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的余音袅袅,凉亭外的声线嚷嚷,此刻还在自己宫殿里抱怨的淑妃,俨然不知道这外面的三位贵人已经将自己当成了这出头鸟,就等着被打落的那一天呢。
换句话说,这后宫里面的日子如此的无聊,想要没事找事的人可远远不是宣瑜一个,既然有人跟这自己一样想要找点乐子出来,那宣瑜何必不给这样的人找点由头呢。
这厢,待到宣瑜美美的睡了一觉起身后,在荃芳姑姑的伺候下,听她缓声道。
“公主可觉得安好么?需要在晚膳之前用点什么点心或者瓜果之类的,奴婢这就去准备,圣上临走前留了话,说是晚膳会来陪同公主共用呢。”
这种殊荣,在别人那里可是一种求之不得呢,然而听在宣瑜的耳中却更多的只是一种束缚了,总觉得这是舒载筠叫别人来监视自己都觉得不放心的表现,非要连同他本人也跟着亲自来监视了么?
末了,宣瑜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抬手挡住了荃芳姑姑还要给她插入发簪的动作,不由得轻斥一声。
“戴那么多做什么,沉死人了。”
宣瑜这话里的口气赫然是将整个怨气都就此爆发了出来,也听得荃芳姑姑甚至尴尬的低头不语,无声的跪在了地上,好一脸惶恐的样子。
宣瑜见此,却是愈发的不爽,道:“何必动不动的就跪地行礼呢,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宫这个长公主是有多欺负人呢,可是你自己心里会不明白本宫为什么这样对你么?
如果你还认为自己可以一仆二主的话,那本宫就亲自告诉你,什么才是一仆二主的下场!既然你这么喜欢跪着,那就跪着好了。”
宣瑜说着便兀自起身,愣是将荃芳姑姑就此丢在了原地,也赫然借此警告了其它的奴才们,看似谁也也不敢就此给荃芳姑姑求情了。
然而宣瑜的心里也同样明白,自己欺负不了舒载筠,顶多只是在这里对荃芳姑姑等人发狠教训两句罢了,尽管她也对自己这样迁怒的行为不肯认同,但是谁叫这些深陷皇宫之中的众人们都是彼此谁也无法摆脱掉的格局了。
这厢,宣瑜随意的带着几个身后的奴才,一路离开心瑜殿,这些奴才们也都不敢跟在宣瑜身边太近,只是远远的守着不要出事即可了。
随即,宣瑜一路慢条斯理的走着几步,倒是来到了这储秀宫外,知道这里是心嫔的地方,这才招手叫了奴才前去传话,没一会儿就看见心嫔带着宫中的奴婢们纷纷前来相迎。
“妾身拜见长公主,长公主金安。”
心嫔带着身后的奴才们齐声给宣瑜行礼,只被宣瑜伸手扶起,两人一路往宫内走去,宣瑜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后,这才淡淡的应声道。
“你这儿的环境还算是不错嘛。看着挺合眼的。”
宣瑜之前对长信还算是有几分好感,只要是这姑娘看起来人素如菊,至少没有那么嚣张跋扈罢了,虽然宣瑜对她的心性也并非了解的太过清楚,但是这交往的表面之上,至少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况且嘛——
宣瑜心想这个舒载筠不是说晚上要来找自己一起吃晚饭嘛,那要是自己不再宫中,反而是在这里呢,到时候自己可以看看这舒载筠会不会就此留宿了?
宣瑜带着这样的恶作剧心思,越发随心所欲起来,更是听着身边的心嫔解释道。
“不过是些简单的绿植也好给这宫中点缀一些颜色罢了,不得入了长公主的眼,也比不上长公主宫中的好看。”
心嫔这话明显是在谦虚一把而已,可是宣瑜却故意调侃道:“是么?那你要是喜欢的话,不如你我两人换个地方可好?”
“这……”
心嫔登时被宣瑜这调皮的玩笑话给惊住了,这储秀宫明显是给后宫妃子准备的,而心瑜殿则是里里外外的高级长公主的分位,自己怎么……
“啊哈哈……哈哈哈!”
宣瑜指着心嫔脸上吃惊的不可思议的表情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这才连同刚才那就要凝固的气氛也跟着缓缓放松了几分,只听心嫔一边跟着嗔笑两声,一边捂着自己的心口缓声抱怨道。
“公主可真是会开玩笑了,吓得妾身刚才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呢。”
心嫔也是想着宣瑜到底是之前跟自己有些接触的人,也难得比往日要放肆几分,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两人都是要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话落,宣瑜跟心嫔两人都纷纷落座后,周围的奴婢们烹茶上点心,宣瑜看着碟子里面的精致点心没什么胃口,只是随手捏了一块苏梨咬了两口,倒是还觉得不错。
“你也入宫这些日子了,在圣上那边如何了?”
宣瑜蓦地开口一句,倒是将刚刚才放心下来的心嫔又给提了一口冷气上来,不由得避开了宣瑜直直望来的神色,低头道。
“圣上自然是有着自己的决断的,妾身怎么好……多言呢。”
长信就是这样的心性,以前就总是这般害羞的隐藏着自己的想法,如今进宫当了娘娘主子还是如此,倒是让宣瑜白白替她担心一把,难道这后宫里面还容得下她这样的心性不成?
大约过了半杯茶的时间后,宣瑜才来了几分精神的说道。
“你这样怕是不成的,那个淑妃已然如此耀眼了,外加上她家中的父亲又是这兵部尚书大人,还有那三个不同出身的贵人,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然你以为圣上为何将你安排在了这样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之上?”
