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闻筝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说:“可以。”
盛明予这才松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心,跟楼闻筝商量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抬手贴在楼闻筝额头上:“你的烧还没退?”
“已经吃药了。”楼闻筝敷衍道。
“去医院打个退烧针,一直烧怎么能行。”
“没事。”楼闻筝没耐心跟他纠结这些小事,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宣布各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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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淮之本想抽个时间跟楼闻筝好好聊聊,把这些年发生的事都交代一遍,对于自己先前伤害她的行为,她无论原谅还是不原谅,或者想实实在在打他一顿,他全盘接受。
但他还没行动,徐曼青病情恶化了。
一夜之间她就说不出话来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身上插了大大小小的仪器,原本还能勉强进一些流食,可如今只能靠营养针度日。
她时日无多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阿福爆发了水痘,背上连带着脖子和前胸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然后是整夜发热,咳嗽头痛,食欲不振,原本肉嘟嘟的小家伙几天内迅速消瘦下来。
晏淮之把他隔离在家,医院和家里两头跑,面对至亲双双病倒,他第一次觉得心力交瘁,而且束手无策。
榕城今年的倒春寒格外漫长,持续低气温使得当地爆发了一波流感,医院门诊每天满满当当都是人。
楼闻筝昏头昏脑的忙了十多天,春分那天接到沈教授的电话,让她晚上过去吃饺子。
榕城有春分吃荠菜饺子的习俗,楼闻筝进门时,饺子已经下锅在煮了。
师娘迎了上来,本来笑眯眯的脸在看到她时微微一顿,她接过楼闻筝脱下的外套,问:“又生病了?”
楼闻筝笑了笑:“有点发烧。”
师娘叹了口气,拿了拖鞋给她换上,转身张罗着热暖水袋去了。
不大一会儿,楼闻筝怀里抱着暖水袋,额头贴着退烧贴,坐在桌前和沈教授夫妇一块吃饺子。
除了饺子,桌上还有一道香椿芽炒鸡蛋,沈教授不爱吃青菜,但对这些野菜情有独钟,每年春天桌上都会出现各种野菜。
“多吃点。”沈教授给她夹菜:“最近又跑哪儿去鬼混了?这才多长时间没来,脸上那点肉都掉光了,年前那些营养品都白吃了是不是?”
楼闻筝讪讪一笑。
“以前还是男孩子的时候多健壮,单手拎一袋米爬五楼都不是问题,现在呢?”沈教授越说越不高兴:“你把头发剪了,做回男孩子算了。”
楼闻筝:“……”
“少说两句,孩子过来吃饭的,不是过来听你念经。”师娘话虽然是这么说,数落完沈教授又忍不住问楼闻筝:“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楼闻筝小声说:“就是天气太冷,有点感冒。”
“哼,跟天气有什么关系,是姓晏那小子回来了吧。”
楼闻筝一愣。
吃完饭,楼闻筝搂着热水袋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沈教授拿了个草莓巧克力双拼蛋糕过来,放在她跟前:“吃点甜的吧,嘴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楼闻筝点头,伸手拿了一块草莓蛋糕,低头慢慢啃。
她刚吃了两口,沈教授递过来一块巧克力蛋糕:“尝尝这个。”
楼闻筝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在沈教授催促的目光下咬了一口。
“好吃吗?”
楼闻筝点头。
“草莓好吃还是巧克力好吃?”
“都好吃。”
“既然都好吃,为什么总是选草莓?”
楼闻筝:“……”
“除了巧克力,还有芒果蛋糕,芝士蛋糕,抹茶蛋糕……只要你愿意,大把口味供你选择。”
楼闻筝不说话了。
“你并不是只喜欢草莓蛋糕,你是固执,一根筋,钻牛角尖,把自己往死胡同里推,闻筝,你还年轻,往后退一步,或者放开那些抓不住的东西,就不会那么累了,一个人的一生会经历无数次选择,你要学会放过自己。”
从沈教授家里出来,外面飘起淅沥淅沥的小雨,楼闻筝撑着伞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手机一声响,她拿出来一看,李警官发过来一条信息,内容简单粗暴:“今晚收网。”
楼闻筝脑神经跟被拽了一下似的,连日反复低烧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收起伞快步上了停在楼下的车,回复过去:“注意安全。”
与此同时,医院。
晏淮之垂手站在病房外,浑身冰凉。
半小时前,徐曼青病危,看着医生护士一拥而进冲进病房抢救,七年前目睹父亲被推进急救室,却再也没出来的恐惧慢慢回笼,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都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很快就只剩下漫漫归途了。
陈岚抱着阿福快步赶过来,阿福被裹得像只木乃伊,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看见他就伸手要抱抱。
陈岚问:“情况怎么样?”
晏淮之接过阿福,轻轻摇头。
阿福一见他这个反应,眼睛红了:“淮之,妈妈是不是要去找爸爸了?”
“……阿福别怕。”
阿福扁扁嘴,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病房里的人在生死博弈,病房外的人在煎熬等待,晏淮之把阿福放下,自己则退到一旁,颤着手点了根烟,哆哆嗦嗦抽了一口。
理智告诉他徐曼青已经被病痛折磨很久了,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放弃抢救,让她安安静静的走,可潜意识里他残存了一丝希望,万一能抢救回来呢?
他在这点微妙的希望里撕扯,没注意到阿福往后退了几步,迈着小短腿溜进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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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闻筝开车回家,雨下得更大了,车在红灯前停下,她失神的看着来回扫动的雨刷器,这时手腕上的手环和口袋里的手机齐齐传来震动。
楼闻筝立刻掏出手机,是李警官打来的电话,她一接通李警官就严肃的问:“盛明予在不在你那边?”
“不在,怎么了?”
“晏立安跑了!”
楼闻筝:“……”
“收网行动一直都很隐秘,现在晏立安跑了,显然是有人通知他,盛明予有没有可能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