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县与薛县只一水之隔,相距仅有四十里。
刘昱、陈直往蕃县派了斥候,料之蕃县肯定往薛县这边也派的有斥候。
为不暴露行踪,刘昱、陈直决定,佯攻、主攻的两路兵马,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段出发,佯攻的部队於明天一早出发,而主攻的部队今晚就出发。
军议开完,已经快到傍晚。
时间很紧张,尤其是今晚就要出发的曹丰、曹干等六曲,给他们做备战的时间更是紧促。
结束了军议后,曹丰、曹干等立刻回到城外营中,做出发之准备。
今晚就要出发的六曲之中,任躬、胡仁两曲是头次上战场,并自他俩投到刘昱帐下后,他俩的部曲也还没怎么正儿八经地经受过操练,又任躬、胡仁之所以被任为曲军侯,仅是因为他两人是本曲部曲的头领,他两人的组织、领导能力,陈直尚不知晓,故为保无失,陈直特地调了几个有经验的军官,帮助他俩做本曲部曲的开拔准备。
没时间再去与戴黑等暂相告别了,曹干派了个亲兵,去老营妇孺驻的侧营,告诉了戴黑等一声而已。入夜后,出发的各项准备事宜完成。没有立即就走,等到两更天的时候,陈直的命令一个个地传到六曲,依照得到命令的顺序,六曲战士乃才相继出营。
出营的时候,依照陈直的严令,人衔枚、马衔铃。每个战士都咬着个小木棍,以避免有人出声;随军的战马不多,六个曲加到一块儿,总共也就十余匹,每匹马的嘴也都被堵住了。
曹干曲是第四个出的营。
集合地点在营东三里处。
曹干曲到的时候,孙卢、戴兰、曹丰三曲已至。三个曲的战士沿着官道,自前而后排开,形成了一个较为明显的三队阵容。每队都竖着本曲的军旗。今晚的夜空有云,月色不是很明亮,但可见的视野也还行,只见干余的战士抱着长矛,大致安静地坐在地上,偶尔有窸窣之声。
陈直的将旗也已竖起,十余个亲兵的护卫中,他在官道边的野地上站着。
曹干令部曲停下,赶去向他报道。
陈直简短地问他说道:“部曲齐了么?”
“回陈公的话,齐了,除掉负伤不能从战的,一个不少。”
陈直又问他说道:“带够五天的干粮了么?”
“回陈公的话,带够了。”
陈直又问说道:“长索带了么?眼神好的兵士挑了么?”
“回陈公的话,带了,兵士也挑了。”
陈直点点头,吩咐说道:“把你的军旗打起来,带你的部曲候在你阿兄曲后,且先坐地。等各曲到齐,咱就出发。开始行军之后,切记,一如咱夜行来薛县的时候,要保证每个兵卒都拉着长索,眼神好的兵士或行之在前,或行之在后,务必不能使一个兵卒掉队。”
曹干领命,回到本曲,转下陈直之令,打起了自己的军旗,带着部曲坐在了曹丰曲的后边。
夜风吹着,比白天时凉快了些,可还是闷热。
路两边的麦田,在这几天中,基本已经收完,原本金灿灿如海洋的麦地,已是变得空落起来,还有些秸秆未有处理,或堆在田中,或仍根根竖着。月下望之,一派收麦完的田间景象。
募兵、募粮的架子於前两天就铺开了,只等打完蕃县,底下来就要向民间收粮、招募新兵。
这次募粮,按什么标准募?刘昱尚未说,但曹干估计当是与他在海西募粮时的标准、办法相同,不会有甚么差别。总之,吃亏的仍是普通百姓,——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比之力子都的干脆纵兵抢掠,刘昱的募粮办法相比之下,至少还算好点,造成的破坏少一些。
等任躬、胡仁两曲的空当,曹干来到张曼的边上,与张曼说话。
这回出战,刘让不在,刘让曲的两队部曲,由张曼统带。
说了没多大会儿的话,大约不到半个时辰,任躬、胡仁两曲相继出营来至。
观望夜色,已是快近三更。陈直把曹丰、曹干等六个曲军侯又叫到一块儿,交代了几句,还是“务必不能使一个兵卒掉队”之类的命令,旋即,便令出发。
孙卢曲居前,戴兰、曹丰两曲算是中军,曹干曲的次序换了下,他曲的战士先到路边等候,等任躬、胡仁两曲过去,再上官道行进,等於说是陈直把他的曲放在了殿后的位置。
这也是很正常的一个安排,毕竟任躬、胡仁两曲是新兵,夜晚行军,纵是曹丰、曹干曲的老兵,也会有掉队的现象,更何况新兵,肯定是不能把他两曲放在队伍的最未的。又在曹干曲的后边,陈直放了两什老部曲,若有掉队者,即由他们收拢。——这两什老部曲是刘昱的本曲兵士,刘昱本曲兵士的主力此次将跟从刘昱,但刘昱分了两屯给陈直,做他的亲兵。
