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蕃县的县尉程笃亲自带队出城截击,这倒是出乎了曹干的意料。
已从刘昱、刘小虎、陈直处听说,这个蕃县的县尉程笃现已年有五旬,於当下这个时代,已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年人”了。一个老年人,还有这样的胆勇?在吃了败仗、城被围攻三日后,不但尚有胆量主动出击,出兵截击过境的王敬曲,并是亲自带队出城,真是个老黄忠了。
不管有没有机会,趁此把程笃擒下,最起码渡河过来,是为了救援王敬曲的部曲和老弱,现已三个屯的战士都已渡过河来,追击王敬曲的蕃县县兵也了解清楚了,接下来自是当做进战。
曹干於是下达命令,令道:“以咱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为分界线。赦之,你引你屯部曲,往西边进战,救援分散於西边战场被围、被追的王大兄曲的部曲和老弱;狗子,你引你屯部曲,往东边进战,救援分散於东边战场上的王大兄曲的部曲和老弱。你两人切记,咱们今日此战,以救援为主,你们不要贪战,凡是救下、接住的王大兄曲的部曲,你两人都让之往河边此处来,如有负伤,不能行走者,你们分出部曲,把他们抬过来。万仓,你与你屯随我在此,一面充作预备队,一面收容被赦之、狗子救下、接回的王大兄曲的部曲。”
万仓不大理解曹干的这道命令,问道:“小郎,出城追击的贼蕃县兵,总计就三百来人,都已分布在战场上了,还需要啥预备队啊?要不,我留下一队兵士,收容被救下、接回的王大兄的部曲,其余的我屯兵士,我领着也上去吧?多些上阵的兵士,救援的是不是也能快些?”
曹干岂会不知万仓为何会有此一问,有此一请?
无它,万仓也想借此立些功劳,得些俘获。
曹干指了下北边远处,——今日天气晴朗,视野良好,那里能遥遥地看到些微蕃县县城的影子,他说道:“此地离蕃县城说远,也不是特别远,程笃既然敢在吃了败仗之余,还有胆量亲自带兵出城,截击王大兄曲的部曲和老弱,或许他尚有后手,没准儿蕃县城里还会再有兵马出城。此点,不可不防。预备队,是必须要留的。且则,赦之、狗子两屯也足够救援用了。”
万仓是曹干的老部曲了,知曹干用兵,该勇敢的时候很勇敢,但大都时候,他都是比较谨慎的,并且曹干所言亦是在理,蕃县城离这里一二十里地上下,如果其城内还有后续兵马的话,的确是用不了太久就能抵达战场,这一点也确实是需要作些防备,遂乃不复多言,领命而已。
尽管自己是救援的一方,王敬系是败将,是被被救援的一方,等於是他“有求於己”,而且对王敬,曹干也不算熟悉,两人没啥交情,可对王敬,曹干保证了相当的尊重,在对自己的部曲下达完救援的部署命令以后,他征求王敬的意见,问道:“王大兄,我这样部署可以么?”
“可以,可以!曹大兄,请你的部曲赶紧上阵吧!”
曹干一声令下,郭赦之、丁狗两人领着各自的部曲,分作两道,一向西边战场,一向东边战场,兴冲冲地杀了上去。
战场交战,难免死伤,为何是兴冲冲?无须多言,当然仍还是因为蕃县县兵吃过他们的败仗,蕃县县城被他们围攻过三天,自上而下,其两屯之将士,都存了轻视之心,以及闻得蕃县县尉程笃居然身在这数百的蕃县县兵中,并皆俱起了擒获程笃,以扬勇名的心思之故。
……
两屯分向西、东,杀进了战场。
曹干於河边眺望之。
分散在西、东两片战场上的大小战团,共约十余。
东边战场多些,约有个七八战团,西边战场稍少些,约有个五六战团。
却见郭赦之、丁狗两屯战士以快速前进的队形,在进至战场的南面边缘后,先是各分成了几股,——几股的数量,正好对应两边战场上战团的数量;继而,两屯各自分成的这几股部曲,原地做了片刻的停留,这大概是郭赦之、丁狗在各给分出的这几股部曲,指定救援的战团目标,下达进战的命令,很快,停留结束,两屯各分出的这数股战士分头扑向了不同的战团!
