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
恍然间,眼前是皑皑雪山,而雪山的山顶,正有一个巨大的雪球,以极其迅速的速度往山脚下滚过来。
一群人疯了一般地往山下跑,跑的同时,还将身上碍事的东西全都通通丢到了雪地上。而我,也在这些逃命之徒之中。
“轰!”
雪球越滚越大,滚动过的路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沟壑。风呼啸而过,吹得我的手和耳朵冻得发痛。就在雪球离我们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们周围的地面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是雪崩,雪崩来了!”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这样扯破了嗓子喊了一句,那些逃命的人吓得脸色发白,好几个跑着跑着,便再也看不到了踪迹。也不知道他们是与众人走散了,还是......想自己找个偏僻冷清的无人区域自我了结生命。
我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望着身后那滚滚而来的雪球和如泥石流般滚动的白色不明物体,捏紧了拳头,艰难地从雪地里拔出双腿,便喘着粗气继续朝眼前跑去。
刚抬起头,那个巨大的雪球竟然忽地就闪现到了我的面前。我伸出双手想挡开,谁知道眼前忽然浮现一张若隐若现的脸。
这是......这是,是刚刚那个被困在地下室的女人!我揉了揉眼睛,呼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刚刚是为何,我眼前会浮现那些画面。就好像,它们是某种被我遗失了的部分记忆。
虽然雪崩是没了,但我现在所处的情形,显然也不会比刚刚的好。女人提着刀缓缓朝我走来,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没看到任何可以自我防御的东西。
而且,我的脚现在还痛的要命,轻轻走一步就如万箭穿心,更别说躲开这个看起来有些疯癫的女人。
通过她刚刚的行为可以看出,她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只是,我刚刚明明在楼上听到“滴滴滴”的声音,为何现在有没有了?
不对,如果刚刚发出求救信号的是她,那就证明她还是有清醒意识的。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对我有敌意?
我咽了口口水,静静盯着她,忽然咧开嘴笑了下。她显然没想到我会忽然笑出来,愣在了原地,歪着头看了看我,似乎是等着我先开口说话。
“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我朝她挑了挑眉,语气轻松泰然。没想到她听我说完,冷冷“哼”了一声,似是极为不屑。
看来她还是不太相信我,没办法,刀在她手上,我又是孤身一人,只能先稳住她的情绪才是上上策。
“我能带你出去,只不过需要时间,你相信我吗?”我强装镇定地盯着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心想她的脸要是还得不到救治,恐怕整张脸都会溃烂。
女人朝我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启唇。
“出......出去?我......我还能见到岚......岚山哥哥.......”女人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咆哮,嘶哑而又有气无力,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喝水了。
我刚想问她口里的岚山哥哥是谁,谁知道她忽然将菜刀丢在一旁的地上,一屁股坐在另一边,抱着头竟然开始啜泣起来。
“不行,呜哇哇哇哇!我不能再见岚山哥哥了,我,我已经脏了,我已经配不上他了,配不上了......”
她抖着肩膀,语气悲伤而绝望。原来,她口中的岚山哥哥,竟是她喜欢的人。可是,她已经成了这副模样,该如何去见他?
为了减轻痛苦,我跪在地上,一步步慢慢朝她爬过去,轻轻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挡住脸的手拉到了另一边。
“别哭了,你的脸已经开始溃烂了,眼泪是咸的,若是碰到伤口......”
“啊啊啊啊啊啊!”我还没提醒完,她便发出了一阵惨烈的哀嚎。显然,是她的泪水碰到了伤口,致使伤口进一步的腐烂,所以才会痛得叫出声来。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冷冷地笑了两声。只是这次的笑,却不是朝着我,而是好像是对着自己的自我嘲笑。
“现在的我,是不是很可笑?”她虽然是笑着,可这笑却比哭还难看。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明明很痛苦,却还要笑给别人看?
郑莲是,她也是。明明心里笑不出来了,脸上却还挂着笑。也对,不笑,难道哭吗?
我望着她,摇了摇头,眼中微微泛着泪光。“不可笑,一点都不可笑。”
“那我再给你讲个更可笑的。”她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我喜欢的,是我哥。”
望着我吃惊的脸,她显然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听她说完这句话,我是真的不知道拿什么来回答她。这是我对感情上的事情为数不多的摇摆,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这件事。
女孩颤颤巍巍地走到房间的一角,慢慢扯出一根透明而又细长的东西。灯光有些暗淡,我眯着眼仔细一看,那竟然是鱼线!
“你干嘛?”我大声喊了她一句,谁知道她根本没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将角落里的那捆鱼线扯出来。手起刀落,鱼线便被她剁了下来。
见她拿着鱼线朝我对面走去,我抬头一看,对面的房梁上竟然挂着一根吊钩。难道,她是想!