孙卢曲是满编,五百人;戴兰曲一直没得到太大的补充,约三百来人;曹丰曲的人数比戴兰曲多不了多少,不到四百人;曹干曲在诸曲中,兵力本是最少,得了刘让所领的益民乡弹众的相投、三二十个海贼的补充后,现也是三四百人;任躬曲的兵力现在是最少的一个,才只有百余人;胡仁曲三百上下。六个曲再算上刘昱给陈直的两百兵,拢计两干出头的能战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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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情报,蕃县的守军此前计约三四百人,在薛县被刘昱部打下来后的这五六天中,其守备兵力得到了一定的增强,增强来自两块儿,一块儿是蕃县县宰、县尉紧急征募来的丁壮,一块儿是主动加入到了城防中的蕃县豪强所有之宗兵、徒附,到今为止,蕃县全部可用的城防力量大概达到了干余之数。干余可用之守御的兵力,扣掉守城的必须兵力以外,“佯渡南梁水以诱敌出城”此计若能得成,则出城到南梁水边防守的敌人数量,料之最多五百到八百间。
两干己军,趁其不备,攻其五百到八百,胜算很大。
胜算虽有,且不小,陈直的压力仍然很大。
薛县尽管已经在手,可就像军议上时说的,只靠一个薛县,是很难在鲁郡立住脚的,立住脚都难,就更别说继续攻略鲁南,以至将来攻略鲁北、攻下鲁县了!换言之,这回打蕃县此仗,对本部攻占鲁郡,然后向西发展的这个长远计划来说,委实是关系重大。
只有把这场仗打赢,既定的“先取鲁郡,再向西发展”的这个长远计划才有可能得以继续的实施,而如果打输,那可就不仅是这个长远计划将告落空,甚至可以说,薛县也将会保不住!
——要知,薛县的县宰谢龟等虽已投降,可薛县当地的士绅、豪强对刘昱等是什么态度,现下却尚模糊不明!很多事,涉及到政治层面,戴兰、曹丰等不太清楚,陈直、刘昱、刘小虎很清楚。便比如说薛县县寺里的不少吏员,他们尽管是跟着谢龟投降了,但在刘昱想要任用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不像谢龟、龚德那样肯接受任命,便如海西的钱均、以及那个以年老为由,婉拒了刘昱辟除的南乡名士一样,这些吏员亦俱是用种种的借口,不肯接受刘昱的任命。
县寺的吏员,大部分都是本地士绅、豪强家族的人。他们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代表的即是本地士绅、豪强的态度。不愿接受刘昱的任命,说明什么?说明薛县当地的士绅、豪强,还有很大一部分,或处於犹豫、观望的状态,或者干脆就还是在敌对刘昱他们这支义军。
这种情势下,当刘昱部义军势力较强大的时候,他们不敢作乱,而一旦刘昱部进战失利,抑或鲁郡的兵马来打的时候,他们就很有可能会趁机作乱、内起响应了。
之所以急於攻下蕃县,把攻得蕃县作为此战的唯一作战目标,而未有采纳曹干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此战的重点作战目标,其中一个原因也正是在此。刘昱、陈直、刘小虎希望能通过打下蕃县,进一步展示己部的实力,从而以此威慑潜在的敌对者,拉拢犹豫、观望者。
骑在马上,行在戴兰曲的后边、曹丰曲的前边,陈直旁顾了下身边的一个骑马之人。
这个骑马的人,三十多岁,面黑短须,着黑袍服,腰上佩剑,却正是薛县之前的兵曹掾曹凤。
跟着谢龟在县寺门口投降了后,曹凤是不愿接受刘昱任命的县吏之一。陈直听谢龟说,曹凤颇有才干,遂在入城后的这几天中,不忙时会见见他,几次谈话下来,他发现曹凤确实是在兵事上有点能力,又闻知他家在蕃县有亲戚,於是此回来打蕃县,就把他带上了。
“曹公,大半夜的把你请起来,失礼了。”陈直抚摸着胡须,笑着说道。
曹凤脸上还挂着点癔症,一个时辰前,他好好的正在睡觉,突然陈直的帐下吏来了他家,不由分说,把他叫了起来,只容他洗了把脸,便将他推到马上,前呼后拥地将他带出了城外。
城外见到陈直,他才知了陈直今晚要带兵北上,去打蕃县,找他出来,是为要请他随军。
人已到了城外,这几天陈直也“折节下交”,与他见过好几面了,他还能说什么?
满心的不情愿,亦只能“恭敬从令”。
这会儿听得陈直与自己说话,曹凤忙侧过身来,说道:“岂敢、岂敢。”
“此攻蕃县,非公相助不可。本来是该早点请曹公你出城的,奈何被军务耽搁住了,没办法,只好大半夜的派人去到你家,把你给请出来了。曹公,没惊扰你的家人吧?”
曹凤说道:“没有、没有惊扰到。”
“曹公,听说你的姊夫是蕃县的户曹史?”
曹凤说道:“是,在下的从姊之夫是蕃县人氏。”
“你姊夫是蕃县人,在县寺为吏,蕃县又邻薛县,想来对蕃县宰、尉、兵曹掾等的情况,你应都很熟。曹公,不知蕃县县宰等皆何等样人,能战与否?我此攻蕃县,你以为有几成把握?”
曹凤没有回答陈直的前半段问话,只回答了他后半句所问,答道:“必能一战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