听罢,长信煞有其事的抬头看了宣瑜一眼,像是对宣瑜这样的分析有些吃惊似得,但是很快又恢复到了她原本的神色,淡淡的应声道……
“长信多谢公主的关心,只是长信知道这是公主的好心,可是长信未必却会承受的了,长信本身就是一个孤女,在被叔叔婶婶和几个哥哥的照顾下长大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如今用长信自己来换取家中的某些利益跟权贵,也是长信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希望跟念头了吧,除此之外的什么事情,长信本身就不愿意去多加考虑。”
难得心嫔这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再没有用“妾身”两个字,而这些对于宣瑜而言,也是一种信任和依赖了吧。
尽管在宣瑜的心里,自己也未必就将长信当成了真正的好姐妹一般的存在,但是自己的心里却着实被长信的这一番给震撼住了,也许有的人天生就不是那种争夺的心性,可是后天的环境里面却也总是会给我们带来不同的想法和诟病,那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中,最后也总是给了我们一些不一样的选择,这本身就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情了。
一晃而过后,宣瑜忽而起身,在这庭院里转悠着,随手拂过这墙角里面的一株蔷薇花,连同眼神中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几分,长信看得出,这是宣瑜心中有着什么心事的样子,只是不方便多问而已。
兴许有时候这样彼此都可以去理解对方的沉默,才是另一种可以就此放手的感情吧,有时候我们真的不需要什么过多的安慰和关心,我们只是想安静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里面,安静的欣赏着这些阳光的升起和月光的绽放,欣赏着生命的伟大和消失。
可是仅此而已的事情为什么也会变得如此困难了呢,到底是什么才让我们就此成为了现在这样的情景,又是什么才让我们原本安静的心思最终也会跟着变得格外的复杂了起来?
似乎再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就此一直期待下去的了,就好像是等待的归人一天天的始终不曾出现后,这被等待的人连同自己都看不见了最终的希望呢。
“长信,假如你有权利自己去选择的话,你想要过怎样的生活呢?”
与其说宣瑜这样的问题是在问着长信,到不若说,这样的问题,只是她在问着自己的内心而已,她多么的想要听见某个人可以说出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个答案,想要的想法和念头,然而这正是她自己却又无法做到的一切啊。
“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其实很简单,甚至我说出来恐怕还会被长公主嘲笑了呢吧?”
“谁说的,你说出来我听听,看看我是否会嘲笑你,还是会羡慕你?”
宣瑜头也没回的说道一句,却听长信在自己身后轻声道:“我只想要一间茅屋,一片农田,几株果树,一寸小小的天方地缘,然而这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的,这一切都是可以随意呼吸的新鲜空气,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安静悠然的活着就好。
那些看似浮华的一切最终都会消失不见,其实人生的短暂生命里面真正可以去追求的东西本身就会很少,连同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一样。
有些生命里面的人就此渐渐老去了之后,也会被人嫌弃或者诟病着,但是当我们认真的去面对和去理解的时候,我们真正需要这样的人在我们身边挽留和存在的时候,我们的内心里是极度的渴望着他们始终还活着,而不要就此远离才好。
尽管活着的人已经足够的痛苦了,可是谁敢说死亡一定是真正的解脱,兴许会是下一场旅行的开始,只是你自己根本也不会知道罢了。
就像是上天总会是在某个角落里默默地嘲笑着人们的无知和堕落,然而活着的人也永远都会成了这样的目标而已,我们都不曾是谁的赢家,我们只是我们自己罢了。”
长信的话说得甚是充满了其中的孤独,但是宣瑜却听得十分的入迷,她真的明白这样失去亲人的心痛滋味,也明白在长信的心中,什么才是她真正需要的一切。
生活的本身到底是怎样的,可能谁都无法知道,但是我们自己真正需要面对的却是不停的挑战,只有当我们自己真正的去完成了这样的挑战后,才会明白这些事情之后的自己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有着相同的心思,总还是会有人去追求真正的轻松和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向往,我们还是会抱着不同的心态去面对这个复杂而又充满了分歧的社会。
我们也总还是会在这样不同的分歧道路上不断的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条荆棘小路,无论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也无论未来的自己还会去面对些什么,其实这样结果的背后已经写满了无数的答案,然而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是成为了我们心中被勾勒出来的种种目标罢了。
尽管在别人的眼中,心嫔跟宣瑜两人的身份不同,可兴许这样的身份根本不足以是她们彼此之间无法交流的阻碍,有时候越是这样的身份被抛弃了一边,才会真正的明白彼此内心里面的真实想法。
末了,宣瑜才明白自己这样毫无理由的将舒载筠引来这里的后果,只会给长信带来更多的麻烦,随即她刚要准备离开呢,却听见这门口已经响起了丹参公公的嗓音——
“圣上驾到!”
啧啧,这样的阵仗可是要比宣瑜来此时的动静更大了许多,一群人乌压压的齐声给舒载筠行礼问安,就连门口的几个奴才们都还是纷纷心下暗喜的样子,想着这长公主前脚来,这圣上就后脚会跟着抵达,可见他们这里的主子也要跟着受宠了呢。
主子受宠,底下的奴才们也会跟着受宠得意,这原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是这些事情落在宣瑜的眼中只会跟着一阵的厌恶,就好像是那范进中举一般的可笑可悲!
“阿瑜跟长信谈了些什么?怎么朕一来,倒是都不说话了?”
舒载筠缓缓步入上前,随手摆着,免去众人的下跪行礼后,一脸淡笑的问道。
只是舒载筠的目光明显是将宣瑜上下打量一番,好似在看着她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似得?
宣瑜面对他这样的眼神很是不领情,越发冷了脸的就要往外走去,更是嘴上冷声的说道。