“不要这么做!我能带你出去,别啊!”我刚想站起身阻止她,谁知道脚上的痛感如潮水般涌来。我含着泪爬起身,她这才注意到我。
“别挣扎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像我这样,哀莫大于心死......”她将堆砌着杂物的桌子搬了过来,扫开了桌子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慢慢爬到了桌子上。
她说话的时候,几条白色的东西因为脸颊的抖动而掉了下来。我拼命地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这么做。只有活着,还有复仇的机会,可是死了,那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那几条又细长的白虫慢慢朝我蠕动过来,似乎是脱离了原来的“寄主”,想要寻找一个新的、鲜活的生命来提供它们食物。
我皱着眉头将那几只虫子一条条抓起来,然后再一一碾碎。我承认,那些虫子在我手里被捏碎的时候,爆出来的液体又黏又臭,但若是让他们爬上我的身体,钻进口鼻,后果将不堪设想。
原来,她刚刚是想逃出这里,所以才会发出求救信号,但是发现有人来的时候,她又退缩了,害怕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所以才停止了求救。
女孩踮起脚尖,将鱼线穿过钩子,然后用手指在鱼线两端缠绕打结,显然是想打算上吊。我缩了缩身子,就在她打好结的那一刻,我静静地望着她,脑子却出奇的宁静。
“你以为,你心死了吗?不,你心里的那个人还没死,你的心,就不会死!”说完这一句,我闭了闭眼睛,一股苦涩翻涌而上。
果然,我的这句话有用。一个人在临死前还会想到的人,定然是对她极其重要的人。她刚刚提到岚山哥哥,这个人,应该是她还愿意留着一口气的最后救命稻草了吧。
女孩从桌子上跳下来,一举来到我的面前。由于我还是跪在地上,所以只能仰视着她。这样一来,她脸上的那些伤便更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如果可以,我真想帮她治脸上的伤,可是我根本不懂。她的嘴唇唇皮脱落得严重,干巴巴的,也不知道几天没喝水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如果你是我,被人关在这地底,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做了那种事情,脸还被伤成这样,没了一只手,你塌玛活给我看看?”
“你要我怎么坚强,我拿什么去面对他?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她揪住我的衣领,牙齿发出“咯咯”的奇怪声音,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似是恨不得将我吞了一样。
“本来我是想拉一个人和我陪葬的,但你是来救我的,我不杀你。”说罢,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条裙子,自嘲地笑了笑。
“以前我穿这条白裙时,岚山哥哥总夸我可爱,说这裙子衬得我皮肤雪白。我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这条裙子,没想到如今,它竟成了我的裹尸布。”
女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圈。那一刻,我似乎在她的眼里重新看到了什么东西。她眼中一幕幕闪过的彩色,那是昔日的光,是她到死,都想回味一遍的过往。
她将头穿过鱼线,慢慢闭上眼睛,念叨了一句话。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呵,到死都在欺骗自己吗?我笑了笑,抬着头高吼了一句:“你放屁,死了根本就不是自由!你要用鱼线自杀是吗?那你知不知道鱼线的韧性极强,等你吊上去,还没来得急后悔,头就先落地!就算想死,出去找个留全尸的死法不是更好?如果你的岚山哥哥看到你这样,你叫他怎么面对?”
“只要你愿意,你告诉我伤害你的人是谁。等我们出去后,我让他尝受比这痛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痛苦!我要让他,痛不欲生!”
恶狠狠地说完这句话后,眼泪“唰”地一下便从我的脸上划过。也许,我也是害怕极了。我怕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我面前没了气,我怕接下来的一切,我要自己面对,我更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他。
“报仇,报仇有用吗?报仇,我这肮脏的身子就能洗干净吗?你说的未免太过容易,可你知不知道我,究竟遭受了多少的屈辱!你永远也不会想到,在这幽黑的地下室,我被折磨了多少次!”
她的语气十分激动,但我能感觉到,她有那么一丝放弃轻生的念头。
“对,我是不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我愿意下来陪你。我才高中刚毕业,本以为自己会像条咸鱼一样,看看小说,追追肥皂剧,赚个钱就这么过完这一生。”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高中同学,已经有两个都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法杀害了。凶手还给我们剩下的几个人留了恐吓信,所以我和你一样,脖子都放在刀口上,随时都会遭遇不测。”
我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我知道报仇没用,她们都死了,报仇她们难道就能活过来吗?可是我不甘心,不仅仅是因为我们都受到了威胁,而是......”
“而是什么?”她忽然开口问了我一句,我愣了愣,没想到她竟然对这个感兴趣。
“而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朝她笑了笑:“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就认了。但这不意味着,我会就此屈服下去。如果被凶手盯上而遇害就是我的命,那我抓住凶手,不就是逆天改命吗?”
女孩笑了:“虽然你的逻辑有些不通,但不得不说,认命,却要改命,这还是我第一听到。谢谢你,可是,我还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