿,用手指划了一条线,说:
“掘壕,在徐州城北、西二面先行挖掘壕沟,壕沟内外皆筑墙。在我军大营西面,亦挖掘深壕,筑墙防备流贼援兵。”
根据清军探骑的回报,清军上层将领已经差不多清楚了李来亨大军进入徐州境内的情况。他们估计大顺军的援兵,先头骑兵部队,最迟一天就能到徐州附近,后续的主力步卒,则可能要二天以上的时间。
所以多尔衮的策略,就是用这几天时间急速环城挖掘壕沟,并筑起一道一丈多高的墙。由于徐州城大,再加上徐州再向南不远就是南明的控制区,因此多尔衮放弃了将徐州城四面合围的打算,重点只在于隔绝徐州城的西面。
这时候天寒地冻的情况已经渐渐消解,时间已到光中元年的三月初旬,冰雪渐渐消融,泥土变得泥泞湿润起来,不利于行军,但对于挖掘壕沟来说,倒是显得比较轻松。
李来亨率领的八万援兵,分为先头骑兵和主力步卒两支部队,陆续东进追赶过来。先头骑兵已经非常接近现在清军所在的位置,双方的探骑和夜不收,甚至已经出现了交上手的情况。
博和托因此又进言道:“徐州城难攻,请殿下先以挖壕筑壁为第一事项,暂不攻徐州城。流贼轻骑已狂飙至我旁侧,必须以重兵护卫挖掘,阻贼骚扰,方能有所进展。”
多尔衮微微顿首,命博和托亲自率兵护卫清军挖掘壕沟的任务。但是其余的宗室亲贵将领,大部分人对于徐州战事的前景,都已显得不再乐观。
就连一贯的激进派尼堪,在见识了徐州军民那沸腾如火焰的民气以后,也感到了大清南征军队的前景是何等渺茫。
范文程忍不住说:“明朝水师至今没有出现在徐州城附近,他们的动作怎么能慢成这样!”
到了此时,清军之中,除了多尔衮还怀有战胜的信心以外,其余人等,竟然只能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南明军队的抵达上面。
孔有德和尚可喜两个明军叛徒,互相对视一眼,心下都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谬感。
事情怎么会荒唐到这种地步?
只有多尔衮的神情未有触动,他已将自己的个人权位置于大清的国运和满洲人的民族前途之上。对于多尔衮来说,他只有全力南征才能避免河北粮荒造成的政治地位动摇,才能避免镶黄旗和正黄旗余部的趁机反扑,即便此战失败,多尔衮也设想可以借道避入南明辖区,获取粮食补充后再重新北上或者浮海回京。
他看着西方,看着南方,眼神重又亮起:
“李来亨小人而已,如何与孤抗衡?三军立即筑壁掘壕,我们严阵以待,就在徐州城下外阻李来亨,内夺彭城。
流贼既然要坚守徐州城,那我们就坚守住这两道壕沟,疲敝闯孽援兵的锐气,待敌军疲敝以后,孤将亲统两白旗精锐,乘风而进,直取李来亨。
只消阵斩此贼,闯孽虽百万之众,也势必土崩瓦解。”
多尔衮的两白旗中,还蓄养了一批箭法神准的狙击手。他已经做好了在万军之中取李来亨首级的打算,这些神箭手的任务,就是在两军交战时直接射杀李来亨本人。
范文程也说:“洪承畴曾经说过,流贼豪帅皆以身先士卒、亲冒矢石为要。李来亨乃闯孽流贼中第一等豪勇之士,其武勇不下于我国家之巴图鲁,此战一定会先驱阵前,此即为我军枭杀小李贼的大好机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