曹干在看之时,王敬也在眺看。
只不过曹干是站着看的,王敬实在是累的不行,因此他是坐在地上在看。
这个时候,郭赦之、丁狗两屯的战士还没有正式与蕃县县兵接战,但王敬已是大为惊奇。
即使他现下的心思,绝大部分都在他被围、被追的部曲和老弱身上,他仍是忍不住地赞叹说道:“曹大兄,早知咱部的各曲之中,数你曲操练最勤;我底下来,也曾听刘大家称赞过你曲,说你曲是咱部中军纪最严的一曲。我往日虽是见过你曲操练,然你曲军纪最严,到底怎么个最严,我未曾有过亲见,只知道你不许部曲掳掠,今日亲见,果是如刘大家所赞!曹大兄,你曲端得可称令行禁止了!就你曲这两屯部曲能够这般迅速的进达战场,我曲就做不到。”
“快速的前进队形”、“抵至战场外围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给本屯的战士各指定完目标,战士们迅速的就能杀上战场”,这两条,说来很简单,看起来也很容易,实则做到颇难。
首先,“快速的前进队形”。
这一条,重点在“快速”和“队形”。不是训练有素的部队,断难同时做到这两点。
分开的话,这两条,不是训练有素的部队,也都可以做到。“快速”谁不会?不就跑起来么?“队形”也不是个大问题,慢速度的行军下,马马马虎虎的也能做到。可把这两条放到一起,就唯有训练有素之部队,才能同时做到了。非是训练有素之部,一旦“快速”起来,哪里还会能有“队形”可言?必然是一跑起来,整部的部曲就会像是被赶的鸭子似的,散乱不堪。
王敬曲的部曲,就非是“训练有素”之部,他部曲在行军、尤其是进战时的样子,他身为本曲之军侯,自是最清楚不过。比起郭赦之、丁狗两屯战士此时的表现,相差甚多!
而对曹干来说,王敬所称赞的这话,在他看来,仅是基础,没甚可自豪的。他没接王敬这话的腔,密切地观察着战场上敌我双方战士的情况,他心头忽生疑窦。
王敬见他眉头略略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曹大兄?对你曲部曲的表现,你竟还不满意?”
“王大兄,有个奇怪的事儿。”
王敬问道:“曹大兄,什么奇怪的事儿?”
“刚才我在与大兄你说话时,其实我就发现了,这支出城的蕃县县兵,肯定是已经看见了我曲渡河,却在看见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就撤退,反而是继续战斗,此已可疑。现如今,我曲两屯的部曲已接近战场,即将上阵,……王大兄,你且观之,这些蕃县的县兵居然仍是不撤?”
王敬不觉得这有多奇怪,说道:“曹大兄,这支蕃县县兵,系是蕃县县尉程笃亲率,料来当俱是蕃县县兵中的精锐,已是精锐,又见你曲渡水之部只二百多人,和他们的人数差不多,他们不占劣势,——再则,还有程笃亲自督战,因而尚敢战斗,这没啥可奇怪的吧?”
话到此处,他终於想起了另一人,问曹干说道,“曹大兄,我路上接到从事来书,从事书中言道,调来驻守南梁水南岸的咱们部曲,共是曹大兄与吴大兄两曲。吴大兄曲而下何在?”
“吴大兄曲,我已派人去通知他了。”
王敬问道:“吴大兄何时能渡水来到?”
“这我也就不知道了。”
吴明曲现不见踪影,也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南岸,这虽然有些削弱到救援王敬曲的义军兵力,但王敬对此,倒没有太多的担心。毕竟,他虽然是吃了鲁县的败仗,可蕃县县兵却是曹干他们的手下败将,又亲眼看到了曹干曲战士的精锐敢战程度,兼以追击他曲的蕃县县兵又才三二百人,所以,对於曹干曲的部曲能不能成功地救下他的部曲、老弱这一点,他还是放心的。
……
战场上。
程笃虽有谋、勇,到底年老,他也不是以武勇取胜的人,是以他没有身在前线,他此际身处的位置,在战场的北部外围。
留下护卫他的几个亲信,看到郭赦之、丁狗两屯的战士迅速地接近战场、分兵完后、进入战场,行动最为迅速的三四股,已经开始与追击、围杀王敬曲部曲、老弱的县兵展开交战,无不紧张。程笃的确是老而弥坚,甚有勇气,可他的亲信们不见得都能如他,毕竟是才吃过败仗,城才被贼兵围攻过不久,——城被围的那三日,当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一个亲信乃急声说道:“程公,贼已入印,已经进战,是不是可以鸣金撤退了?”
程笃镇定自如,身体挺立,花白的胡须飘扬胸前。
时当下午,按后世时间,约三四点钟,已过了最热的时候,可县兵出城追击王敬曲时,却正是最热之时。一天最热的这一个多时辰里头,又是追击、又是交战,不仅出城的县兵如今个个都是如似被水洗了一般,没有亲身交战的程度,这会儿亦是汗流浃背,衣袍尽被汗水浸湿,他镇定自如到乃至尚有从容,要来汗巾,擦了擦额头汗水的份儿!
然后,他才回答这个亲信的话,说道:“渡水之贼,虽已进战,然尚未全部进入战场。咱们若此时即撤,他们还没杀上性,可能不会追赶。且莫急,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
程笃说道:“等他们上了性,收不住脚时,咱们再撤。”
年轻时,程笃尝在边地为吏,有过战场的经历,颇知“杀红了眼”此词是何意思。
他却乃是深知,当交战之后,如果一方立即便撤,另一方的将士於这时,大概率的还会能保有“理智”,不会深追,可一旦打上会儿后,特别是让敌方的将士吃到了点甜头后,敌方的将士极有可能就会理智减少,杀劲上头,——诱敌之计,唯在这个时候才有最大的实现把握。
“程公所言固是。但是程公,观眺渡水之此部贼的旗帜,赫然是面红旗,只怕即是攻我城时,攻的最凶悍的那部贼兵!这支贼兵的战力甚强,悍不畏死。从公出城追贼的县兵,才三百多人,比之渡过水来的此部贼兵,不占优势,设若有变,我等草木之躯,死不足惜,公身干金,唯恐公出意外!并及公‘设伏杀贼’此策,亦不得用矣。程公,下吏愚见,还是早撤吧。”
程笃心意甚决,不肯听从,说道:“贼众今踞薛县,与我城近在咫尺,且已犯过我城,能否稳住我城士民之心,待贼来寇时,足能保城不失,等到鲁县援兵到来,从以使全县士民不陷贼手受害,如今全都要看今日我之此设伏杀贼此策,能否得成。事关重大,干系到全县数万生民,万万不可功败垂成,我一身何足惜!不过你提及设伏,却也不知县君处,设伏的怎么样了?倒是须得去问一问,和县君通个气,请他现即做伏击准备了。”也不选别人,就挑了建议他现在便鸣金收兵撤退的此吏,令道,“你即刻赶去设伏地,将我此话禀与县君!”
这吏劝不动程笃,没有办法,只好接令,不敢耽搁,便骑上马,奔北边的设伏去也。
……
程笃的勇气可嘉,随他出城的蕃县县兵也确如王敬猜测,的确俱是蕃县现尚存之县兵中的胆大敢战之士,其内有正规县兵中的勇士,有从临时征募到的丁壮中选挑出来的本为轻侠、恶少年一流的勇士,并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出战前,程笃赏给他们的钱财也足够得多。
可问题是,胆子大、敢於战,是“主观”上的东西,当主观的“胆大敢战”,碰上了客观的“技不如人”,纵使主将“再拖延一会儿,多打会儿”的意志有多么的坚决,纵使刚开始接战时,靠着个人的武勇、勇气,犹能支撑一二,可随着战斗激烈程度的升级,随着进入战场的郭赦之、丁狗两屯的战士越来越多,战场上各个战团的县兵,没过多久,就都支撑不住了。
单论个人武勇的话,随程笃出战的这些县兵,不少都不逊色於郭赦之、丁狗两屯的部曲,甚至有强过郭赦之、丁狗两屯部曲的,唯却是战场交锋,靠的不是个人武勇,主要靠的是阵型配合。阵型配合这块儿上,郭赦之、丁狗两屯的部曲,显然是要胜过出城的这些蕃县县兵。
……
南梁水北岸。
王敬眼见郭赦之、丁狗两屯的战士,如似下山之猛虎,进入战场,进入各个战团后,若打个比方,简直就好似是如“风卷残云”,原本追着本曲战士、老弱不放的那些蕃县县兵们,只短暂的抵抗过后,最先是西边战场上一个战团内的蕃县县兵溃散而逃,紧接着,西边、东边十余个战团内所有的蕃县县兵,尽皆宣告落败,三二百蕃县县兵无不败退而北!
举目四顾,北边这片偌大的田野战场上,处处可见往北边逃跑的蕃县县兵。
大多的战团离得略远,郭赦之、丁狗两屯战士进入战团后的战斗情形,王敬不是能看的很清楚,但西边那个蕃县县兵最先崩溃的战团,距离南梁水的北岸不算太远,攻击这个战团的郭赦之屯的战士是怎么打的,王敬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个战团起先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分别是王敬曲的部曲约二十多人,追击这二十多人的蕃县县兵约三十人上下。在被追击的情势下,王敬曲的这二十多部曲,早无队形可言,真就是如被追赶的鸭子,极是散乱。因为散乱,压根组不起抵抗的阵型,故追击他们的敌人虽不比他们多多少,而在郭赦之屯加入这个战团之前,此二十多王敬之部曲,完全只是处在挨打、被杀的局面中。仅王敬所见,不到一刻钟内,这二十多人中就相继有三四人被杀、被伤。
郭赦之屯攻击这个战团的战士,终於杀到,进入这个战团的战斗中后,局势顿时得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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